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扑簌簌地下,泼洒于若桃家小院庭院各处的血迹被掩埋得毫无踪迹,若除去似有若无的一股血腥味,看上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才的刀光剑影几番划破单薄的窗纸闪进屋中,祖孙三人早就将桌子推倒,躲在后面。
“没动静了?”从舟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却被若桃一把拉回。
“别出去!”若桃浑身不住地颤抖,却还是用力拽住了他的衣角。
“那孩子,是江湖上的人。”老爷子倒是并不大惊小怪。
“外面打得如此激烈,我担忧李大哥。”
见从舟又要起身,若桃嗔怪地摇头:“你去了只是送死。”
“去晚了李大哥就更危险了!你们一定要躲好。”
从舟来到窗前,从缝隙中谨慎地往外望。院内物什被打落很多,却已经没有人影。
他打开门,接着灯笼的亮光往外寻。还未走出几步,又被突生的变故吓得退回屋中。
原是陌如玉一行听到这边的激烈打斗,已经赶来。他们的马车在此停下,从屋中看去颇为华贵。
只见车里和马上跃下几人,不由分说便在雪地里一通找寻。
从雪地里扒出来的三个人,一个人被他们装上了马车,另两个,被拖着往另外的方向去了。
风卷残云般,雪地里很快就什么都不剩了。从舟走出屋子,看着车辙印,心中萌生一股冲动。
……
“你看我这身如何?”
“不怎么过眼。”
“彼此。”
衣缘阁中,陌如玉换上了一身粗布棉衣,还扎了个姑娘中时兴的发髻。
而一旁的绿沈,也换下了他常穿的墨绿劲装,穿上寻常百姓的行头,不过看上去本人不怎么情愿。
衣缘阁老板觉得他们此举甚是奇怪,在一边没少偷偷打量。
“等等,凭什么你俩扮作姐兄,我却是小弟?”掬尘悻悻从换衣间钻出。
“因为你像啊,石尘小弟。”陌如玉弯着眼打趣道。
“听着像个打杂的。”掬尘将换下的衣服拢作一团,丢在一旁。
“这般毛手毛脚,你能当得起兄长?”绿沈一针见血道。
“你这身板,当我小弟才对。”掬尘举了举拳头。
“傻大个。”绿沈一声嗤笑,扭头不再与他争辩。
“好了,”陌如玉正色道,“别忘了此行目的。老板结账。”
“好嘞客官。一共四十文。”
出了衣缘阁,沿方正街直行,便可看到居于城中的辛昌药铺。陌如玉领着绿沈掬尘二人走进去。
“几位,要买什么药?”张财见他们没拉车,料想是来买药。
“在下画玉,有要事求见辛昌药铺易老板。”
张财闻言,不耐烦地摇摇手:“各位来得不巧,老板不在店中。”
掬尘横眉放言:“没想到小小药铺杂使,还会捧高踩低。”
掬尘人长得高大,猛然近前,张财倒是真被唬住了。
绿沈没拦他,还是陌如玉和气道:“小哥别同他一般见识。劳烦你再想想,易老板现在何处?”说着往张财手里塞银子,一边回头拿眼剜掬尘。
“好说好说,”张财拿人手软,态度有所软和,“我这就去为你们请易老板。”
说罢一溜烟窜上了楼,过了半晌,一婀娜娉婷的女子身影便出现在二楼栏杆。
掬尘看呆了:“大哥也没说易老板是个女子啊。”
“阁下寻我有何贵干?”易瑶倚在栏杆上,慵懒地摇着团扇问。
“在下画玉,他们是我的义弟,沈录与石尘。”
“沈录”和“石尘”同易瑶见礼。
“我们受义兄李槿所托,将一封信交给易老板。”
听到李槿的名字,易瑶方才走下楼来。
“李槿发生了何事?”昨夜,朝槿并未如约出现在药铺二楼,易瑶便知他遇上了意外,心慌不已。
“李槿他受了重伤,他说,易老板所托,他恐怕不能完成了。”陌如玉将信交给她,“详细的他未告知我们三人,而是都写在了信中。”
易瑶把信收进袖子里:“他是如何受的伤?”
照出门时商议好的那样,陌如玉答:“被仇家寻仇。我三人昨夜赶到丰庄,便是收到义兄的求助,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真是个不要命的。”易瑶掏出一锭银子放入陌如玉手中,“这是他昨日的报酬,替我转交给他,一定要让他把伤养好,有任何需要的话你们随时来找我。”
陌如玉深深朝她一拜:“多谢易老板。”
……
“大哥一天能赚这么多钱阿?”掬尘捏着那锭银子横看竖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绿沈摸着下巴思考,“莫不是,他在替易老板做杀手?”
“财不外露,快将银子收好。”陌如玉打断道。
“哦哦。”
十几米外,易瑶乔装跟在他三人的身后。
然而黑羽怎能轻易让人跟着,“有人在跟着我们。”绿沈用手挡住口型道。
“是易瑶。”
“她跟着我们,应该是想去看看大哥伤势如何吧,那为何不明说?”掬尘对这个出手大方的易老板并不防备。
“自然点,别让人发现。”陌如玉道,“分开走,把人甩掉。”
“好。”
三人各自散入人群中,掬尘还没走多久,就听前方一阵锣鼓喧天,察觉到易瑶跟的并不是自己,于是他安心驻足,想看看热闹。
陌如玉穿过热闹的方正街,拐入人迹罕至的小巷,她加快步伐,在小巷中行走,连睡在屋檐下的看门犬都未曾惊醒。
走出七弯八拐的青石砖小巷,下了石阶,穿过一片柳树林,她身前出现了一条冻结的河流。
“出来吧。”她不再加紧步伐逃,而是转身对着某处出声,“易瑶老板。”
“画玉姑娘。”易瑶从一棵柳树后施施然走出。
她跟来无非就是试探底细,若朝槿只是她手下一名寻常伙计,根本犯不着偷偷跟踪,看来朝槿与这易老板的交易似乎并不寻常。陌如玉笑道:“易老板还有何贵干?”
“本想跟着你们一道去看看李槿,没想到画玉姑娘和你的两位义弟武功不俗,竟让你们发现了。”易瑶从三人进店那刻便看出,他们是和朝槿一样的江湖人士。江湖人士的忌讳她不是不懂,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问,而是偷偷跟着,自己去瞧。
“易老板想看望我义兄,我等断无拒绝的道理,又何必悄声尾随呢?”陌如玉的防备不加掩饰。
“易瑶不敢贸然打扰。”易瑶始终浅笑。
“何至于此,既已现身,不妨与我一道回去。”陌如玉心思一转,伸手去揽易瑶的胳膊,却被后者一个闪身避开了,紧接着一道凌厉的掌风冲她而来,她弯腰躲开,几个空翻轻巧落到了结冰的江面上。
“画玉姑娘的武功实在厉害。”
“易老板的招式亦非等闲。”
两人表面互捧,实则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易老板,请赐教。”
“却之不恭。”
她们一道往江心亭处去,两人赤手空拳划于冰面,身姿轻盈而稳健。
陌如玉擅腿法,脚灵巧踏于冰面,冰面下江水的暗流细微可感,随后她出右腿,带起一阵寒气凌厉的风,朝易瑶身侧攻去。
易瑶架臂抵挡,消解了腿风,虽尽力踩实冰面还是顺着攻势滑出一截来。
“好腿法。”易瑶飞身借湖心亭栏杆一踩,化身飞燕朝陌如玉打来一掌。
陌如玉惊异于她的掌风竟有雷霆贯穿之力,一掌下去,怕是冰面都会被当即震裂。她下腰闪避,却见易瑶很快就变换招式,改攻她下盘。
她飞身打旋,轻巧跃起,躲过一拳后旋即出腿,被易瑶双手交叉格住,随后又变化了手势,一腿被擒,挣扎不出。
陌如玉身体朝左倒下,双手撑冰面,些微逸出的发丝贴在冰面上,又在发力之时,顿时被内力扬起。
她成蜷缩之势,以被缚住的腿带动易瑶往前扑去。
易瑶顺势前空翻落地,为了平衡松开了陌如玉的腿,岂料再次站稳,后背就挨了陌如玉的乘势一击。
但这一击并未施力。
易瑶转过身来,面上莫名:“画玉姑娘,切莫相让。”
“冰面不利于拳法施展,我一开始便占了上风。”
易瑶闻言,勾起了唇角,看向陌如玉的眼神中暗含欣赏。
她架起拳头:“即便如此,我的拳法也不会输。”随后便施展了雨点般密集的攻势,这李槿的义妹,虽也是个伶俐的妙人,但却不值得她认输。
她的拳脚越发凌厉起来,好几次陌如玉都躲闪不及,只能咬牙接住。
一种熟悉的感觉在陌如玉脑海中浮现,这易瑶的招式套路,竟与多年前教她拳脚基本功的师傅有诸多重合之处。
她一脚踢在易瑶稳固合并的双臂上,拉开一些距离。
“是画玉学艺不精,敢问易老板这身武学师出何处?”
“家师舒山舍人。”易瑶战得正酣,落势未收就疾步上前。
舒山舍人的名号陌如玉倒是听过,不过不是在年少学武时,而是踏入江湖后。应是与少时的师傅有些渊源,她无暇细想,便接住了易瑶施了八成力的一拳。双脚在冰面上无法站稳,只能急速后滑,她以手撑地,在冰面上划出弧形调转了方向,给了近身前来的易瑶一招有力的扫堂腿。
两人一白一黑,一拳一腿,在冰面之上打得难舍安分。
岸边垂钓的老翁时不时扭头关心一下战局,又回头盯着冰洞中间平静的水面。
渐渐地,陌如玉越觉天地间一片雪白,易瑶的身影像似与天地融为一体,很难看清易瑶的招式。她闭眼晃了晃脑袋,这一晃神,就被易瑶一掌打翻在地。
“你怎么了?”易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停了下来。
“无妨,继续。”陌如玉爬起来,看上去无甚大碍。
易瑶点头,撤后一步起势,却听得脚下传来一声喀嚓脆响。她呼吸一滞,忙抬手止住陌如玉。
“发生了何事?”陌如玉见势停了下来,顺着易瑶手指看向冰面明白了缘由。她朝易瑶伸出一只手,“抓住我,待会一起跳出去。”
易瑶看着她,思虑片刻,点了点头,牵住了她的手。
“三、二、一,起!”
两人刚一用力,冰面果然轰然破裂,易瑶还没使上力,一脚踏进了水里。好在陌如玉抓着她,轻巧几步,踩在破碎倾斜的冰面上,飞身上了岸。
易瑶忙去拧裙摆上沾的水,看上去颇为心疼自己的鞋裙。
“人没事就好。”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有能帮上忙的,尽管找我。”易瑶不似最初那般从容,无奈笑道,“我轻功不敌你,今日恐怕跟错了人。”
陌如玉摇头:“易老板拳脚功夫胜我,再打下去,我就没力气抵抗了。”
“既如此,那便各自归去罢。易瑶先行告辞。”易瑶说完,走进柳树林离开了。
陌如玉也离开,随意绕几条路没察觉有人跟踪,便往落宿的客栈走去。
……
“你说,柳家管事也走了?”朝槿闻言支起身体。
“大哥你别起来,你认识那柳府管事?”掬尘连忙把手上削着的果子放下,去将朝槿按回去。
“认识。”
“那柳府管事,说是昨夜三更挂到桥头老树上,还是被更夫发现的。今日一早,柳府便操持了他的丧事。不过那柳府还真是阔气,竟舍得为一个家奴做到这般地步。”他削皮未果,直接拿起来递到朝槿嘴边,朝槿嫌弃地摇摇头。
“所以你这一路,就只是蹲街边听了些闲事?”绿沈还未进门,那熟悉的口吻便传了进来,“大哥,我看他这样,早晚头一个被铜雀楼抓回去。”
掬尘哪会服气:“用不着你操心,你没办闲事,不也还落在我后头吗?”
绿沈闻言,脸色变了变,竟没反驳。
“陌如玉呢?”朝槿不想被他们吵得头疼,于是转移话题。
“我们仨人分开跑的,她应该是被易瑶缠上了,也是没想到,那易老板竟也不是好糊弄的,如果真让她跟上来,那我们更多了分暴露的风险。”绿沈坐下倒了一杯茶,想拿个果子尝尝,却被掬尘一把端走了果盘。
“这是我买的。”
绿沈懒得同他斗,偏头看向朝槿:“大哥今日感觉如何?”
“恢复了得差不多了。宋公子不愧为医圣。”
门吱嘎一声开了,几人还以为是陌如玉,瞧去,看到的却是宋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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