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记得,裴臻在芙蓉堂点明她的身份后,掌柜的秦娘子只微微愣了一瞬,并未流露出异样的神情,反而向她投来颇为慈爱的笑容,让她不禁想起文葭从前看她的目光。
秦娘子语气柔和,态度仍旧恭敬:“奴家这就为贵人装好。娘子,红宝石很衬您,您笑起来很好看。”
她想,芙蓉堂未来的生意定然会愈发红火,无论秦娘子是否真心,她的话都为当时的她解了围,令她不至于陷入窘迫无法自拔。
即便长在深宫多年,阿玉也知道,妾室总是不受人待见的。
年幼时,她常在街坊邻里的闲谈中听到各种家长里短,养父母不怎么管她,她对世间最初的认知便来自这些闲言碎语。
她从小便知道,男子是可以娶妻和纳妾的,但女子只能拥有一位夫婿。
对此她也曾满怀疑惑,却不敢问养父母,也不敢问她从小就被定下的未婚夫。
阿玉印象最深刻的,是人们提起妾室时总带着奚落的神情。
妇人大多眼含憎恨,男人则大多面带玩味。
在他们口中,女人是低人一等的人,妾室是低人一等的女人。
可谁又真的想做卑贱之人呢?阿玉难过地想着。
生下来便被亲生父母抛弃转卖,并非她所愿;被养父母收养成为童养媳,并非她所愿。
入宫换取给未婚夫治病的十两银子,并非她所愿;成为东宫太子的妾室,也非她所愿。
裴臻说的是事实,她本来就只是他的妾室。
她这样的女子,能得那般光风霁月之人的一点眷顾,任谁看都是她的祖坟冒了青烟。虽然她并不知晓自己真正的祖坟在何处。
望着窗台瓷瓶上插着的,捏成她与裴臻模样的两个糖人,阿玉只觉胸中沉闷,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今日他们在街头买了好多小玩意儿,应绮见了特别用心地为她整理好,有的装点成摆件,放在栖鸾殿的各个角落,比如这对惟妙惟肖的糖人。
糖人可以并肩而立,但她与他不可以,在民间被误认为夫妇,他会立刻指正。
……
书房内,裴臻让卫风退下后,很快就失去了再翻看风物志的心思。
近来没有阿玉在身侧奉茶,看书时的心思也时常飘到她那边,这项维持了好几年的习惯似乎终将迎来改变。
阖上书本,他起身去往净房。他想,今夜也早些就寝吧。
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汽,裴臻来到了栖鸾殿。
阿玉有些不知怎么面对裴臻,她觉得他们的距离又重新变得遥远起来。
就像过去,他是宴席上处于高位、面容模糊的尊贵储君,她只能遥遥望一眼,听身旁宫人描述他的当世无双。
她从未对他生出过觊觎之心,奈何老天阴差阳错地将他们凑到一处,让她有幸承接了些许仙人雨露。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殿下,您来了。”阿玉放下游记,坐正身子准备下床迎他。
裴臻一如既往地摆手,丰神俊朗的面孔上笑容亲昵:“玉儿,说多少遍了,在孤面前不用拘礼。”
“是。”阿玉涩涩地应声。
上了榻,裴臻将阿玉抱在身上,他靠坐着床背,神情中浸染着情.欲。
“玉儿,今日要不要换一种姿势?”他语气暧昧。
阿玉跨坐在男人身上,低头回避来自他灼灼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其实不重要,反正最后都会如他所愿。
“怎么不说话?那孤便直接弄了?”裴臻解开阿玉的衣带,寝衣轻薄丝滑,很快便被扔下榻。
这一晚,裴臻共叫了三回水,每一回都是他亲自将她抱入净房,仔细为彼此清理。
阿玉不明白,为何一国储君能做到这般,伺候人的活伸手就来,一点也不避讳嫌弃。
最后一回,她浑身无力地趴在枕头上。
纵使白日已经荒诞过许久,今晚他仍折腾得格外厉害,饶是阿玉从前一直做宫女,体力不算差,也着实招架不住。
“玉儿,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裴臻耐心地替阿玉擦拭,望着眼前斑驳的水痕,低沉的声音留有余兴。
阿玉失神地回应:“殿下,妾身不懂您说的是什么。”
暖黄的宫灯映照着一室温存,裴臻注视着阿玉的目光亦无比温柔。
他能感受到阿玉的失落,其实白日在芙蓉堂,那句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裴臻确实不是在意身份的人,只是一想到沈诏笃定的神色,以及他近来时不时生出的不明情绪,便越想证明,他真的不会心悦任何人。
他往后不会再娶亲,原本也觉得同阿玉这样过一辈子就挺好。他可以等她有了孩子,过几年再顺理成章地将她捧上高位。
那时候承安帝的坟头草应该已经几米高了,只要权力完全握在自己手中,办法多的是,前朝也不乏歌女做皇后的先例。
但为阿玉做这些谋划,只守着她一人,绝非是因为他对她情根深种。
他仅仅觉得,若像父皇那样任意将身体交给不同的女人,他会觉得自己很低贱。
从前承安帝与王皇后数度赐美,裴臻都避之不及,直到那日跟着醉酒的赵路,见着同赵路据理力争的阿玉。
古井无波的内心难得泛起涟漪,他萌生出“将这名女子要到身边也不错”的念头。
阿玉是他难得不排斥的女子。
只是不排斥。对,没错,只是不排斥。
裴臻这么对自己反复说。
“玉儿你可知,孤的表兄昨日定亲了。”他面带怜惜地对阿玉说。
阿玉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旧循着礼数应道:“妾身恭祝殿下与世子。”
“恭祝孤作什么,又不是孤定亲。”裴臻有些好笑地盯着她。
“妾身愚笨,妾身说错话了。”默了一瞬,阿玉才道。
而后她想起秋宴头日章太后敲打她的话,恍然想起自己竟一直忘记同他说了。
“殿下,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同妾身说,要妾身劝着殿下,早日迎娶太子妃。”阿玉侧过脑袋,迎上裴臻的目光。
裴臻摩挲着阿玉的背脊,笑容不变,语气却淡了下来:“玉儿,你这才是说错话。”
阿玉有些愣怔,心中还有一股隐隐的委屈。
她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殿下的心里在想什么。
不就是觉得自己连被误以为是他的妻子都不配么,真劝他早日娶妻,又摆出这样一副抗拒的模样,到底想做什么?
“玉儿,孤自幼便同舅舅家关系极好,舅舅虽出身钟鸣鼎食的世家,家风却十分清正,他坚定了此生只同舅母一人相守,表兄也同孤说过,要同表嫂恪守沈家家风。”裴臻重将阿玉捞入怀中。
他娓娓道来,阿玉对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倍感震惊。
竟还有这样的人家?莫说国公府,便是寻常人家,比如她曾经的养父,还时常为没能纳一房妾室而懊恼呢。
只是到底猜不透裴臻,也不敢顺着他的话异想天开,最终再度沦为笑柄,阿玉一时不知要如何应答。
看出了怀中女子的踌躇,裴臻这次没有为难她,郑重道:“孤无意于迎娶太子妃,往后都不要再提。孤觉得,同你这般就很好。”
***
宋仁入宫做了崇玄令后,在承安帝身边可以称作如鱼得水,比之赵延也不遑相让。
承安帝上了年纪,在房事上逐渐使不出力气,对于他这般爱好美色的人而言,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宋仁恰好精于此道,为他精心配置了仙丹,太监试过无毒后,承安帝便亲自用了。
效果很好。
承安帝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十岁。
他立即嘉奖了宋仁,且对他愈发信任。
龙颜大悦的承安帝在心中畅想,在宋天师的侍奉下,他或许也能同宋天师本人一样,八十了还似四十。
知道宋仁还通晓卜算预测,今夜看过宜妃后他屏退所有人,独独召见了宋仁。
“宋天师,宜妃的孩子往后可有大的造化?”承安帝问。
宋仁是他的王弟送给他的,王弟纨绔,历来与裴臻不和,承安帝很放心宋仁不会像朝臣那样偏袒裴臻。
“陛下可是在问小殿下是否能觅得如意夫婿?”宋仁掐算一番,神色凝重。
“夫婿?你说宜妃腹中的是?”承安帝不由大失所望。
“是,微臣算出了,娘娘腹中的是一位公主,将来姻缘甚是美满,只是切莫于二十之前出降。”宋仁说得格外完整。
承安帝面色颓然,不死心道:“那你觉得,太子可能担当大任?”
宋仁再次掐算一番后当即跪下,语气颇为意味深长:“微臣不敢多言天机,陛下与殿下的事皆是天机。”
承安帝懂了,长叹一口气:“到底还是他啊,罢了,罢了,你退下吧。”
宋仁走后,承安帝仍留在太微宫。
坐在龙椅上,他不断劝慰自己,太子到底是他的血脉。就算再不喜,他也不得不承认,哪怕他的其他皇儿不疯不瘫,裴臻仍是最合适的储君。
不过转念一想,承安帝的唇角逸出冷笑——将来自己仙去,裴臻可以继位,但沈家,必不可再风光下去。
事已至此,就让卫国公府的血脉,断绝在卫国公这一代吧。
刻毒的念头再次于承安帝心底浮现。
太子: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喜欢……
阿玉:你念经呢?吵到我耳朵了!
来啦来啦,下一更在后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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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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