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乘坐MA8265次航班的旅客于第二登机口……”
机场广播彻响整个大厅,祝栩宁率先起身拖起小行李箱。
严茗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
“走吧。”
祝栩宁朝他伸过来右手,严茗望着他的手顿了片刻后反手与他十指紧扣。
这世界多有解释不清的事实存在,所以关于祝栩宁如何出现在他面前的经过他一概没问。
祝栩宁脚趾甲全都完好无损,他身着的衣物也与常人无二,那根草编绳已经半个月了也没再见到过。
他好像不是他,但他知道,他就是他。
机场很小,排队过安检的人也就一阵子,他们不着急,排在最后。轮到他们的时候,祝栩宁让严茗先过,严茗开玩笑道:“怎么?怕我跑了啊?”
少年俨然一副青年模样,宽厚坚实的臂膀在听到他的玩笑话时,总透着几分单薄孤寂。
他眸光深沉,点点头:“嗯。”
不想出来玩还影响严茗心情,祝栩宁扯动了下嘴角,学着严茗的口气开玩笑说:“真的怕。”
可听着一点听不出来玩笑的意味。
严茗哭笑不得,手不轻不重捏了捏他手背,“老了,跑不动了。”
“我室友说,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是真——”
“打住!”严茗食指堵住他的嘴唇,“这种不吉利的话少说,明白么?而且我们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祝栩宁顺势吻了严茗的手指,然后笑着说知道了。
严茗过金属探测门的时候,机器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警报声,在场的工作人员大惊失色,立马暂停其他几个安检通道纷纷过来协助。
错愕震惊的也包括祝栩宁。
严茗淡淡一笑。
这就是他最近几年不喜欢出门的原因,身上植入的铁板钢棍支架能把机场的探测仪刺激的程序紊乱。
已然料到了眼前的一切定会发生,他从容掏出各种手术证明,在工作人员一阵确认商量后才被放行。
“你身上……”
祝栩宁过完安检跟过来,脸上的忧心难以隐藏。
他拍拍胸脯,颇有些自豪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男人,是曾经获得过海洋环保卫士的英雄。”
“我毫发无伤的去,也完好无损的回。”
严茗紧紧握住祝栩宁大掌,我很开心人生中有一段时光与常人不同,也幸福现在站在身边的人是你。
曾经的美好确实值得留恋,但前方的未来更值得期待。
那或许是一场梦,让他明白人生的意义,而此时,梦中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出现就陪伴在他身旁。
对他来说,祝栩宁是上天赠于他的一笔横财。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身上的伤。”
祝栩宁嗓音沙哑,双眸的煎熬突破眼眶,连带心脏都一阵阵发涩生疼。
“嗯。”严茗莞尔一笑。
于你,无论什么,我自然都是愿意的。
严茗订的商务舱,就在一上飞机的第一排左边,严茗看了眼祝栩宁,“坐过飞机吗?”
祝栩宁摇摇头。
小学没上完的人二十岁开始学习初高中大学的课程,再考研究生,最后到毕业,学习和打工赚钱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
“坐里边。”严茗说。
他温柔替祝栩宁系好安全带,再把座椅调至最舒服的角度。
“我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专门选的靠窗位置,从滑行到起飞,一直呲着大牙兴奋到不行。在高兴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激动,旁边的大哥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坐,我说是。就傻高兴。网上都在吐槽的飞机餐,我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吐槽,明明很好吃。”
严茗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祝栩宁手背上,祝栩宁在他的手伸过来时反手与他十指紧扣。
严茗笑笑,接着说:“最后你猜怎么着?我实在觉得好吃,又厚着脸皮跟人家要了一份。”
祝栩宁轻笑,另一只手捏捏他的脸,打趣道:“现在好像也不怎么薄。”
“嘁!”严茗握得更紧,“后来我给航空公司写了表扬信。”
尽管严茗答非所问,跑题都快跑出了银河系,但祝栩宁还是安静听着,不催促不提醒。对他来说,现在的时光才是生命流转间最美好的一刻。
虚浮的身体触碰到了地面,无数个深夜噩梦惊醒一手抓起的空气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人。
他只剩下满足和珍惜。
“以前我觉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挺好的,反正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意义,后来——”
后来我遇见了你,被人性的善恶复杂敲醒,于是渐渐开始寻找所谓的意义。
最初前两年,我疯狂在这个世界上寻找你存在的足迹,寻找我们曾一起度过的时光,全国大大小小在地图上能找到的沿海城市、渔村都有我到达过的脚步,可最后还是一场空。
逐渐的,执念从父母为何将小小的我抛弃,转变到能在这世间寻找到你的痕迹。
视线转移这一招很管用,我逐渐忘记了记恨抛弃我的父母,接受了自己是孤儿院院长嘴里说的那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孩。
可执念日渐疯长,我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其在心间盘旋上升,将我涩苦的思念掩盖隐藏。
我想我是幸福的,因为你深刻的留存在了我的记忆里。
“祝栩宁。”他偏头满眼温柔,“谢谢你回来我身边。”
他幽黑瞳仁如一潭柔水,好像漆黑夜晚最明亮的星星,下一秒,严茗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人紧扣,连人一起摁进他怀里。
他仰头,安静又认真地和祝栩宁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飞机落地后,严茗发现祝栩宁脸色有些难看,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
一直到转盘等行李的时候,祝栩宁脚踩风火轮冲进厕所吐的稀里哗啦,严茗才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你晕机。”
祝栩宁接过严茗的水,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半瓶,脸色煞白煞白的,缓过气来对严茗说:“船也晕。”
两人相视一笑,倒映在对方眼眶的那抹珍惜,变得愈发浓烈。
严茗之前胫骨骨折,上周医生打电话说可以拆钢板,正好最近他工作上不太忙,就约了个时间过来。只是原以为,这段路程需要他一个人来走。
但是,祝栩宁突然出现了。
前往医院的路上,严茗靠着祝栩宁肩膀,睡得很踏实。
南方的风都是清爽温柔的,严茗睡梦中的呼吸都是甜的。
下车后,祝栩宁俯身贴在严茗耳旁,满眼笑意,唇瓣摩挲在他耳边,沙哑地叫了一声哥哥,叫的他骨头都酥了。
祝栩宁满眼温柔调戏,“来的路上做了什么好梦?都流口水了。”
严茗:“……”
当着来往人群,这家伙忽然温柔弯腰贴过来,他当是要说什么情话,结果来了句他睡着的时候还流口水了。
“流口水说明牙齿不好。”严茗张大嘴巴给他看:“这边的蛀牙没及时检查,掉了,漏风知道嘛?”
祝栩宁立马就不说话了。
一通检查后,医生说没问题,可以进行拆除了。
谁知祝栩宁突然站起来,指着上边的片子说:“这条骨折线还那么明显,现在拆了不会二次骨折么?”
医生脸色立马沉下去,“时间再长一点螺丝钉就取不出来了,就是现在取出来钢板和螺丝钉都会对骨头和周围的肌肉组织、韧带、神经有伤害,没办法,早做康复减少痛苦吧。”
再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室,严茗感觉到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当时他们研究所的船遭到海浪侵袭,为救同行的同事,严茗被甩出了船,胫骨磕到海岩石上,当场鲜血然后周身的海水。
在海水里浸泡,伤口没有及时清理消毒,加上骨折,严茗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只腿涨得又红又肿,整个医院回荡的全是他的哭声。
麻药劲上来,严茗缓缓闭上了眼睛。
观察室。
祝栩宁双眸幽沉,一眨不眨盯着电子显像屏幕。
手术时间不算太长,出来的时候严茗麻药还没过,安静躺在病床上。
太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眼下刚晌午,光又强又热,祝栩宁起身,将窗帘拉过大半,既不影响光照,也不会晒得严茗冒汗。
他望着闭目沉睡的男人,手紧紧握着他的,拇指缓慢而轻柔地摩挲着他手背,仿佛视若珍宝。
从手术室出来不到一个小时,严茗就醒了,他睡眼惺忪,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看清楚了守在他跟前的人,不禁发自内心道:“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的感觉真好。”
他气息略微虚弱,满眼笑意说这句话的时候,病床前的男人却红了眼。
祝栩宁哑声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严茗眼眶也有些酸,但依旧强撑着笑,说好。
醒过来后,严茗怎么也不肯在医院呆着,“之前医生就说过了,麻药劲一过就能走了,不用住院。”
祝栩宁还想说什么,都被严茗咄咄堵了回去。
“乖~”他哄着说:“咱们就别浪费医疗资源了呗?”
扛不住严茗软声撒娇,搂着他的胳膊来回蹭,祝栩宁喉结动了动,起身说去找医生问问术后注意事项。严茗不同意,叫他推个轮椅来,他们一块去找医生。
本来他才是那个病号,注意事项他不去听,全丢给祝栩宁负责,那他这个爱人当的也太不称职了些。
…
从医院出来,祝栩宁问严茗下一步去做什么。
“我想去海边。”他仰头,看着祝栩宁的眼睛在发光,“想和你一起吹海风。”
祝栩宁失笑:“那也得先去吃点东西吧?要不去海边和西北风啊?”
严茗摇头,“海边应该喝的东南风。”
两人相视一笑,准备找地方干饭。
这个季节的海边晚风清爽迷人,不会太冷,外边穿件薄长袖外套刚刚好。
严茗坐在轮椅上,祝栩宁席地而坐在沙滩上,一手搭在严茗腿上,默然不语,四目双双相望于无边际的大海。
放眼欲穿,那日海上渔船爆炸的场景历历在目。
当时他和田恬在祝家渔船上,钱米婆疯狂影响方向杆,导致渔船摇晃不止。
突然间,距离他们不远位置的杜家渔船忽然火光四起,墨黑色海洋上如同骤然绽放的一朵致命玫瑰,爆炸声连绵不绝,渔船碎片飞溅,他们的船被震得动荡不定,几近在翻倒边缘徘徊。
慌乱中钱米婆砸伤了田恬的头导致她当场昏迷,他抢过方向杆要将渔船向杜家渔船方向驶去时,遭到从杜家船上过来几个渔民的反驳,他们声称这是杜家个祝家的恩怨,他们与之无冤无仇,不愿为之冒险。
寡不敌众,他被人架走,失去了船的操作资格。
汪洋大海的海平面上,那艘迸射火光的渔船离他越来越远,连同夺目的火花也渐渐消散没落,海洋之上浓烟飘向空中高高悬挂的月亮。
那一刻,浓烟与明月重合,他仿佛看见了敛收生命之力的魔爪。
回程的时间煎熬痛苦,放任爱人于危险之中生死不明,而自己又毫无力量救他于水火,这是他第二次痛彻心扉地经历。
靠岸后田恬捂着头,他拖着一条已经开始发炎溃|烂的腿重回船长室。
他们没有修整的时间,即刻重新启程。
或许他们只有蝼蚁般力量,但胸怀无限的坚持,博得命运之神的一乐,它把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得路指给了他们这些可笑但又可爱的人,祝栩宁、大羊和杜承良得救了。
虽说后来祝栩宁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两个月,但命算是夺回来了。
……
严茗吸了一口气,满眼泪水看向祝栩宁的时候,发现他的眼角也有一抹晶莹不经意间夺眶而出。
风吹拂脸颊,蔚蓝色大海岸边,那双十指相扣的手握得更紧了。
四季轮回,时光荏苒。
他们的身影与最初时重叠交映。
-
半年后__
虽然拆除钢板的一到三个月之内不能有大幅度运动,但日常康复还是要照常做。
刚开始做康复的时候,腿不能正常使劲,严茗躲在厕所跟自个儿生气,主要不管他怎么发脾气,祝栩宁都耐心顺着他。
“你脾气太好了。”
站在沙发上悠着海绵上下轻弹的严茗左手叉腰右手举着一个苹果啃,嘀嘀咕咕囫囵说个不停。
“这样会显得我很不讲理,你能不能偶尔别顺着我,就像你们小组有人研发态度不好那样教育我两句,要不然我这个温室里的花朵遭遇了暴风雨的话是很恐怖的,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祝栩宁放下筷子,不慌不忙抽了张湿纸巾擦嘴,然后起身揽过严茗的腰,一手紧扣他后脑勺,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经历暴风雨。”
少年已然长成男人,说些情话的声音也带上了情|欲的味道。
他嗓音低沉,唇瓣贴着他的唇瓣,哑声道:“哥哥乖乖点,我做你的温室。”
这话听着,有点熟悉。
跟电视剧里渣男说我养你好像没什么两样。
但…
扛不住有人突然长出了恋爱脑。
四目相对,目光各夹带着电光火石,相继碰撞出浓情。
严茗小腹一紧,喉结不禁微微滚动。
他别开脸,又咬了一小口苹果,对准祝栩宁唇瓣,“吃么?”
“吃了就原谅我?”祝栩宁紧追着问。
严茗眉眼一弯,还没来得及往过渡,下一秒含在口腔的苹果就被对方软舌勾了去,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也不让做,那儿也不让去。”
亲完严茗红着脸窝在沙发里,随手抓起一只抱枕搂在怀里,小嘴继续喋喋不休,“睡觉抱枕头,平常搂抱枕,我放着男朋友只能亲不能睡,你说我冤不冤枉。”
祝栩宁坐回凳子上,一脚本能的抬起,踩在桌底板上吃饭。
他这吃饭姿势严茗纠正了很多次也没纠正过来,“我昨天刚在手机上刷到,人家说吃饭的时候习惯把脚踩在凳子腿儿上,绝大多数是因为身体气血不足。”
祝栩宁一愣,脚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我很足。”他语气坚定。
“那就是故意的。”严茗眼里噙着坏,“故意不听我的话,故意跟我作对。”
祝栩宁叹了口气。
媳妇是有了,但为了他的腿一直迟迟不肯做还要被老婆质疑自己不行,实在有些满腹委屈。
所以今天晚上,他不打算让自己委屈了。
而且半年了,严茗能慢跑轻跳的,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只要注意点就行。
“啪”地一下,祝栩宁不坑不声的把筷子放在碗上,眼底火冒光星,严茗怔住,眼睛忽闪忽闪盯着他看。
“你干嘛?”
只见祝栩宁嘴角一勾,缓缓站起来。
“你不会要打我吧?”他不禁往后缩了缩。
祝栩宁走到他面前,俯身与严茗平视,“你说呢?”
对上视线,互换火苗,严茗眉眼含笑,抬起手臂勾住他脖颈,“明白了。”
月牙悬挂夜空,凉风拂过窗边,柔光倒映在柔软双人床。
他吻上他的少年,男人占据他的心房。
“如果再来一次,
你会不会选择与我相逢?”
“我爱你。”
所以愿意。
——全文完——
完结啦,撒花~
隔壁新书,偏刑侦向的《下次不许再撬我家大门了》已经发文,欢迎大家来串门玩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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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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