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饭点,何华已经准备好了午饭,就等游在和陈芃麦回来开饭,结果这俩人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
“夏夏,你来的时候看见麦子他们俩了吗?”
“我来的时候麦子哥他们正好在我家,后来他们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那这俩孩子跑哪去了?都吃饭了还不回来?”
何华心里莫名不安,怕他们出事,解下围裙打算出门亲自去找。
“妈,乌桕,你们先吃,我去找找他们。夏夏,你也在婶子这吃。”
“不了婶子,我妈肯定也等我呢,我就先回家了。”转头又对陈乌桕说,“乌桕,我先走了,下午再来找你。”
“嗯,拜拜。”
方夏一溜烟功夫就跑没影了,何华还想留她,结果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看你就是瞎操心,两个大小伙子大白天能出什么事,没准是跑哪去疯了。”
“妈,麦子从小就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怕他带着游在一块疯出事来。您别管了,先吃饭,我去找找。”
她执意出去找,陈敏也不好再拦着,任她去了。
何华才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两个大小伙子,仔细一看才发现就是自己家那两个。
陈芃麦和游在沮丧着脸,脸和胳膊上都有伤口,身上的衣服也破了,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这俩刚逃难回来。
“你俩这是被谁家狗给撵了?”
陈芃麦摇摇头,生无可恋。
“我们去山上抓鸡,刚下过雨,路太滑,摔了一跤。”
“抓鸡?谁让你们去抓的?”
“柱子叔。”
“又是这个柱子,整天游手好闲,鸡丢了自己不去找让两个孩子去。”
屋里的陈敏和陈乌桕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出来,看见陈芃麦和游在回来了也走下去。
陈敏:“这怎么弄成这样啊?”
“走,妈领你们算账去!欺负到我们家头上,真是反了他!”
“你这是要找谁算账啊?”
何华平时脾气算好的,很难爆发,现在这个一点就炸的样子真的少见。
何华一手拉着陈芃麦,一手拽着游在,出门顺着路往柱子家走,丝毫不顾身后陈敏和陈乌桕的阻拦。
“奶奶,您在家等着,我去看看。”
“行,快去。”
陈乌桕跑出家门追前面的三个人,陈敏还不忘提醒她,“乌桕,拦着你妈点!”
“知道了!”
来到柱子家,何华隔着篱笆门朝院里喊:“柱子,出来!”
屋里正睡午觉的人被吵醒,闭着眼嘴里臭骂一句,起身朝外面看了眼后下床去开门。
“嫂子,你怎么来了?”
“我们家孩子弄成这样,我怎么不能来?”
打开门,柱子看到陈芃麦和游在这“惨”样,脸上露出嫌弃。“你们这是……被人打了?”
一个人装傻,三个人无语。
“叔,你让我们俩去山上抓鸡,那鸡的影子都没见着,连根鸡毛都没有,摔了一跤不说,还搭进去一筐鸡蛋。”陈芃麦委委屈屈地,说话声音越来越少。
“鸡蛋?什么鸡蛋?”
何华心想:刚刚没提这茬啊。
游在小心翼翼开口,“何姨,今天我和麦子去刘二爷那给他修灯,他送了一筐鸡蛋,结果被柱子叔抢过去了,鸡蛋碎了一地。”
“臭小子满嘴放炮!”说着,柱子上前一步,做出抬手要打人的样子。
何华挡在游在面前,“干嘛?还想打人啊你?”
“妈!”陈乌桕追上来。
看见陈乌桕,柱子的眼神瞬间变了,刚刚还是副恶人样子,现在竟然说话都变温柔许多,“乌桕来啦?”
受家里和村里传言的影响,陈乌桕对柱子的印象并不好,每次面对他都有恐惧的感情在。
“柱子叔。”再怕还是要有礼貌,陈乌桕小声打了个招呼。
看他眼神不对,陈芃麦赶紧把自己妹妹往身后藏。
“嫂子,这事是我不对,鸡就在后院,你要是还生气,就拿几只回去,当我给俩孩子赔礼道歉的。”
他态度反转太快,给来算账的三个人都整不会了,游在和陈芃麦交换了个眼神,像是在询问对方“啥玩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的跟我们一家人欺负你似的。以后有什么事别找我们家人,挺大一老爷们有手有脚非要当个废人。”
何华带着三个小的打道回府。
柱子站在门口,盯着陈乌桕的背影看了很久才回屋里。
路上,陈芃麦把陈乌桕拉到身边,两人走在最后。
“你以后见着柱子绕着走,少跟他说话,我都不止一次看见他盯着小姑娘看。”
“我知道,夏夏之前就跟我说了。”
“你知道?你怎么不跟家里说啊?”
“他又没对我做什么,我没证据。”
“这还要证据?跟家里人讲什么证据?”
陈芃麦真是要被她气死了,不知道该说她懂事还是该说她傻。
“不管怎样,以后多注意点,去夏夏家绕着走,远是远,至少安全。”
“知道了,你怎么比妈还啰嗦。”
“嘿臭丫头,还敢嫌我啰嗦,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
兄妹俩在小路上开始了追逐游戏,很快就跑过何华和游在身边。
“这俩孩子,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能有个伙伴一起闹,多开心。”
游在眼里流露出来的羡慕一点都藏不住,何华在看向他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又记起那晚游在说的关于他的家庭——没人管,没人在乎。
在跟游在相处的这几天里,游在身上的教养和懂事最触动她的心,也最让她心疼,何华能感觉到这个孩子有时候的不自在,她明白他是怕自己哪里做错或者做不好就失去了这家人的关心。
“游在啊,以后那个柱子再说什么别搭理他,他就是故意的,咱们陈家人多,不怕他。”
“知道了何姨。”
“走吧,回家吃饭,奶奶还等着咱们呢。”
早上的那阵小雨现在变成朗朗晴空,水泥路上还没消失的小水洼倒映着蓝天白云。
-
六月底,无数考生和家长终于等来了查询成绩的日子。陈乌桕他们的成绩都是她们的班主任老师来查,查询到后再给学生家里打电话。
为了陪陈乌桕等成绩,今天陈家人都在,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守着电话。
等了半天电话都没响,何华担心问,“乌桕,咱家电话号码你留对了吗?怎么老师还没打过来?”
“不能吧,我核对了好几次呢。”
“你就是瞎操心,号码怎么可能写错。”陈杨忍不住吐槽起来。
“你还说我呢,你腿都要抖成筛子了。”
陈杨吐槽别人头头是道,结果自己也紧张得不行,还被何华给拆穿了。
“要我说,你俩谁都别说谁,一个腿抖,一个手抖。”
何华一巴掌甩在陈芃麦头上,“你别说话!”
这下好了,牺牲陈芃麦一个人,调节了整屋人的紧张心情。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铃声飘荡在屋里。
陈乌桕听到声音后先是一惊,呆愣着不知所措。
“来了来了,快接。”陈杨在她身后提醒。
陈乌桕深呼吸缓解紧张的心情,手慢慢放到电话上,拿起听筒放到耳边,“喂?”
何华和陈杨都凑过来,满眼期待看着她。
身后沙发上坐着的陈敏和游在也是望眼欲穿,人还在沙发上,心思早就扑上去了。
“好,谢谢老师。”
听完成绩,陈乌桕放下电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安静的吓人。
何华和陈杨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没考好,眼神瞬间慌乱,急忙安慰她。“闺女啊,多少分?”
“没事,要是没考好咱们再来一年,不用难过。”
“657。”陈乌桕转头看着何华,“我考了657!”
听到这个分数,一家人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站起来激动地抱在一起。
“啊啊啊!”
“太棒了!”
何华现在眼里已经热泪盈眶,她抬手在脸上胡乱擦擦,松开陈乌桕时还红着眼。
“乌桕!”方夏和李思远得知各自的成绩后跑来陈乌桕家,才到门口就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乌桕,怎么样,查到了吗?”
“657,你们呢?”
方夏:“我636。”
李思远:“643。”
“都考这么好啊,我们渔桥村今年真是出息了,出了三个大学生。”何华摸摸三个孩子的头。
“夏夏,思远,今天在叔家里吃,你婶儿炖了鸡和排骨,还有鱼。”
“陈叔,我妈还在家里等着呢,我就不在这吃了。”
“那就把你妈也叫来,大喜的日子,咱们一块热闹热闹!”陈杨转头对陈芃麦和游在说,“麦子,游在,你们俩去夏夏家把你大妈叫过来。”
“好嘞爸。”
陈芃麦和游在立刻出门,去方夏家里叫刘娟过来。
“夏夏,思远,你们先坐,我去再加几个菜。”
“婶儿我们帮你吧?”李思远主动提出要帮忙。
“不用,你们玩,你叔帮我就行。”
“对对对,我帮她。”
陈杨跟着何华一块去厨房忙活,三个孩子和陈敏一块留在客厅看电视。
去方夏家路上,游在无意问起了李思远和方夏。
“那个方夏和李思远跟你妹一起长大的?”
“对,他们三个生日就差了不到一个月,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玩,幼儿园开始就在同一个学校,那个词是什么来着?”陈芃麦大脑暴风转动,“青梅竹马。”
三个人的青梅竹马。
“咱们只叫方夏的妈妈吗?李思远家人呢?”
“他父母去外地打工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陪他几天,现在他家就他一个人。”
陈芃麦说的关于李思远的生活让游在愣住,停下脚步站在路上,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发觉他没跟上,陈芃麦也停下,回头看他。
“干嘛呢?家里还等咱们回去吃饭呢。”
游在抬腿走过去,两个人继续往方夏家的方向走。
“他一个人在家,上学吃饭怎么办?”
“上小学那阵是街坊邻居照顾着,吃百家饭,后来初中高中都住校,长大了也能照顾自己。”
留守在这样一个小渔村是最常见的现象,全村接近三分之一的家庭都是老人和孩子构成。
“我们这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是打渔的,这几年行业不景气,很多年轻人都去外地打工了,所以村里的人要么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要么就是乳臭未干的孩子,我们家是难得的三代人都还在这的。那天你说要留在这,我们一家都挺惊讶的,真不知道这地方是哪里吸引到你这个大城市长大的人。”
“我选择留下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
陈芃麦不知道他的理由是什么,但他也不需要知道,游在留下目前看没什么坏处。
“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想过离开这吗?”
游在的这个问题让陈芃麦有些恍惚。
远处一棵榆树上的麻雀被惊动,成群结队飞向天空,在天空下自由翱翔。
“我?”他停顿一下,“我暂时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想过,那和没想过离开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游在看来,陈芃麦与他一样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应该是满满冲劲,不说有多么大的理想和抱负,但也不该是安于现状,他心里对于外面生活的向往应该是有的。
游在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应该想想。”
想想是坚守在这座岛上做个守卫者,还是去外面游历一番做个拼搏者。
但不管怎样的选择,都不是错。那是他的人生,他才能做主。
-
晚上大家都回屋睡了,房子里只有陈敏那间还亮着灯。
她点燃一柱香,插进柜子上陈乌桕爷爷灵位前的香炉。
“老陈,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孙女考上大学了,你在那边应该都看见了吧?”
“乌桕从小就聪明,还懂事,平时就没让家里操过心,这回考上大学,以后也算有着落了。”
陈芃麦被尿憋醒,起来上厕所,发现陈敏那屋还亮着灯,过去看是什么情况,却隔着门听到了她后面的话。
“唉,就是对麦子,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这孩子虽然调皮,但是我知道,他其实是最懂事的那个,怕他爸妈负担不起两个孩子上学,他就故意跟陈杨他们俩唱反调,说自己不爱上学。跟着他爸去打渔,风吹日晒的也没抱怨过,跟别人一对比,人家细皮嫩肉的,他那手上都是老茧和口子。”
“老陈,何华给咱们陈家带来了两个好孩子,也带来了好气运,以后,麦子和乌桕肯定一个比一个有出息。等他们都过上好日子,让何华和陈杨也去享清福,我就去那边找你,咱们老两口接着过咱们的小日子,你去捕鱼,我在家给你做饭洗衣服……”
陈芃麦眼里的泪已经兜不住,一颗颗夺眶而出砸到地板上。
对于自己主动提出退学的这种牺牲,陈芃麦从来没抱怨过。他一直用他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掩饰得很好,他以为成功骗过家里人,让他们对这事能不那么愧疚,没想到有人发现了他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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