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不绝于耳。
路迢处理完这几天请假积攒的工作，活动了下脖子和肩膀。
正当她捏着肩膀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那个喜欢端着卡布奇诺在办公室随时刷新的移动npc又来了。
“不愧是Upenn心理学毕业的高材生。这客户心理想法真是给摸的透透的。”男同事没端咖啡的手撑在路迢座椅的靠背上，眯着眼看路迢刚写完的报告，又瞧瞧路迢，“初生牛犊不怕虎？直言不讳啊。”
路迢捏肩膀的手停下，电脑反光，能让她看见身后的人。
路迢一直觉得他喝咖啡的样子很做作。
她猛地转身，直视着好像被她吓了一跳，正用手小幅度拍着自己胸腔处的男同事，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带着疑惑的语气问:“Scott,Are you gay?”
密集的键盘敲击声默契地停顿了一秒，又恢复了。
Scott似乎是没想到路迢会这么直接地问，愣住了。
在对上路迢带点调侃但更漫不经心的眸子时又反应过来了。他迅速扫视了周围一圈，确定Alice不在办公室后，像是放开了自己真实的一面。
Scott先是对着路迢抛了个媚眼，让路迢简直是当场石化了。
“对啊，怎么，你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最好是大猛1哟。”
“我说话有点直言不讳，”路迢仿佛在斟酌下句话能不能说出口，“你有点sao。”
石化的人变成了Scott。
路迢舌尖顶着上颚，收了收下颔。她转回办公桌，挑出几份文件整理了一下，就站起来，临走时还好心对Scott解释道:“我，嗯，先去找一下黎总。你请便。”
就是那戏谑的语气不太像真的。
路迢抬了抬眼镜，把目光从红温的Scott身上移向门口，刚抬起的脚又放下了。
黎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一只手还撑着办公室的门上，半边身子还没进来。
她身后的Alice瞪大了眼睛，抬手捂了一下耳朵，又放下了。
两个人平静地对视着，但是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偷偷碎掉了。
还是黎昭先打破了这份宁静:“Lani,你跟我来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里，路迢规规矩矩的站在黎昭对面，黎昭坐在老板椅上，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这次是翻阅文件的动静划破了宁静。
“写的不错。”清冷的声线带着赞许，路迢抬头看向她。“但是言辞太犀利，下次可以委婉些。”
黎昭坐姿规整，办公时双眉习惯性的蹙起，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分严肃。她又翻看了几页，若无其事地问道:“身体怎么样了？”
路迢早就料到，用同样清冷只是低沉磁性了些的声音回答:“好了。”
黎昭闻言，把文件放到一旁，抬起眼眸。
略带无奈的眼神望向自己，路迢倒也不心虚，挑了挑眉，对视回去。
黎昭倒是没想到，下一秒，眼神中的无奈转为锐利的审视，落在路迢带着手表的左手手腕处，“手表挺好看的。”
一瞬间，路迢就把左手背到了身后。“黎总，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黎昭眼神一刻不眨地盯着路迢，“只是想问问你，是万国哪个系列。”
路迢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只是摊着一张脸，将呛人的话以平静至极的语调说出口:“说出来只怕是脏了黎总的耳朵。便宜货，怎么配出现在黎总金贵的手上呢。”
黎昭还是盯着路迢，只是审视的眼神慢慢消散，只留下一股路迢看不懂的意味。
那复杂的眼神无端端让路迢感到心慌。
黎昭却转移了话题，她微微转过身，不看路迢了，“你生病你女朋友怎么都没去看你。”
路迢让大脑理了一下这二者的关系，没理清。疑惑地反问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昭被噎了一下，举起右手抵着额头，稍微挡住了侧脸，在路迢看不见的角度闭上了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黎昭觉得有些心梗，余光撇到拉得紧实的窗帘，下意识就去找遥控器。
路迢看着黎昭一连串的动作，更莫名其妙了。下一秒看到黎昭拿着遥控器就要打开窗帘，她直接就走了过去，按住了黎昭的手。
一瞬间两个人都默契地停住了动作。
双手接触，细腻柔软的手感传递给彼此。谁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抽开手，或许是为了片刻的怀念和不舍。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下，路迢能感觉到黎昭手背上凸起的骨骼和血管，刚刚被黎昭“盘问”的不爽顷刻消弭，刚建起来的警惕心墙被自己亲手抽出砖块，又坍塌成废墟。
她垂眸看着被自己轻轻压住的手，内心无声叹息，“三年不见，你瘦了。”
黎昭看着那只洁白修长的手，克制住自己的眼神没有再向上移，即使肌肤的接触霎时唤醒了往日的记忆，让她此刻急切地想靠近这些年她日思夜想的人。
“她的手，还是这么凉。”
两只手沉默的交叠，正如主人的思绪，仿佛都想进一步试探，却因不知伸出的手会不会被对方接住而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你还记得吗。
京城，2015年冬天，寒假，西北季风带来的冷空气可以使一切沸腾的东西结冰。
“路迢，你该回家了，江城温暖些。”
你却不肯，非要等到京城下了初雪，陪我堆了一个小雪人。你的双手冻到麻木，却倔强地不肯放下用手托着的雪人，只为了方便我拍照。
“黎昭，我们一起去放孔明灯吧。”
你让我把愿望说给你听，你说一定会实现。
我说，希望路迢回了江城后一天给我打二十个电话。
其实我的愿望是，路迢，你要永远待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
千回百转的思绪被路迢抽出手中遥控器的动作打断。冰冷但轻柔的触感消失，黎昭没有抬头，眼神闪烁的好像是未清醒的回忆，却也是收回了手。
在下一秒抬头的时候，黎昭已经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她微微抬头看向路迢，慵懒地向后靠进老板椅的靠背。
曾经的恋人对视着，此刻却不含一丝柔情。
“你还是不喜欢晒太阳。”黎昭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眼神却格外清明。“那你不应该来加州。”
路迢已经不再看黎昭了，一如既往淡漠的眼神越过她看向她身后浅灰色的落地窗帘。
就在黎昭以为路迢要逃避这个问题时，路迢突然笑了。
很熟悉的笑。黎昭记得，之前路迢每次不得已提及一些她不喜欢、不接受的事或人时，总会在话题快结束时，以一个这样的笑结尾。
一个充满了讽刺和挑衅意味的笑。
黎昭通过那个笑又回望到了三年前的路迢。
那个不懂收敛的少年，无论面对谁，总是带着厌世的戾气和冷傲。
现在，少年又成长了三年，却还是以同样的姿态，说出和当年相似的话。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给我建议。”
这次，黎昭的眼神已经不夹杂无奈了，是**裸的失望。
路迢还是固执的仰着头，强迫自己不躲避那如利刃一般刺向自己的眼神。
没事的，三年过去，黎昭早已没有身份再管自己。
但是她脑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浮现起熟悉的画面。
在自己极度暴躁的时候，是黎昭温柔的安抚自己，她轻柔的摸着自己的头，说没关系。
昔日的温柔皆为过往，昔日的乖顺皆为假象。
“我以为三年过去，你应该成熟了些。但现在看来，还是没什么长进。”
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语调，却使路迢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
然而更让她感到不能接受的，是她发现自己在面对黎昭时，还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真是够窝囊的。路迢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你出去吧。”黎昭把老板椅转了个方向，背对着路迢。
路迢下意识就向前迈了一步。
老板椅的靠背比较高，能完全挡住黎昭的身体。黎昭背对着自己，正好看不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路迢暗自松了口气。
路迢利落地走了，仿佛不带一丝犹豫。
只是这次出了办公室后，她回头看了一眼。
失望吗？
为什么呢。
黎昭，你还当我十九岁啊。
………………
2012年盛夏，黎昭站在电梯外的那个带着痞味的笑，并没有如她所愿，让新来的高冷小学妹记住她。
但是路迢确实记住了，陶箐舅妈有个学生，好像有点自来熟。但同时，那个自来熟的学姐气质却是清冷如霜，待人礼貌的同时又给人十足的距离感。
当时或者两个人都没有过多的心思，黎昭也只是心血来潮，毕竟这个小学妹和导师的关系看起来不错，长得也漂亮。
电梯到了一楼，这次黎昭没有再打招呼，率先出了电梯，独自一人走了。路迢和刚认识的室友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和黎昭是反方向。
看似各自拥有完全不同轨道的两条线，后来在命运的安排下，还是纠缠在了一起，不分你我。
最后，源头，也变得模糊。
而她们也将成为彼此这辈子都无法拆分的整体。
路迢跟着室友一起到了教室，齐憬，吴可悠和刘书柔熟练地坐在一排。路迢看着两张期待的脸和一张不露声色的脸，思考两秒，坐到了齐憬身边。
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到桌子上，然后抬手撑在额头，微微挡住自己的眉眼，眼珠快速转动，将整个班级环视了一圈。
旁边齐憬和吴可悠已经聊起来了，刘书柔安安静静地在玩手机。
齐憬突然把脸转向她:“诶～都忘了加你微信了。”说着齐憬就要把手机拿出来。
“我进了群，群里可以找到我。”路迢看着她们就要动作，下意识说到。
齐憬和吴可悠动作暂停，彼此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不解。她们用眼神交流着。
“啥意思？不想加吗？”
“额……应该，不是？吧。”
“社恐能理解，社恐成这样，不是很理解。”
“哎呀没事没事，可能不习惯吧。我觉得她人应该还不错哎。”
齐憬接收到信号，又扬起笑容去找路迢:“行，你微信名什么？我找找。”
“L。头像是夕阳。”
齐憬翻找着，终于在群成员的最后一个找到了。
“ok～书柔，我把路迢儿的微信发给你了，你加一下。”
路迢终于拿出了手机，通过了三条好友验证。
刘书柔坐在最左边，加上好友后，点开了路迢的朋友圈。
嗯，个性签名是没有的，背景是纯白色的，朋友圈也是一条没有的。
刘书柔微微侧头，看了路迢一眼。
到了中午，她们又一起去了食堂。
路迢刚进入食堂大门就后悔了。
食堂里人满为患，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同时说话。尤其是去窗口排队的时候，空气被人群挤的稀薄，路迢对气味又很是敏感，她站在队伍里，脸色铁青。
突然一股似植物根茎的清新气息绕过人群，静悄悄地来到路迢身边，解救了她快要沦陷的嗅觉，让她获得喘息的机会。
路迢循着气味来源看去，隔着两列人流，她看到了那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路迢回忆了两秒，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后来在一起，每每聊起之前，路迢总是有些心虚，毕竟连着见几次都没记住未来女朋友的样貌，她也是没谁了。
再后来，黎昭的一颦一笑，都被她深深刻进了脑海，即使隔着一万多公里，隔着一整片大洋，隔着数年时光流转，即使没有一种照片可以当做回忆的承载，即使她后来为了避开普鲁斯特效应再也没有喷过香水，她也不曾模糊记忆中的爱人。
同事之间对话都是英文，只不过我直接用中文写的[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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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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