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是在回去的时候听到的四更鼓。”顾一弘和杜有辉面对面。
“我记不太清……我那个时候脑袋发昏……但我确实听到那个动静。”杜有辉的眉头紧锁:“不对,不对不对。四更鼓不会在那个时候响起来……一定是我听错了。
“你应该没有听错。”长桌对面的青衫少年说,杜有辉愣了神,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一旁站着的亲兵放上来一段香漏。
“你应该记得这是什么,平日你们值班之时都是用这个香漏计时,不错吧?”
“是。”杜有辉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香漏和你们平时所见有什么不一样。”
杜有辉盯着那形状,原本还没觉得,似乎顾一弘这么一提,是有一些不对劲。
“子时……这个位置的角度……”杜有辉忽地瞪开了双眼:“这个香漏有问题。”
“嗯,值班你们的香漏和换班之人所见的香漏都被人动过手脚,为了弄假成真,根据交班之人的供词推测,那人甚至谎弄了一段四更鼓,为的就是把你和徐临能够分开,从而单独对徐临下手。”
“徐临知道些什么是你不知道的。”那青衫少年的目光向杜有辉扫过来:“想仔细了,你的回答或许是能破获他死因的关键。”
“你一直都是和他一起值班的?”顾一弘掀起一份长卷,上面记载了这个月与上个月的值守记录,“徐临”的名字一直和“杜有辉”紧紧挨在一起。
“不是……不是,”杜有辉闭上了眼回忆到:“两周之前,我娘生了病,我赶着回去带她看郎中,和人换了班,那日的夜班是他和徐临值的。”
“那人是谁?”顾一弘紧逼上去。
“杨国树,徐临的师傅。”
杜有辉忽地从紧闭的眼角留下泪来:“我知道他有问题后提心吊胆,但我一直……一直不敢说……我怕和他扯上关系……就此丢了我官府的职位……我娘……我娘还等着我拿钱回家看病……”他猛地一锤大腿:“但我对不起徐临……我对不起我兄弟。”
顾一弘站起身,他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
“顾少将军,”
顾一弘听到身后人带着哭腔嘶吼着,他转过头。
“拜托……拜托你一定抓到凶手。”杜有辉已经跪倒在地上。
顾一弘点了点头,背对着杜有辉的哭嚎之声走出了屋子。
一旁的屋子里,同样是一个府吏模样的人坐在桌前,与杜有辉不同的是,他是双手被束在桌前,脸色发青,面色烦躁。
见到来人,那人“哼哧”一笑,像是不把眼前之人放在眼里。
顾一弘拉着凳子坐下:“昨夜你企图私藏香料库库存,意欲何为?”
“不做什么,拿去卖钱。”那人无赖般说到。
“你是府吏赵柳,五年前入官府,一直在做巡逻的活,香料库的事宜你从未涉及过,你说你要拿香料卖钱,你知道哪个香料值钱吗你就私藏。”
“我看小郎君你文质彬彬,想来对官府里那些腌臜事宜不甚了解,香料库这肥差事,全府上下都在盯着呢,我去拿,我自然都打听清楚了。”
“哦,”顾一弘任他说也不生气:“向谁打听的,杨国树?”
赵柳听到这名字神色一变,转而又生硬地笑了几句掩饰到:“香料府看守那么多,我干嘛要向一个通缉犯打听。”
“这样说吧,赵柳,你的身份是从八年前鼠疫死亡的陇州居民赵六身上拔下来的,五年前入官府,是谁接应你进来?是谁给你办的批文公章?”
顾一弘说完这句,对面那人瞳孔忽然收缩,猛地站了起来,拖拉出捆着他的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一声。褚夏在一旁,抽了刀警示他坐下。
“指示你做这些事的人,要么是北疆凉地之人,要么是先卫遗族,无论是谁,在陇州戒严这段时间你们都是孤立无援的,你是想要命,还是想要别的。”顾一弘坐在对面,丝毫没有被他刚才闹出的动静威慑到。
其实顾一弘已经大概能够确定面前这位赵柳是先卫流民入的陇州,并不是所有流民都一心想着复国,有的只是为了活下去,被迫披上别人身份的棋子。赵柳作为一个对方派出来试探动静的小卒,自然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说不定,还是个背心离德的不确定因素。
“平白无故的,也只会派你这个边缘小卒来试探现下我们调查的进度,说实在的少主,我觉得这人嘴里套不出话来,不如杀鸡儆猴,说不定他们没了动静,我们也好交差了。”褚夏适时地扮起了红脸。
顾一弘故作可惜的地叹了口气:“我再给你一天时间,明日这个时候,你若是说出有用的,我能给你一个在陇州城的新身份,你以后光明正大的活下去,若是说不出来,”顾一弘偏头向褚夏:“声势大一点,鸡叫得越惨,才能吓到猴啊。”
再没给赵柳一个眼神,出了屋去了。
赵闻朝慢慢踏上殿前的阶梯,面前这条路似乎格外难走,他抬眼极天,似乎灰蒙蒙一片云罩在淡白色的天空。
“殿下进去吧,陛下就在里面了。”那贴身太监给赵闻朝支开了门,往旁侧一退。
赵闻朝呼了一口气,抬脚进去。
绕过正堂,走到偏房,赵闻朝撩了前衣下摆,扣首行礼。
“参见父王。”
“起吧。”皇帝坐在桌前,没给他眼神。
赵闻朝起了身。
“先前和你说的话,你自己也该考虑好了,朕年岁也不小了,早立储君有利于稳固根基,云昌虽现下万事均按东宫培养,但太傅还是属意于你。这次去北疆,你也应该有所感悟,你自己说说吧,怎么打算的。”
“此去北疆感觉殊异,北疆气象开阔,我大梁疆土宽广,幅员辽阔,儿臣愿在大梁各处走走看看。云昌所学不在我之下,他治理下的大梁自会风调雨顺,儿臣也可以趁机躲闲了。”赵闻朝在下方行了一礼,侃侃而谈。
“哦?”皇帝似乎起了兴致,看着他。
“北疆毕竟偏远,你也不宜多去,既然有这闲情,送你去江南道挂个闲职,游山玩水去吧。”
赵闻朝脸色一僵,皇帝的话是在激他,而且很明显,这个激将法用在了关键上。
北疆不止他一个人的眼线,他在北疆的一举一动皇帝都看在眼里。
赵闻朝沉默在桌前,无声地抵抗着这段静默。
“你也该成亲了。”皇帝注视着他,开口说。
“你可以选一个,”皇帝面前有两张圣旨,他手一掀,两张都滑落到桌下,以赵闻朝的角度,恰好可以看清那两张御纸上的文字。
一张册封太子,一张良缘赐婚。
最讽刺的是,那赐婚的女子还未填上,留了个空在上方。
赵闻朝此生第一次感受到皇权的蛮横霸道,一个女子的一生幸福,不过是填一个空。
“你若是还想和顾家结缘,顾家三小姐也是门当户对……”皇帝瞥了眼赵闻朝的脸色,叹了口气。
“你要怨就怨顾二不是个女子。”
“可我喜欢的就是身为男子的他,”赵闻朝忽而抬起头来:“既然一辈子闲散富贵也是可以。”
赵闻朝抬手拿过那张册封太子的圣旨,“呲啦”一声,绢帛被撕开,他手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就算不能幸福,还要连带上一个无辜女子陪我不幸福。”他伸手向另一张圣旨,皇帝怒瞪着他:“赵闻朝!”
他面不改色,在皇帝面前撕开了另一张,等撕碎那一张时,手腕已经力竭了,涨的酸疼。
皇帝被他的举动激怒,伸手掀了桌边砚台,砚台砸到赵闻朝额角,砸到的那一瞬皇帝面色一变,但赵闻朝本人像是无知无觉,他伸手摸了一把额角。血混在墨色里透出来,鲜明的红。
“你……”皇帝的手指着赵闻朝,气得颤抖。
“来人,给二殿下带回自己宫里,请太医看着,没我命令,不允出殿。”
外殿的太监连忙进来,见到此幕,依旧是面不改色地扶起了赵闻朝。
赵闻朝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北望亭诸事……”赵闻朝开口,就被打断。
“用不着你管。”皇帝怒视着他。
就在这千头万绪系与一线之间时,卫年回来了,在陇州东侧抓到了想趁乱混出边界的假杨国树。
顾一弘在卫年把他抓到官府大牢之时扫了那人一眼,那是一个知天命岁数的老人了,黑瘦,由于右腿的伤整个人身形显得佝偻,自然算不上高大。
虽然岁数算不上年迈,但双眸已经浑浊了,头发也因这几天的逃亡显得油腻,面上也显得沧桑。
顾一弘目送着他进了牢狱,对褚夏说:“等会把赵柳嘴堵严实点,带去那人面前转上一圈。”
“你是怀疑,他们内部不和?”褚夏挑了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十余年前最先一批驻扎北疆的钉子,他可不是为了混个身份才来的。杨国树有腿伤,很难找一个同样部位伤的一模一样的人吧,那只能自己动手了。”
“有这样狠心的人,和那种只希望安定下来的人,更难没有罅隙。”
一周三更甚至感觉是这周最轻松的活了
这大学就是个精神力黑洞啊,这才第二天,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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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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