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欢心凉了一大截,这汉王还真是心狠手辣,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这谢氏又缘何会死守这几百年的规矩,莫不成也被下了毒?”
黄杉睨她一眼,无奈得摇摇头,嘴角笑扯一丝嘲弄,“不错,他们的毒只有常食鹊草的黄氏女子精血得以解,…”苦涩涌上心头,她知谢氏一族早已绝了种,只要生下一个孩儿便可逃离这地底昏暗,可她不忍心,情愿黄氏一族也终结在她,也好过后代无穷无尽的折磨。
她母亲是四十多岁生下的她,她也想过让守墓人断在那一代,但到底没抵过生的愿望,找了个男人生下了她。但她与母亲不一样,她会继承她的愿望…
也有不甘心,她也有过想要携手一生的男人,也有想过要安稳的生活。那人是父亲的徒弟,木讷的很,但对她是真心的,即便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却依旧拉着她的手,甚至要随她到陵墓里生活。可他是执画笔的人,那一手丹青是要名震天下的,她不想堵了他扬名的路,也不想葬送了第一个孩子的未来。
遗憾得再度摇头,总归是今生再也见不到了,黄杉似是自我慰藉,也是在平抚赵意欢紧皱的眉头,凉凉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那谢氏算是再无嫡系的后代,而我便留在这墓中过完余下一生,两姓之怨也该终结。好在你是来了,这墓中的宝贝武籍交付到你手上,我也放心些。”
“可…”赵意欢忍声嗫嚅,“我与前辈乃是第一次见,就这么将所有的交付到我手上,您不怕我是个奸邪之人,先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你面前装装样子吗?”她算是误入汉王墓,但却的确是存有异心的,前辈如此诚挚,倒叫她有些过意不去。
凤眼微眯,黄杉欣赏她,右手按压住身侧的一块砖石,尽头的石板徐徐上升,右眉微挑,将人引进一间石室,“我知常人一般寻不到汉王墓,无论是那人放出的消息还是你真的无意寻到此处,我都愿意相信我识人的本事。”
她不可思议地听着她说的话,这可是一墓室的宝贝,单单一本武籍就能叫江湖上的人挣破了头,如此信任倒真叫她心里思绪翻涌,前辈信任,那些武籍按理说该寻最好的归处,可上头有师父和七杀门盯着,她没那个信心能将这些东西妥善处置。况且七杀门的人不久就来,要将这些带出这座陵墓都不是件易事。
“可…前辈…那我也不行…这些东西我护不住…”她挠挠下颚,算是些许平复了心情,但仍是有些虚心。
黄杉瞧着她,失笑出声,未理她,而后点燃了石室中的蜡烛,这才徐徐坐下,脸上的笑倒是未减下去半分,看着她这一身褴褛的模样,嗔道:“那有何难,你先换身衣裳,套个麻袋,随意埋起来都成。”
赵意欢巴巴站在她面前,沉下心来据实相告:“不敢相瞒前辈,外头有人等着我,莫说是麻袋了,便是衣裳都换不得的。”
看来不是误入的,黄杉收回了笑意,双手抱胸,抬高下颌,顿锐的目光直直盯着她:“你是长公主的人?”
这倒是奇事,无缘无故的,怎会把她归到长公主手下?赵意欢惊愕,却并不着急否认。
这副样子在黄杉眼里却是承认的意思,从一旁的石屉中取出盒茶叶,点燃了一旁的炉子,她会心一笑,慢条斯理道:“你以为吴琅为何要接受长公主的邀请,权势所压吗?我与他做局,早就想通过个借口将消息递给长公主,她的夫君是原郢国公,奉命平定蜀地叛乱,然其身故,蜀地的叛军又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其子终究要步其父的后路,汉王墓里的这些东西只有落到长公主手里才不至于终日在某些人的私库里积灰。”瞧着茶炉里的茶水慢慢滚起,她笑着扶额,撩过垂下的散发,“你既是长公主的人,这些武籍你带走又有何妨,他们更看重的是那些琉璃金器,可以换了钱以贴补军费,武籍可换不上好价钱,只江湖中人比较看重罢了。我观你的身手,说护不住可是谦虚了。”
赵意欢心下有异,避开了她的视线,紧绷着神经,要将这桩桩件件理出些头绪来:她和师父的消息是从七杀门知晓的,若这真的是吴琅大师透露给长公主的,岂不是说明长公主与七杀门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这到底也只是猜想,即便七杀门真是被长公主控制,她拿走这墓里的东西也不该让师父发现,此事还是不好办。
茶水已沸,黄杉倒了杯,抿过一口就将茶杯搁置一旁,“如何?愿意接受吗?不然这些武籍指不定会落到何人手中。”
赵意欢抿唇无言,仍是一脸犹豫为难。
见状,黄杉也不恼,兀自开口:“我这些年在慈岩山旁的小丘上挖通了一间石室,隐秘的很,你现下觉得不好带出去,之后再孤身来带走吧,那些武籍我都给你搬去那。”本是想着多一日留着就多一分风险,但也无甚更好的办法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皮革,上头是那间石室的具体位置和进入机关的打开方式,塞到赵意欢手中,她算是了无遗憾,只等墓中一切都被搬空,她就可去黄泉路上,过与黄氏女截然不同的一生。
“我明白了…”赵意欢点了点头,发觉皮革撑起了荷包,便又展开,贴身藏到怀里,“那您怎么办,等人来了汉王墓,您还有守在这里的必要吗?”
“自是不必要了…”
这句话过于落寞,赵意欢抬头,前辈的眼神叫她有些惶惶不安,“我有一好友,她的医术是当世一绝,若是可以,还请前辈…”顿了顿,她做着措辞的取舍,轻声开口,“前辈的毒说不定可解。”
丫头眼尖,识人神色的本事不赖,黄杉强扯出笑容站起身,张开口半晌却只是沉沉叹了口气:“几百年了,哪里是那么容易解的了的。”
她知晓前辈定是不抱有希望的,只是她对沈和欣却是十足的信心,总归多些盼头,即便是实在没辙也只是后话,她这个人惜命的紧,连带着别人的命也诸多珍惜,真是操心的命。她瞪大了眼睛,眼里的热忱不假。
黄杉到底还是被感染到了,反正自裁也不急于一时,“那我可等着你那位好友了。”笑着应答,这笑颜可不勉强。
…
顾川在外头等着着急,可任凭他如何砸砍那座墓碑,周遭环境都是片刻改变也没有,他原也想下山,说不定墓穴的出口在山下,丫头早就出了墓穴,可光是想着两人或许因此错过,刚抬出去未落地的脚便又收了回去,砍砸墓碑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夜幕落下,直至后半夜,他一刻不停的双手早就被墓碑反震得快要握不住长刀。
再劈下一刀,双手麻木地一成力也用不出来,他却丝毫不敢泄气,若是下一刀,或是下一刀就可打开这该死的墓穴!
“师父!”
丫头的声音!他愕然回头,眼见茂密的矮丛中,一个蹦跶的黑影向他蹿来,直至行近篝火映照的范围,一身褴褛的赵意欢全须全尾回到他身边。
顾川看着她的样子,眼眶渐湿。虽以师徒相称,但这些年他早就当赵意欢是自己的亲妹子,可他这妹子现下衣衫破烂,脸上黑黢黢,虽是没染上血色,但看得出是遭了好大苦难的。
迈开步子,他扔下长刀,一个箭步就冲到丫头面前,确定了她身上无伤才舒得一口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嘴里不断喃喃,眼尾猩红的顾川差点落下泪。
赵意欢自知让师父好一阵担心,特意换上一副讨好的神色,将人推至了篝火旁,“师父莫担心了,我的本事你还不知晓吗,那墓穴里的千种万般在我面前也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话毕,她更靠近些篝火取暖,毕竟已入了秋,夜半的凉风吹至她身上委实有些冻人。
顾川听了她“自大”的说辞也不想多问几句,平安出来便是福,再看她被夜风吹过的单薄身板,无奈地摇头,立时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盖至她身上。
“明儿一早就下山,我们要赶到凉山县去,要多行几日的路程,早些动身才是。”
“不该是黔州州府?”赵意欢转头疑惑。
平淡睨她一眼,顾川坐回原处,举枝拨弄着篝火,漫不经心道:“收到消息,许光峡请辞回了凉山县。”
这倒是稀奇,做了黔州的司户参军,以后大可平步青云。冒险贪污,最后却是请辞,明明无颜面对凉山县的百姓,却还要回去,这当中必有隐情。
年前她就听周岐越说过蜀地有异动,当时想着不关她的事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那段时日不就是许光峡因修筑凉山坝有功而被升迁为黔州司户参军的时日?这些个不老实的人到底是许光峡还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家伙须得弄个清楚明白。
她不是个只会做事的愣头青,打定了注意要在师父眼皮子底下先问个清楚明白,至少不能一问不问就一刀了解人家的性命。
若是周岐越一行人得了消息要彻查此事便方便了许多,不如递个消息给沈和欣。
这想法刚冒出来便立马被她打消掉,如若许光峡真是凉山坝坍塌的罪魁祸首,在周岐越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当真是难以下手了,还是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才行。
捏紧师父的外袍,黯淡了神色,赵意欢摩挲着双手,失了血色的双手立马红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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