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觉生没再说什么,只勾了勾唇,转眸望向了窗外。
这般平静的反应,反而让夏逢微越发坐立难安。
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告诉她,快要到家了。
车子一路开进小区,停在了单元楼下。
从城西开回城东,这边的雨不仅没小,反而比那边还要更大了些。
车还没停稳,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时,夏逢微瞳孔猛地一缩。
隔着一层几乎能阻碍视线的雨幕,单元门如往日一般大敞着。
而门口蹲了一只正东张西望,浑身湿透的橘猫。
——是球球。
夏逢微百分百确认,自己在出门的时候,是关好了门的。
……它是怎么跑出来的?!
一时间心头闪过无数个猜测,深深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车刚停稳的一瞬,夏逢微当即用力拉开车门,顾不得顷刻间密密麻麻落在身上的雨点,便要往外冲去。
这时,身后一股拦腰的力道猝不及防将她拽了回去。
夏逢微挣扎着跌回了座位上,正欲怒目转向身后,身侧忽有一只手越过她,在她前方撑起了一把黑色的伞。
“雨大,小心感冒。”陆觉生另一只手仍虚虚落在她腰上,平稳的声线带着安抚的力量。
温热的气息侵袭感官,男人略显亲昵的姿势像是将她拥入了怀中。
夏逢微心间颤了颤,堪堪稳住心神,道谢后从他手中接过伞,迈入雨中。
抱起球球的时候,橘猫许是被淋湿久了,有点瑟瑟发抖地往夏逢微怀里钻,委屈地喵喵叫着。
夏逢微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吃个饭,回来就看见被弄得这么狼狈的小家伙,实在不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她朝楼道看了一眼,心头泛起些忐忑。
陆觉生收好伞,立在她身后,出声问:“陪你上去看看?”
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夏逢微轻“嗯”一声,余光瞥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陆觉生此刻下颌绷得极紧,仿佛与她同样不安。
-
好在最终结果只是虚惊一场。
查完监控确定只是球球自己开门跑出去后,夏逢微长舒了一口气。
独居久了,她在安全方面格外敏感。
没出什么大事就好。
她卸力地靠在门口墙边,在心里盘算着过两天换门锁的事。
陪她上楼的陆觉生神色也逐渐放松下来,低头盯着仍被夏逢微抱在怀里的橘猫。
进门的时候夏逢微便怕它着凉,迅速扯了一张毛巾给它裹住,小家伙估计也是头一回自己跑出家门,此刻被毛巾裹成一团,依旧不安分地乱拱,像是想从她怀里跳出去。
夏逢微一个没注意,真被它逃脱了出去。
毛巾散在地上,毛发半干不湿的橘猫跳到地上,抖了抖身子,忽然跑到了一旁的陆觉生脚边,张嘴就去咬人裤脚。
不仅是夏逢微,就连陆觉生神色都有些微讶。
陆觉生的西裤料子硬,不好下嘴,球球咬了几下便放弃,转来转去地开始往男人腿上扑,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
“球球,回来。”
夏逢微唤它,它对着夏逢微喵喵两声,依旧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没事。”
陆觉生淡声道,蹲下去挠了挠橘猫的下巴,把它抱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身上的衣服会被染湿。
他低头,微挑的桃花眼里浮上一丝轻笑:“好久不见,小家伙。”
夏逢微怔了一下。
她以为陆觉生已经忘记了球球的来历。
没想到他都还记得。
下一秒,陆觉生刚把球球抱稳,却感觉到橘猫猛地开始挣扎起来。
他反应不及,脖颈被抓出两道血痕,吃痛地闷哼一声。
球球趁机又从他怀里跳出来,像是得到胜利一般,叼起毛巾昂着头重新回到了夏逢微身边,讨要奖励似的蹭蹭她。
变故来得突然,两人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直到感觉到脚踝传来的痒意,夏逢微才意识到闯祸了。
她忙用毛巾重新把球球裹好,拍拍它让它待着不动,随后三步并做两步靠近陆觉生,几乎是本能地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
男人声线依旧淡然,微低着头,抬手碰了碰伤口,像在确认位置。
夏逢微靠得近了,抬头去端详他,才发现他的脖颈上赫然多了两条鲜红的血痕。
不算深,也不长,但落在男人冷白的皮肤上,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不仅是脖颈,眉骨上也被殃及了短短的一道,险些延伸至眼皮。
夏逢微心头一紧,愧疚感霎时间涌上,留下一句“你别动,等一下”,连鞋都没来得及换,转头便回房间里翻出了药箱。
鞋跟在地板上撞出细碎跌撞的脚步声,陆觉生眼神微动,听话地没有动作,很快就等到了女人拎着药箱,又匆匆忙忙出来。
药箱里都是平日夏逢微常备的药,她从里面翻出酒精,用棉签沾了,凑近伤口时,下意识提醒:“会有点疼。”
陆觉生“嗯”了一声,微微俯身抬起下颌配合她,竟显得有些温顺。
男人的脖颈修长,因着肤色偏冷,隐约透出血管的轮廓,随着抬头的动作,下颌线越发显得凌厉清晰。
有一道伤痕横贯喉结,夏逢微上药时,能感觉到手下的凹凸触感,随着男人有些不适的呼吸微微起伏。
隐约透着几分脆弱的性感。
夏逢微觉得自己的动作越发不自然,她速度极快地处理完脖颈上的伤口,换了根棉签,去触碰他眉骨上的伤痕。
她离他很近,甚至看得清他微垂的眼睫,以及眼睫之上,那道伤痕旁边,落着的另一道浅浅疤痕。
那道伤疤看起来有些岁月感,隐匿在浓眉间,不仔细看几乎辨认不出。
捏着棉签的指尖微顿,夏逢微眼神落在上面片刻,便若无其事地移开,嘱咐道:“待会儿最好还是去打个疫苗,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毕竟这件事归她,自家猫闯的祸她得负责。
“不用。”陆觉生侧过眸,看向在角落里乖乖裹着毛巾待着的球球。
小猫大约也意识到自己这是闯了祸,这会儿安静得不行,但视线同陆觉生对上时,仍然向他呲了呲牙。
他扯了扯唇。
明明是只猫,怎么被养得跟小狗似的护主。
也挺好。
夏逢微仍然过意不去,“那医药费,我怎么给你?”
陆觉生收回视线,慢声道:“加个联系方式?”
-
雨势一阵又一阵,临近深夜,窗外的动静终于止住。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显示“对方已接收转账”的通知。
昏黄的光亮充斥着整个房间,球球团在床脚,发出细小的呼噜声。
夏逢微坐在床边,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胸前,她一只手擦头发,另一只伸去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
对面是一个冰川的头像,暗色调。
是陆觉生的微信号。
朋友圈里什么也没有。
他换了号,八年前销声匿迹的时候曾经被他注销的微信号还躺在她的列表里,她现在也找不到了。
这个号的朋友圈空空荡荡,她根本无从了解他这些年的蛛丝马迹。
索性不去管,把手机又丢回原处,夏逢微走回浴室吹干头发。
盯着镜子,脑中却又浮现起陆觉生那张脸。
和今天凑近了看见的,男人眉骨处那道细小的疤痕。
八年前她见他最后一面时,那道伤疤还很明显。
那年京城商圈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之一,陆家夫妇车祸身亡,昭示着陆家彻底倒台。
陆觉生是那场车祸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而夏逢微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他车祸后出院的那一天。
少年身上还缠着绷带,眉骨一道伤口似是又不小心撕裂,血淋淋的一道痕迹。
他像是无所察觉,神色麻木地走出办公室,手里是签好的字退学申请书,额前碎发凌乱垂下,阴影拢住眉眼。
夏逢微就是在那时候碰见的他。
她想打招呼,却见少年与她对视后,黑沉的瞳眸动了动,径直与她错身而过。
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
天之骄子一朝坠入地狱,又怎么会好受。
她见他意志颓然的模样,有些担心,鬼使神差便跟在了他的身后。
于是在后巷里,看见了正将人按在地上厮打的少年。
他下手极重,每一拳都仿佛要置人于死地,眉骨的伤口撕裂得更深,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向下滴落,勾唇笑时残忍又糜丽。
被打的人嘴里断断续续求着饶,掉落在地的弹簧刀被陆觉生一脚踢飞,上面沾着的不知道是谁的血。
直到对方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少年仍扣着人的脖子抵在地上,喘着气,一字一顿落得狠戾——
“说,你是陆觉生的狗。”
目睹一切的夏逢微愣住了。
与此同时,少年抬眼,看见了她。
……
再后来的发生的事,夏逢微不愿再回忆。
心脏骤然紧缩,她闭了闭眼。
她从来都知道,陆觉生这个人是个混蛋,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她从小就倔,人生顺风顺水惯了,便一直坚信只要坚持,她想要的都能拥有。
唯独陆觉生,她在他那里碰了太多壁,有了太多自我怀疑与不甘心。
但这么多年,她偏就这样倔强地,心心念念着一个混蛋。
有什么办法。
-
余方舟的电话是凌晨打来的,陆觉生接通时,门内门外都传来了中气十足的:“给我开门!”
陆觉生坐着没动,直接把密码告诉了他,不一会儿,便响起了一阵开门声,随后脚步声直冲冲朝着书房来。
余方舟气势汹汹打开门时,陆觉生正低头,手里是一本杂书。
余方舟还以为他是在看什么文件,走近了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啧”了一声,“您老可真有闲心啊。”
说着,直接把手里一沓东西扔在了书桌前。
零零碎碎的,全是偷拍视角的照片,上面两个人影模糊,但能辨认出具体的地点。
是今天陆觉生送夏逢微回家的片段。
“你这次太冲动了,”余方舟撑着桌子,开始絮叨,“还好我抓人抓得快,不然不知道又得闹出多少麻烦……”
陆觉生翻书的动作停住,侧眸瞥了一眼照片。
许久,他沉声道,“最后一次。”
余方舟闻言,哼笑一声:“我就不该告诉你那个消息。”
听到消息的时候倒是一点波澜不显,转眼竟然失控成这样。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又抓着一个。”他伸了个懒腰,找了把椅子坐下,“这群人跟老鼠一样,阴得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冒出来,你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陆觉生没立刻回答,而是先道:“帮我订束花。”
余方舟愣了愣,“哟呵”一声,坐直了,“终于舍得开窍,给人解释清楚了?送哪儿?”
“海宁珊那个地址。”
“……”
余方舟闻言,默默又靠了回去,满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不是,人家都结婚了,你还折腾人家?你没看见那天婚礼上他老公看你的表情,跟防贼一样。”
“那是她自己要解决的事,和我无关。”
陆觉生眉眼惺忪垂下,话音无波无澜,薄情得要命。
“知道了……”
余方舟摇了摇头,习惯了他这般冷血无情的作风,熟门熟路起身给自己倒杯水。
回来时,注意到了陆觉生脖颈上的伤,他眯眼:“你这怎么弄的?”
“猫抓的。”陆觉生手里拿着那一沓照片,头也不抬。
余方舟表情变得怪异几分。
他想了一下,谨慎地发问:“……真猫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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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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