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问题。”
祝栩宁声音低沉,黑眸中只有严茗的脸。
“你说你是幼师,所以这个问题,应该算不上为难,对吧?”
严茗点点头。
烈日暴晒下,虚无的风中夹杂着鱼腥味,一道嘶哑男声,缓缓飘向天空。
“…小白兔,白又白…”严茗慢悠悠唱出来,身体渐渐失去支撑力,大脑缺氧的厉害,他望着面前的男人,眼眶越来越湿润,“蹦蹦跳跳真可爱。”
“我只会唱这个。”
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啪嗒掉下来,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这绝对是祝栩宁这辈子听到的最难听的儿歌。
严茗唱的时候,身体止不住在打颤,两眼泪汪汪的跟办丧事上嚎的哭声儿一样。
可他心底枯竭的海底,就是好像下过了一场毛毛细雨。
他闻到了混杂着雨水的新泥气息。
晕倒前,严茗想说:这一次,你真的愿意救我吗?
但实在没力气了,就像被晒干的咸鱼干,没了扑腾的能力。
……
天黑又变暗,再夕阳西下,缩成一团只占据了自己干草铺好的床铺一角的男人还没醒,祝栩宁在家呆了一天,无聊的不行。
这一天里,某些讨厌的老头三番四次派人过来找事,都被大羊一盆滚烫开水泼走了。
大羊甚至直接在门外的沙滩上垒了一摞木柴,上边吊着铁壶烧水,现在正翘着二郎腿在啃鸡翅,嘴里还哼着调调。
“这人也太能睡了吧?这都一天一夜了,他不会睡死吧?”
“不知道。”
祝栩宁已经换了那件艳红色的真丝睡衣,在夕日的照耀下,愈发有上流人的贵族气质。
“我第一次见有人这么能睡。”祝栩宁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外面吊在火堆上的铁壶也开始咕嘟咕嘟冒气。
见祝栩宁出来,大羊立马起身,“爷!喝点不?挺甜的。”
“不喝。”他只喝矿泉水。
祝栩宁伸手戳了戳大羊胳膊,紧接着又指了指屋里边,“你进去探探他鼻子,看还出气儿不?”
第一次学人助人为乐,可别整回来躺他床上再咽气了,那可就够晦气的。
大羊惊讶地“啊”了声,反应过来又“哦”了一声。
也就五秒钟不到的时间,屋里就传来了大羊的声音,“出着气儿呢!”
“这几秒能试出个屁来!”祝栩宁还是觉得不太踏实,“多试会儿。”
十分钟后。
大羊皱着眉噘着嘴,有些委屈地站在祝栩宁面前,“这回时间够长了吧?”
这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天色已经暗淡无光,只有面前这堆没继续添柴的火堆,冒着零星火星的弱光。
祝栩宁那根棒棒糖早吃完了,张嘴要打哈欠,顺便把咬着的棒棒糖棍儿从嘴里拿出来。
“嗯,确定出气儿么?”
“确定以及肯定!”大羊说:“再多试一会儿他鼻息,我食指就保不住了。”
“什么意思?”祝栩宁仰起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大羊。
大羊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祝栩宁旁边的木台阶下。
“因为他在发烧啊!”
“确定不是热的?”祝栩宁说。
草屋上空有直升机的灯在闪,祝栩宁望向上空,心里还在纠结发烧的事,身体已经站起来在往草屋后走了。
注意到祝栩宁起身,大羊也紧跟着抬头看了一眼,连忙跟过去,“饭到了!”
祝栩宁纠正道:“晚餐!”
“哦!”大羊屁颠屁颠跑到祝栩宁前边,接过从直升机上送下来的箱子,“晚餐。”
放下晚餐直升机就走了,祝栩宁在原地望着直升机看了一会儿。
“爷。”
大羊拖着餐箱跟在祝栩宁后头。
祝栩宁:“嗯?”
“昨天中午在广场你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大羊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祝栩宁。
祝栩宁吸了一口只有鱼腥味的空气,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适应,依旧觉得很难闻,闻着会想要干呕。
他偏头看了大羊,“想那么多干什么?”
大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是。”
关于昨天在广场,祝栩宁突然毁约,将火把丢在人群,并告知众人,严茗其实不是外来的陌生人,而是他的弟弟。说他根本就没有妹妹,是家里人为了掩人耳目扯的一个谎。
可事实上,祝栩宁确实只有一个妹妹。
当时妹妹刚出生,祝栩宁拿着妹妹的尿布在家门口洗,洗完又回屋逗妹妹,当时大羊跟着一块的。
所以大羊不明白,祝栩宁为什么要扯这么一个轻而易举就被拆穿的谎言。
他不明白,琢磨也没有矛头。
想多了脑壳疼,大羊索性不去想这些。他只需要知道,在他被人欺负的时候,只有祝栩宁站出来,把他挡在了自己身后,他就应该只认祝栩宁一个。
不得不说,每天来送餐的人工作做的真好,餐箱封的严严实实,连味儿都闻不出来一丝。
“拿五个鸡蛋,再带走丝瓜汤和云吞,拿到你家去……”
祝栩宁走在前头交代大羊,话正说到一半,就见自己家正门站着个枯瘦的人。
哦。
这是他破天荒第一次助人为乐的乐子。
“你回来了?”
严茗见祝栩宁出现,憋着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撒腿跑下台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祝栩宁,“谢谢!谢谢你!真的谢谢!”
刚才他睁开眼,面前一片漆黑,嗓子也发不出声儿,浑身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沉甸甸的使不上劲。
严茗以为自己已经被阎王收了。
祝栩宁僵着身体不敢动,偏头跟一边的大羊大眼瞪小眼。
“我这一身很贵啊!”祝栩宁抬手要挣扎开严茗的拥抱,“定制的知道不?你赔不起!”
劫后余生,严茗顾不上身体以外的其他东西,像抓着救他的浮木,越抱越紧。
祝栩宁比他高出一头还多,就那么不经意垂眸打量了下自己怀里的人,惊呼声差点没把晒在沙滩上的咸鱼干喊复活。
“鼻涕泡!”祝栩宁抓狂道:“你鼻涕泡噌我身上了!!”
这么一喊,也把看热闹看得入迷的大羊喊醒了。
大羊立马上前,用力把严茗从祝栩宁身上拉开,“你放开我祝爷!”
…
一个人吃饭吃了十多年,今天终于有下饭节目了。
看严茗哭。
桌上摆满了精致晚餐,祝栩宁依旧右脚翘在长木板凳上,右手戴着一次性手套吃无骨鸡爪。大羊端着一碗云云吞,坐在空矿泉水桶上,舀在勺子里的一颗云吞已经举了快两分钟都没往嘴里递。
“我也第一次见有人这么能哭。”大羊吃了颗云吞压惊。
祝栩宁表示赞同,“你可以去舀一瓢海水,看看是他的眼泪咸还是海水咸,做个实验,搞不好未来的大科学家就是你。”
“真的么?”大羊两眼放光。
下一秒,大羊撂下饭碗就冲了出去。
祝栩宁:“……”
感觉自己身边刚刮过去一阵风。
“他一直这么傻吗?”
严茗哭的嗓子哑的都快说不出话了,照样不影响他刁钻的注意力。
祝栩宁挑眉,“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屋子不大,木桌正上方只有一个泛黄的灯泡。清醒过后,能听到清晰的海浪一阵阵拍打在岸的声音,让人心里渐渐变平静。
严茗起身走到祝栩宁面前,两膝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跟祝栩宁磕了一个。
“小的时候,孤儿院院长对我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他本就比祝栩宁矮,现在跪着就更矮了,四肢被绑了一天一夜,手腕脚腕上也全是醒目的淤痕,触目惊心,他不影响他身板笔挺,带着满满的诚意。
祝栩宁面无表情地把无骨鸡爪塞嘴里,都没好意思嚼,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今天你救了我,就是我严茗的再生父母,我无以回报。”
所以就磕个头以示感谢吧。
又麻又辣的无骨鸡爪堵在嗓子眼终于顺着气管滑进了肠胃,祝栩宁绷着脸问:“哭完了吧?我们这海里不缺水,不过你要再哭上一个晚上,保不齐明天就把我这房子给淹了。”
严茗不好意思地起身回到刚才的长椅上坐下。
饿透支后闻到这些饭香,并没有强烈的饮食**,反而余光注意到墙角的矿泉水水桶后,心里发了疯地想狂灌水喝。
察觉到严茗的眼神,祝栩宁说:“喝吧。”
有句话叫做送佛送到西。既然把人弄回来了,就当然不能再让他死在自己这儿。
看着一大桶水很快下去三分之一,祝栩宁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后来他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三分钟前,这人坐在桌子对面哭了将近二十分钟。
他突然很好奇,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咕咚咕咚干了不少水,严茗终于感觉自己这条咸鱼干有活过来的迹象了,于是撂下水桶,趴在桌上聚精会神看对面的人吃饭。
虽然一桌美食,但他真没胃口,反而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吃什么都会吐出来。
对面的人饭饱收餐,依旧不见那位出去舀海水,打算当科学家的人出现。
严茗问:“刚刚那个人为什么还不回来?”
祝栩宁头都没抬:“因为他不想当科学家。”
祝栩宁:我想把你当养成系老婆养,你却想认我当爹!
严茗:那换换,我给你当爹?
祝栩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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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再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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