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阳出了永和布庄,暗自为好友叹了一口气。
在这妇人手下,几年前那个街边摆摊遇见的秀美女子,逐渐干枯如朽木。再这么煎熬下去,纵然平安产子,只怕好友也撑不住几年。她抬眼看了看永和布庄蓝底金子的门匾,如同一道枷锁锁住好友一生。
若想逃出升天,只怕要破门而出。
温昭阳打定了注意,正要去街市寻小谢,就见一个眼熟的大妈匆匆路过,又折回来道:“温大夫,正巧你在这,赶紧去看看吧,你们医馆的小谢在套圈处跟别人吵起来了!”
“啊?”温昭阳惊道:“怎么就吵起来了?劳烦您带我过去。”方才进布庄前,她估计会和元娘聊一会,便给小谢一串铜钱,让他在集市上自去玩耍。按约定,这个时间,小谢应该回来了。
“我也不清楚,只是路过看到摊位,认出来是你们医馆的小谢,本来想去医馆报信的,正好碰到你在这里。”
两人脚步匆匆,在人潮里走了一会,便看到前面许多人围在一起,伸着头在看热闹。
“就是这里,温大夫你赶紧去看看吧!几个公子哥欺负小谢,估计他要吃亏了!”大妈指着人堆里头道。
温昭阳一听,顿时焦急,推开前面的人大叫:“让让,我弟在里头,大家让一让!”她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钻下跳上,才气虚喘喘地钻了进去。
只见套圈地摊前,站着一名白纱遮面,衣着华美的姑娘,她手里握着一把木圈,似要劝架,但被身边几个围绕她的家奴死死拦着。旁边三个锦衣浪荡的公子哥正围着小谢凶巴巴道:“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老子好心用钱买你手里几个破木圈,你还给脸不要脸!”
“对,扔了咱们叶大公子几枚铜板,就磕几个响头,不然今儿你走不了!”
温昭阳大怒,风般冲了过去:“如何走不了?钱知州治下,公道无私,律法严明!你们敢动手试试看!”
此话一出,不远处那名被家奴围着的姑娘,眨了眨眼睛,满是善意地看向她。
“温姐姐?!”谢远风目光古怪地看着她:“你来了。”
温昭阳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大家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对面三人噗嗤笑出声来,中间的那位叶公子,叶守言笑着骂道:“哪来的叫花子,多管闲事!”
“什么叫花子?”温昭阳大怒,看向谢远风,谢远风吞吞吐吐道:“姐,你的头发……”
躲在一旁,恨不得查无此人的地摊位老板此时从地摊上拿起一枚小镜,怜悯道:“姑娘,你自己看看吧。”
温昭阳对镜一照,赫然看见镜中人顶着鸡窝般的乱发,银簪飞斜,还有一颗被孩童咬了一口的冰糖葫芦黏在头顶。应是刚才钻进来时沾到了哪家孩子手里的糖葫芦。
温昭阳冷静地伸手扒了扒,糖葫芦纹丝不动,反倒沾到了更多的头发。
对面三个纨绔公子笑得跺起脚来。
“艹,这傻玩意!小爷我倒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人了!”
“不许你们笑我姐!”谢远风之前神情尚且自定,此刻却有些怒意,他以一对三,身高只到三人鼻间,却毫不畏怯:“我说了,这些木圈不卖!如果你们需要,可以等我套过之后,再跟老板去买!”
摊位老板也好心劝道:“几位爷大人有大量,剩下的木圈确实先被这位少年买走的,不如让这位少年套完,老朽再将木圈卖与几位……你们看这少年,年纪轻轻的也不一定能套中……”
“老头你给我闭嘴!”叶守言好整以暇道:“难得钱小姐看上你摊位上的黑兔,你不双手奉上,还让钱小姐多次投圈不中,叶某人就没有这么多耐心了,你赶紧将那少年手中木圈收来,钱小姐看上的东西,叶某今日一定要为她取来!”
“你这么着急,就是害怕我弟吧,怕他套上,你再没机会,便仗势欺人。”温昭阳故意道:“虽然他比你小,比你矮,但是你怕他。”
“我怕你妈个头!”叶守言果然被她激怒,突然一拳打来,众人惊呼。
“小心!”不远处的女子喊道。
温昭阳毫不意外,稳稳接住了这个拳头,纤细的手掌握住男子的手腕,转了一圈,轻轻一拧。只听咔的一声,手中的胳膊便脱了臼。
她在永和布庄就想揍人了,这家伙非要撞到自己手里。
叶守言瞬间疼得冷汗直冒,捂着手臂,滚落在地上叫道:“疼疼疼!我的手臂断了!救命!快报官!杀人了!”
围观众人再次惊呼,看向那身材纤细的女子不由带了些敬畏。终于有人从那鸡窝般的乱发下认出了那张脸。
“这是温大夫吧?宋家医馆的温大夫!”
地上的叶守言犹在惨叫,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却是扔了两句狠话,便急急溜之大吉了。
远处那位钱小姐在听到宋家医馆时,目露好奇,拨开家丁,走了过来:“温姑娘,此事也是误会,我本看上摊位上那黑兔,想自己套圈拿下,没想到技术不行,套了半天也没有套中,令弟见了,便买下剩余木圈,说若套中便送我,不想叶公子正巧前来,急于抢下这只兔子赠我……此事因我而起,我愿和了这个局面,不如大家都各退一步,你放过叶公子,我让他不要再闹事了。”
温昭阳看了看她,道:“好。”随即上前,钳住叶守言的手臂,再次一转。
叶守言又发出一阵惨叫,随着叫声慢慢减弱,他蹦起来,晃了晃手臂,怀疑道:“这么快就好了?!”
温昭阳瞥他一眼:“不好,你再到宋家医馆找我。”
叶守言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无理取闹。
钱小姐有些意外道:“谢温姑娘,没想到你会愿意给我这个薄面。”
温昭阳坦白道:“钱大人爱民如子,锦州百姓都得他庇佑。钱小姐亦是通情达理,我自然愿意听从小姐安排。”
钱芳茂点点头,看向谢远风道:“好吧,少年郎,看你本事了,若是能套中那只黑兔,本小姐大大有赏!”
谢远风点点头。少年站定,挺拔昂扬,举起木圈对着那只纯黑的小兔瞄了瞄,手臂轻轻一挥,只一下,那木圈稳稳落在兔笼上。
“嚯!”众人惊叹。少年可期,不可欺啊。
“怪不得叶公子死活不给他套,这小伙子是有真本事!”
摊位老板将黑兔取出,送到谢远风手中。纯黑的小兔,不过手掌大小,犹如一只可爱精灵,圆润的大眼眨了眨。谢远风提着小兔的耳朵送到钱家小姐手中:“送您!”
钱小姐也掏出一枚银锭道:“谢礼!”
少年抬了抬眉毛,傲气道:“这等小事谈何谢礼,真心相送,您别客气。”
钱小姐见他小小年纪,却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家风严苛,无功不受禄,你若不收下谢礼,这只小兔,我纵然再喜欢,也不能接纳了。”
谢远风摸了摸鼻子道:“那好吧。”随即大大方方接下银锭。
钱府众人告退离去。温昭阳带着小谢,给带信的大妈致谢。原来大妈曾因病在宋家医馆就诊过,因此认出他们。
闹了半天,集市都快散场了。想着医馆众人都爱吃松子梅干,谢远风用刚得来的那枚银锭,十分大方地各买一大包。掏出剩下的六串铜钱道:“温姐姐,咱们一人一半!”
温昭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通夸赞,直将小谢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她将铜钱推了回去道:“这些都是你凭本事赚的,好好存起来,咱们小谢真是不错,待人以诚,细心周到,说不定以后你会成为一个顶厉害的大商人!”
少年谢远风脑袋嗡地一下,脑海中仿佛一片云雾散开,他抬头认真地看着温昭阳问:“温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温昭阳笑眯眯道:“未来如何谁人能知,不过刚才姐姐真是这么想的,姐姐觉得你行!”
少年眼眸深处恍若燃起火般,明亮如朝阳。
数年前,城郊野道,一辆商队惨遭洗劫,大火将尸体焚之一炬,唯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许是被父母推落山崖,侥幸逃生。不过重伤在身,被人送到了宋家医馆,温昭阳求了老太爷亲自出手,才将这孩子性命保住,精心调养半年才恢复正常。只是他磕到脑袋,除了姓名,完全忘却了前尘旧事,便一直留在医馆帮忙打杂,偿还药费。他聪颖机智,手脚勤快,医馆众人都很喜爱,温昭阳更是将他视若亲弟。
她一直记挂着,时常去县衙打探消息。想着若是能查到他的身世就好了,好叫他落叶归根,泉下父母也能安心。只是当年那些尸体物件全被火油焚化,寻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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