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睡得难受,赵闻朝依稀记得自己是后半夜才浑浑噩噩睡着了,再睁眼时,北疆的阳光已经投着帘缝晒了进来,他坐起身,微微缓解了些许昨夜辗转的头疼。
身旁的人走了,他伸手一探,被窝里都不带暖意,怕是时间已经不早了。
爬起来洗漱一番后,青鸟往桌上布了几道小食侯着赵闻朝。
赵闻朝本来打算走的,一句“不用麻烦了。”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青鸟一句“少主早上走的时候嘱咐的。”给拉回来了。
等正式走出门时,日上三竿已过了两竿半了。但今晨的操练还没有结束,他也不能一直打扰着顾一弘,这样想着,还是先去了主营。
他自然没见到他走出顾一弘营帐后,背后一个年轻的北疆士兵瞪大了眼,有些惊愕地看着他走远。
主营其实路不远,但沿路却人员密集,不少年轻士兵从未见过赵闻朝,却不知他是何人。但他与众不同的装扮还是给绝大多数人留了印象——绝非碌碌之辈。
赵闻朝就这样踏着目光进了主营,他知道如果按照他们俩昨夜的猜想,三大营中那个苦心孤诣勾连外敌试图袭击他的人难免自乱阵脚,他眯了眯眼,似乎感觉自己这半年来钓鱼似乎也学了些心得:只要饵下的足,不愁没有大鱼。
凉地,苏布道。
苏布道是大梁疆线以外的一座城池,与先卫之地毗邻,又与西凉接壤。处万向交汇之处,迎四海八方宾客,有凉地第一城的称号。但由于无辖属,无定法,无纪律的三无定理,这里倒成了自由之国。
香料、火药、烟草、琉璃、钻石甚至烟叶子在市场上通行,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当然前提是,保证你的钱袋子里有足够的钱。
这里是自由国度,允许烧杀抢掠,允许拉帮结派,允许吃喝嫖赌。但是切忌一点——在这里赊账。
穆子期来到这里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他和一队人马伪装江南道来的富家公子,走一条据说祖传的入凉道路来得苏布道。
富家公子第一次“进城”,新奇地很,自然多待些时日,结交些朋友,也没太起眼。
毕竟苏布道人种混杂,先卫流民,凉人,胡人,波斯人,梁地汉人混杂于市,见得多了,便没什么新奇的。
距离上一次,穆子期与扶家那位少主的会面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上次见面并不愉快,但当下已经不适合在苏布道久留。在穆子期一行即将告辞的最后一段时日,他还是尽力联系上扶氏,争取再和对面谈一谈。
今日的会谈约在傍晚时分,距离城中心两街之隔的一家酒楼里。人多嘈杂处,并非不适合交谈秘事。
穆子期按着规矩早到一刻钟,而对面却过了时间迟迟不来,身边的侍卫有些焦急,一是心觉对面无礼,二是恐耽误时间回去遭穆老将军责罚。
穆子期咬咬唇,此时离约定的时间已过去半个时辰。
“等一炷香,不来便撤。”穆子期吩咐下去。
不知是不是对面听到了消息,一炷香过后,身着银色西凉服饰,头编西凉发饰,双眸棕黄的少年人大大咧咧走上楼,落座穆子期对面,像是生怕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穆子期皱了皱眉,碍于对面身份不好发作,只暗暗道:“少主好记性,没忘得在下。”
“生意吗,总有个你来我往,你若立了下马威,不能让我迟个片刻到?”扶峰云笑笑。
“严少爷今日还想谈什么,上次的价格,我一点都不会让。”
纵使苏布道鱼龙混杂,像扶峰云这种身份的人还是显眼得很,十四部扶氏少主,难免人多眼杂。上次两人相见还遮遮掩掩,这次这位少主居然坦诚相待,话里藏着机锋。穆子期不傻,他知道是扶峰云知道有人发现了上次秘谈,故意挑破给他一个出城的机会,也是给扶家和北疆的合作留了一线。
“还有,你觉得你和我谈,合适吗?”扶峰云右手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笑着对上了穆子期的眼睛。穆子期知道他这是在说事了。
“叫你们家明少爷来,否则免谈。”
北疆能放穆子期进苏布道,家世背景自然是不怕旁人查的,江南严家并非凭空捏造,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之所以北疆敢用这个身份,离不开顾家的干干系。
顾一弘长姊远嫁江南,嫁的便是南芜苏家,江南余杭严家便是苏家的姻亲。严家也愁攀不上顾家的关系,既然有顺水人情,他们也愿意接一下。
至于严家明少爷,也确有其人。但很明显扶峰云要见的根本不是严家的明少爷。
严家明少爷行二,扶峰云代指一个“身份匹配”的人来谈,他指的是顾一弘。
穆子期是不愿他提顾一弘的,但当下情形紧迫,他必须给个说法。
“这事我应不下来,得明少爷自己亲口答应的才有效。”穆子期压低嗓音,语气里有了狠意。
“我不急,急得是你们,”扶峰云拍了拍他的肩,貌似是谈不拢了转身要走,却是压低声音在穆子期耳边说了一句:“城里有埋伏,速走。”
穆子期瞳孔骤然一缩,知道此时最忌自乱手脚。目送着扶峰云背影下了楼,坐回座位上,对身旁人说:“叫人传口信到馆驿,请求支援,剩下人马,分别从南门和东门出城,速度要快。”
扶峰云走下楼,径直向着城郊方向走,身后披着黑色兜帽的女子在他下楼后就递上一件和她身上穿的近似的黑色披风。
两人看似隐蔽地东拐西歪,走进了西城郊一个又老又破的小酒馆。
女子最后把门关上,对着扶峰云说了一句:“风筝线还在。”
“行了,今天走得我骨头都松了,”扶峰云靠着椅子抻了个懒腰,“能帮到这一步我已经够有诚意了。”他的声音清朗慵懒,说出来话总让人感觉有种轻挑的意味。
“你居然愿意和我走这一趟我是没想到的。”扶峰云支着头盯着女子,似是很有兴趣,右手向吧台招了招手示意上酒。
“怎么?”女子脱下那身黑斗篷,里面是艳丽的红衣,紧身干练,称出好看的身形。
“你是汉人。”
“嗯。”
扶峰云盯着女子,笑但不说话。
“我七岁就认识你了。”那名唤肖雅的女子说。
“你居然开始辩解了,看来是真的有问题。”玩笑般的语气。
一旁老板上了酒,扶峰云拿起一杯仰头就喝了大半杯,笑了笑。
“不过我无所谓,陪我喝一杯,嗯?”
少年人的语气微微上扬,配上那副俊秀的面孔,很少有人会拒绝。
肖雅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半响举杯干了一整杯,手腕弯出好看的弧度,杯中酒一滴都没漏下。
穆子期可就没这种喝酒闲聊的好运了,出城半里地后,后方就有一队不明的人马尾随,不紧不慢地跟着,不像打劫的寇匪,而是伺机而动的追兵。
“前方绕过土丘,弃掉马车,全员上马迅速撤离。”
半刻钟后,后面的追兵就发现他们弃车而逃的踪迹,立刻快马加鞭加速追赶。
苏布道离三大营有一段距离,快马送信一个时辰才到。求援的消息一传到,便立刻拨派人手前去救援。一队人马配重不轻,再加上穆子期为躲避追兵多次更改撤离方向,让原本就紧迫的支援雪上加霜。
但幸运的是,穆子期凭借对凉地地形极其熟悉四下躲藏,在短时间内暂时不会出现和对面短兵相接的情况,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若是时间耗长了,迟早会被追上。
就这样边躲便撤了大半个时辰,他们还是在一片空荡的沙地被后面的追兵跟上,两队间距大概只有五六十步,而且仍在持续缩短。
半柱香后,他们便被追上。
此时人马都因长期奔跑而疲惫,不仅他们是,对面也是。穆子期向身旁鼓劲,按平时训练是列阵。
“我乃大梁良民,你们为何追我们?”
对面带头的明显听不懂汉文,出口也是凉地的语言,语言不通,此时沟通也是无效了,拖延时间的法子是行不通。
对面人抽出了凉地的大刀,为首的在原地骑马微绕两步,接着大喝一声。
穆子期心道不好,连忙抽剑迎击。
果然对面一声令下,身后人马齐刷刷抽出大刀便来砍杀。
起初他们还将将能接住对面的招式,但对面胜在人数众多,很快就让他们显现出疲势。
当第一个士兵落下马时,穆子期的心一下绷紧了,他甚至没有时间能看清那个摔下马的士兵到底伤在何处,是否在要害处,敌人的大刀就再次砍来,他一晃神,刀刃落在大臂上,他立刻抬右手举剑把刀挡掉。但血还是不断往外涌,左手几乎举不起来,此刻已经不是疼痛的问题,而是失去一只手臂他还能坚持多久?
在队伍几乎要陷入绝望的时候,马蹄声从右侧传来,一支大约数百人组成的队伍奔驰而来,穆子期眼前一片片泛黑,但他还是看出了为首的是褚夏。
“援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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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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