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凤垂下握着剑的手，淡淡月光照入竹林，只漏下深浅明亮。伶仃细竹歪斜立着，随意跟着风发出悉悉簌簌的嘲笑。乍一看，这里没有任何异常。
剑尖乍有寒芒微闪。风声、叶声，衣袖间的琐碎摩擦声，此刻全被过滤。天地俱静，但怎会如此，他察觉到刚刚的状态极好，才斗胆发招。然而几秒内依旧景色如初，他不甘心，霎那间眼前晃过的雪白肌理化作上下俱白的大雪，天地苍茫至此，难道，我竟失手。
“嗡——”
有巨物轰然崩塌，声音穿透了夜深露重的竹林，遥遥传出带着回音的闷响。
青凤撩起眼皮，这才放下心来。
宽大衣袍在他踩着轻功回程时兜满夜风，停下时浑身发凉，叫人猛一抖擞，睡意全无。
*
浣之跟着梅花十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竹林中。
这四周葱绿一片，梅花十三的头发又是低调的青灰，和常年晒不到太阳的老竹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着便容易跟丢。
没走几步，缺乏锻炼的浣之已经气喘吁吁。“十三，十三，你走慢点。”
梅花十三勉为其难地停在原地，等她赶上来。看浣之一动一动地挪步却慢如虫爬，有点不耐烦了。“你快点。”
“哎——”隔着一个山坡，她答应了一声。“马上就来。”
紧接着她抬头看了眼已经被茂密竹叶切割成碎片的天空。昨夜下了一场雨，早上的放晴让所有人都喜出望外，天空澄澈干净，如被水洗。青凤昨夜好像回宅很晚，直到半夜才熄灯睡下。浣之好奇，去井边打水洗脸的时候又刚好和梅花十三相遇。
老实说，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就没有玩不熟的，更何况梅花十三脱离了险境，又没有在浣之身上感到什么威胁性，她们大概只差了三、四岁，自被青凤救下那日算起，她已不再似从前惊弓之鸟般的疲态。
浣之捧起井水，被脸上突然的冰凉一激，接着素面朝天地睁着眼睛，不顾眉毛上还挂着水滴就兴冲冲地问她，青凤平时晚归，都是去干嘛了？
“师父这几日都在夜间练功，似乎去了后山竹林。”她端着水盆，用力去绞干毛巾，然后草草擦过胳膊和额头，“你若好奇，我们吃了饭后去看过便是。”
“真的吗？可以吗？”浣之又担心又好奇，她怎么可能不好奇，她对青凤这个（除了柒外）最年轻的暗影刺客感兴趣极了。“他一个人练功，连你也不带？是不是招式太厉害，除了他以外再没人能掌握？哇哇哇……”
她后怕地拍着大腿。“幸好我应该没得罪过他！”
“又不是你师父，有什么好害怕的。”梅花十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连我都不担心被说教。反正你去看了也学不到东西——只是，师父带我去过一回他练功的地方。”
她极其吊人胃口地停顿了三秒，“我虽没机会见识那招，但……”
“但......？”浣之张大嘴巴，急了，“十三，我难道是外人么？你只管说呀！”
她咂了咂嘴，神情里有不自觉的向往。“但，当真是厉害极了。”
*
等浣之终于赶上，梅花十三轻哼了一声，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接着继续迈步向前。
浣之一个趔趄，不待梅花十三回头，又站住了。“你和青凤还真像。”
她懒得问到底是哪里像，浣之又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了下去。“一个大傲娇，一个小傲娇。”
“傲娇？”
浣之摆了摆手，笑而不语。每次感觉她显得过分成熟时，梅花十三便不会再开口。因为讨厌这种自己不被刻意针对却依然落后的局面。她想了想，又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对了，你为什么对师父直呼其名？”
“这个，”浣之居然在认真地思考，“他对你来说是师父，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长头发男的。自然怎么叫都随意。”
长头发男的？
梅花十三有点无语，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青野苍茫，她们走过一片茂密竹林，途径一座不知由谁搭起的茅草小亭，在断崖前停下。
浣之被惊呆了。“这是......”
“对，”十三挺胸抱臂，很骄傲。“没错。”
“这就是......”
一块灰白色的大石裂成两半，立在她们脚下的断崖对面。切面不仅新鲜还十分利落平整，两侧也没有肉眼可见的碎石。断崖间有一条已经干涸多年的小溪，原先的河床上已经长满草叶和蕨类，想必两个春天后这石头内若被大风带来沙石，也能积出鸟语花香。
这明显的人为想必正出自青凤之手。浣之大骇。他对“气”的控制何等精妙，才能只切开石头而不伤害四周生灵的一分一毫；他又何等自信，竟敢出此险招......
梅花十三静静旁观，看浣之神色的变化莫测，仿佛这是天下第一的乐子。
而浣之恶狠狠地扭头，“雕虫小技！”
“你可以吗？”
浣之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练功的时间长了些罢了！”
“哼。”梅花十三冷笑一声，抽出短刀便射向了对面——
三秒过去了。对面丛深林茂，毫无动静和回响。
梅花十三尴尬地深吸了一口气，和浣之面面相觑。“不好。”
浣之后退两步，简直不敢置信。“别告诉我，你还要过去把刀捡回来！”
她闭上眼睛，永远表情平静的脸上似乎裂出一道缝隙。“......唉。”
青凤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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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林断山黯无穷雨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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