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两三天,把顾辞一行人困在驿站。
期间暨雨出去打探过,那对鹰妖夫妇是大概两个月前到此地的。因为两个月前,附近就时而有失踪的百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顾辞大病初愈,仍旧虚弱。
宋惊尘便自告奋勇,冒雨外出寻找失踪百姓的踪迹。摸查了两天后,终于在距离驿站不远处一个水潭里发现了。
暨雨领着当地官府的衙役前去打捞,足足捞出二三十具尸首,皆全身惨白,毫无血色。再加上被浸泡得久了,尸首肿胀,很多已经面目全非,亲属皆是靠身上的衣饰辨认。
一时附近泰半人家举丧,白幡张扬,香烛不熄,哀乐阵阵。衬着阴郁的天幕,萧索的细雨,更是让人觉得心情沉重。
顾辞就是这么被感染,呆在驿站里都觉得伤怀愁闷。
待到雨歇云开,顾辞一行要启程时,新的驿丞已上任,一路恭送他们一行上马远去。
宋惊尘有要事在身,嘻嘻哈哈地跟顾辞辞别,前一日就离开了。
在驿站又耽误了几天,顾辞三人一路策马疾行,展眼又是昼行夜伏的几日过去。
一路朝北赶路,顾辞与萧毓的交谈都少了很多,只是有一日,萧毓问顾辞,小满可是她的小名。顾辞告诉她,她出生那日刚好是小满,于是父母就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小名。
这天三人恰好路过一个小城镇,萧毓便让暨雨寻了一间比较干净舒适的客栈,三人歇息一晚,再赶路。
晚膳前,顾辞舒舒服服地沐浴更衣,待到擦干头发,简单装扮过后,已近戍时。
客栈有别致的厢房供客人用餐,萧毓选的是“竹里馆”。
店小二引领着顾辞来到“竹里馆”门前,恭敬地请顾辞入内。
顾辞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建在小竹林里的馆阁,一边依傍绿竹婆娑,一边靠着清澈小溪,实在是赏景的绝佳之地,想来必定是这个客栈最好的一个厢房了。
暨雨打开门,恭迎顾辞进去,自己关了门,守在门外。
暨雨一向不与萧毓同桌用餐,即便在野外露宿,也是萧毓吃完他才吃,顾辞也见怪不怪了。
见了她,萧毓抬手给她指示位置。
顾辞坐下来一看,满桌精美菜肴,看得让人食指大动。
这几日一味赶路,吃食上并不能追求太多,如今乍然见到这么多美食,实在是惊喜。
可是让顾辞吃惊的是,在满桌的菜肴中间,放着一碗素净面条,旁边还有两个红鸡蛋。
顾辞指指面条,看向萧毓:“这是……”
萧毓微微一笑,起身把面条和红鸡蛋都端到她面前,递给她筷子,说:“生辰快乐。”
顾辞十分吃惊,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
萧毓支着下巴看她,耐心解释道:“先前我们去琛州时,暨雨打听过,令尊是景和十三年离世的。你说过那时你只有十四岁,再得知你出生那天恰好是小满,便可知你正是今日的生辰。”
顾辞听得十分服气,由衷地佩服萧毓。
萧毓笑笑,催着她吃面:“赶紧趁热吃吧,吃了长寿面,一生平安顺遂,福寿无疆。”
顾辞被他逗得一笑,执起筷子,大大地吃了一口,惊喜得双眼一亮。
虽然只是一碗素净的面条,可是面条劲道十足,汤汁也可口,味道恰到好处,顾辞只觉得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再加上实在是饿了,她很快就把一大碗面条吃光了。
满足地放下筷子,顾辞正要感谢萧毓,却瞥到他的衣袖边缘沾染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一时好奇,便说道:“你这里脏了,我替你擦擦。”
萧毓反应过来,正要躲闪,不料顾辞的手更快,马上就抓住了他的衣袖。
顾辞见他躲闪,心下狐疑,再沾染了一点白色粉末,摊在手上一看,却是面粉,不由得看向他:“你怎么沾上面粉了?”
再想起方才吃的面条,惊讶得瞪大了双眼,指指空了的碗,问:“这面条是你做的?”
萧毓掸干净衣袖上的面粉,脸有赧色:“匆忙学的,也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
这下,顾辞不得不朝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你也太神了吧,这么短的时间学会做面条,还做得这么好吃,我真不知道怎么夸奖你好了。”
顾辞知道萧毓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向来做什么都有人伺候。今晚必定是他第一次下厨,顾辞实在是太感动了,一时眼底有水雾要漫涌上来,却被她强压了下去。
萧毓笑笑,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端了两个菜送到她面前,说:“你再吃点。”见她扫视桌上的菜,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笑道:“我只来得及学做一碗面,这些菜可不是我做的。”
顾辞一笑,齐了齐筷子,夹起一块咕噜肉,又招呼他一起吃。
心满意足地用过膳后,萧毓令人来撤了餐食,摆上茶具,开始沏茶。
顾辞本来倚在窗边看外面的夜色,转头要跟萧毓说话时,却突然顿住了。
治器、纳茶、候汤、冲茶、刮沫、淋罐、烫杯,每一个动作,由萧毓做来,都十分的沉稳优雅,娴熟流畅。尤其是他执着白瓷茶壶的一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看得顾辞渐渐沉迷。
倒上热茶,正要招呼顾辞过来,不经意间抬头,萧毓只见阔大窗台边,少女眼中潋滟如春光,笔直地朝自己看来。屋内烛火高照,映出窗外几片婆娑竹影,活脱脱一副赏心悦目的水墨画。可这一切,都不及面前的少女好看,让他的心漏跳了半拍。
顾辞先反应过来,走过来,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笑道:“我不懂赏茶,于茶艺也不通,可能白费了你的心血。”
萧毓整理好因沏茶稍稍挽起的袖子,闻言顿了一下,看着顾辞的眼眸沉柔得如杯中芽影水光交辉的茶汤,柔声道:“你不需要懂。”
一切都有我,就好了。
顾辞正拿杯盖撇着浮上来的茶叶,听到他的话,抬眼看了一下他。
萧毓静了一下,解释道:“人各有别,我是自小的教养,需要我懂这些。你不懂这些没多大关系。但你也有你所擅长而我却不通之处,无须介怀太多。”
顾辞点点头,说:“你实在是太会宽慰人了,每次跟你聊天,总觉得十分舒心。日后我有什么想不通想不明白的事情,可都找你谈了。”
萧毓颔首,正色道:“乐意之至。”
颊边梨涡轻现,顾辞笑得开怀,一双桃花眼似四月芳菲。
萧毓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停了半晌,才从袖囊里取出一个长条的锦盒,递到顾辞面前,说:“微薄之礼,敬贺生辰。”
没想到还有礼物收,顾辞本想推拒,可又耐不住好奇,看了一眼萧毓,见他笑着看过来,便道谢后伸手接了。
打开锦盒,只见里面一个通体透润的白玉佩,佩上是鹤鹿同春的纹样,配着黑色流苏,古朴雅致。
鹤鹿同春,寓意着长寿多福,永葆青春,寓意极好。
顾辞还是第一次收到正式的生辰礼,把白玉佩拿在手里,越看越爱不释手。
萧毓一直打量着她,分辨她的神色,见她目不转睛地把玩,松了一口气,说:“途中不便,只能以旧物相赠,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顾辞摆摆手,笑道:“不介意不介意。”
他作为王爷,日常必定不少人给他送礼,想来只有看得上眼的才能被他留在身边,由此可知这玉佩有多贵重。她便问道:“不知道这玉佩是不是你心头所好?如此送了给我,是不是不大好?”
萧毓摇摇头,说:“只要你喜欢就好。”
顾辞也只是客气地问一句,见他神色坦然,没有丝毫不虞,就一边把玉佩挂到腰间,一边说:“我还是头一次收礼,又是这么好看吉祥的玉佩,实在是太开心了。那我就不客气啦,多谢了!”
萧毓却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此前你的生辰,从未收过礼?”
顾辞侧头想了想,说:“我爹娘在的时候,每年生辰,他们也只是给我煮个长寿面,添置一些衣物,并没有格外正式地送过我什么礼物。你也知道,我自小跟随爹爹学习道术,认识的人也不多,知道我生辰的除了宋惊尘也没谁了。他每次到我家,都偷蒙拐骗地顺走我不少法器,要说送礼给我,还真是天方夜谭。”
萧毓好奇地问:“他为何需要拿你的法器,他家中不就是道术世家么?”
顾辞叹息一声:“他家虽然也以道术传家,可一向是只重嫡长。像他这样,在家中排行第三,自小便不受重视。道术一途,需要天分,更需要勤加练习。他家里向来短缺他的那份,他又想学习,只能靠我接济了。就是后来,他的道行日渐增长,他的父亲才认同了他,不需要学习得那么艰难了。”
沉吟一会,萧毓才说:“自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他这般能坚持、敢拼搏之人,上苍不会辜负了他。”
顾辞点点头,一时觉得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萧毓便体贴地道:“天色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顾辞正有此意,便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来,说:“我们相识时日也不算短,整天听你姑娘姑娘地喊我,实在有点别扭,私下里,不如你就叫我小满吧。”
诧异地抬眸看她,萧毓的眼底有暗色浮沉:“那你又何尝不是唤我萧公子?”
顾辞咬咬下唇,说:“既然在外行事,规矩就作不得数。我便斗胆喊你君函吧。”
唇边染上愉悦,一双清浅眼眸霎时绚烂有光,萧毓笑着应道:“很该如此。”
如此说定了,顾辞送了一口,起身离开了。
萧毓目送着她淡绿色的裙摆消失在门边,嘴角的笑再也按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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