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病,我没病。”女孩吼着拉她去看病的父母,有病的都说自己没病,父母可听不得这胡言乱语,这孩子定是病得不轻。
挣扎无望的女孩眼神灰白地随着父母上了面包车,她只是看向窗外,一辆接一辆的车像她过往的经历,匆匆经过又淡漠地离开,车上的人只是两只胳膊两条腿的动物,一个个忙忙碌碌地过着庸庸碌碌的生活。就算将有病的她扔在这群群居动物当中,也无人觉察出她的病。
“你好好听医生话,人家问什么你说什么,别给我死犟,花了不少钱呢。”
她抬头看了看门前的标牌,“精神科”。
这是我从业以来真正接触的第一个病人,她的皮肤像光下闪着亮的白瓷,眼睛说不上浑浊但绝不是一眼望到地的人。她穿着打扮绝不像个高中生,直到她在量化表上写下十七岁,我才知她有着一身不属于年龄的外表。
她的病很重很重,重度抑郁、双相情感障碍、有自杀倾向……
在她填表的空隙我不自觉地多看了她几眼,我学着科室主任的话术,“要如实填啊,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她并未动弹,只是像一棵朽木在阴冷的沙漠里苟延残喘,我分不清这是一具活着的尸体还是一副已经死的身体,她身旁的气压使得整个屋子都看来无助,她把黑色穿满了一身,衬着肤色愈发显得迷人。
我承认医生当一心一意专心看病,绝不可窥视病人以外的任何东西,可她身上的曲线太过于迷人,我不愿意相信世间要毁了这美,我决计要挽回这美。
“填完了,可以了吗?”女孩将几张量化表递给我,心理疾病是最难检测出来的病,但却是最要命的病,生死可能在一念之间就会木已成舟。我不相信量化表能精确说出病源,但医生要做的是按规矩办事、按正常的程序诊断。
“可以了,放这里就行。”
她见我不再说话,便看向我桌旁堆的几本书,我在计算的同时注意到了她的举动。
“你喜欢看书吗?”
“喜欢。”
当我正打算往下说时,主任进来了,屋子有了第三者的存在让我有些许不安,按规定医生不能过于涉足病人的生活。
“小杨啊,你去找下吴医生商量下最近的救治方案,这里我来。”
“不,我就让这位医生给我看病。”女孩突如其来的一句要求让我有些惊讶,主任是个光头的中年男人,外貌看似有些凶悍但业界评价很高,而我只是初出茅庐的新医生,可能是同为女性让她有些安全感吧。我并未开口说话,等待主任发话。
“那行,小杨你继续。我去商量。”我看出了主任脸色有些难看,别人求不来的机会她就这样扔了,刘主任可是数一数二的专家啊,但我并不想对女孩说教,她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专业的医药与诊断说明。
“谢谢啊。”我谢她给我这次机会,往常的病人主任总是在我想要专一诊断时截胡,我地位卑、医术浅、经验少理应让比我更有能力的医生来负责,可能力不也是一步步培养来的吗,凭什么一次次夺掉我成长的机会,可我不敢说,我只会说“好的主任”。
“不客气。”她还真是礼貌,这个女孩让我有些肃然起敬,和主任短短的对话与眼神交流她已看透了我对主任之间微妙的火气,她悄无声息地看着一切,又掷地有声地帮了我。
我问了些基本的信息,女孩叫沈望,读高二,但目前她的情况是一定要休学的。她见我眉头皱在一起,便主动开口说道,“姐姐,我会死吗?”
女同性恋都知道这声姐姐的杀伤力,我也不例外,她好像已经看穿我了。但我有我的职业素养,我怎么能被这略带哀求、略带示弱、略带喜悦的一声姐姐折服。
“你刚刚已经听到了吧,我姓杨,叫我杨医生就好。你不会死的,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能夺了你的命。”我用手指了指挂在我胸前的工作证,上边有我的姓名与科室。
于是她的眼球盯向我的工作证,慢吞吞地念出,“杨溪,心理咨询科。”
若不是我戴着口罩,那么我的脸红将暴露我的一切,她盯着我的胸部让我有些羞涩,我连忙假装咳嗽,强行将她拉上正轨,不,是将我拉上正轨。
医生不可对病人有过多的情愫,不可利用职务之便为己谋私,否则后果将不可设想。上一个被辞退的医生便是如此,据说因此还进了监狱,我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你的家庭关系还好吗?”
“不好。”
“你愿意说说吗?”
“不愿意。”
这之后我问了许多的问题,总是被她否定性的回答终结,但我是医生懂得循序渐进。
“你喜欢看什么书啊?”
“杀人的,死人的,带血的,复仇的,我都爱看。”
“那你知道阿加莎·克里斯蒂吗?”我见她不再开口说话,便介绍起了这位侦探小说界的女王,她看我的眼光渐渐有了些许的亮光,但这光亮像死水中泛起的沉闷的涟漪稍纵即逝。
我将书桌上的那本《尼罗河谋杀案》递给她当作我们初次见面的礼物,按规矩来说医生与病人不能有金钱利益的纠葛,但我此刻只是想和她进行一场平等的交流,仅此而已。
“我一定会看的。”她朝我点点头。
那之后她顺着我的话回答了不少问题,我知道她有意地在装作正常,回答着正常人该有的话语,但她忘了,我是医生,她的话术我一眼就识破了。
时间过得很快,我给她写了处方药叮嘱她按时吃药、按时复查、尽量放松开心点。
她不讲话了,只是拿笔在我写处方药的单子上不知写了些什么,然后撕下了一角。
“姐姐,这是我的微信号。”还没等我开口拒绝,她已经溜出了科室。这算什么意思,她是病人我是医生,她这样对我,我需要避嫌的。我的职业生涯怎么能随便毁了,我的理智促使我将那纸条扔进了垃圾桶。
病人的情况过于严重,我叮嘱她的父母需要每周带她来复查。她父母应允地倒是很快,但眼神骗不了人,她的父母嫌麻烦。可怜天下父母心,但并非所有父母都值得可怜。
我只看着她坐在蓝色铁皮的并排凳子上,不知道看着些什么,她只是低着头好像在观察过往行人的鞋子。她周围的气压过于低沉了,连我走过去都能觉出一丝凉气,就像人看见蛇,心中不自觉地惧怕。
“一定好好吃药啊,定期来复查。”我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冰冷,许是并未从方才与她父母的谈话中摆脱,她没有抬头,只是抬起眼皮有些恶意地瞧了我一眼,让我有些害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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