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会爆炸。
火球携带的能量狂暴而炽烈，在其透过那道狭小的缝隙灌入玻璃罩内的瞬间，在场所有生物，无论是人，还是那只变异草人，都本能地生气一股想要逃离的**；草人不再与何明义纠缠，它转身跑向荒原深处，却一头撞上一个透明屏障——那是何明义的手笔，神奇四次元口袋的原型，异能【空间】。
“何妈！走啊——”另一边，风线强硬地带着吴楠和闻闲安用最快速度远离车子，只留下她用尽全力嘶吼后的绝望；闻闲安目不转睛地盯着结晶的方向，他似乎还在疑惑：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吗？还是另一重幻境？
结晶的异动愈发鲜明，它即将爆炸，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
几秒钟能做什么？
风将闻闲安和吴楠带到更远的地方，无数风墙挡在他们和结晶之间，给一切蒙上一层青色薄纱；另一边，何明义全然不顾红光大盛的手环，将草人死死禁锢在方正的空间屏障之中，转头看向岑无寂：“队长，你也该走了。”
岑无寂没说话，他周身的火似乎更鲜艳了一些，似是某种无声宣誓。
何明义无耐地笑了：“你知道的，我已经不能再做执行官了。”
“草人我会处理。走。”
“现在处理，这只是一个捡漏复制了地虎和一半我的异能的未定级变异生物；放它走了，再见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最优解。”何明义的异能开始不受控制地波动，关押草人的空间罩中突兀闪现几个气流爆弹，将草人炸掉半截手臂；何明义闭眼，用尽所有力气将自己、草人和结晶罩进同一个空间罩中——
“队长，走吧。”他半边脸被漆黑吞噬，另外半边脸上不知从哪沾了水迹，“告诉阿楠，她该长大了。”
-
风将闻闲安和吴楠送到岑无寂异能范围的极限，随后化作半圆护罩将二人牢牢保护；闻闲安定定站在护罩边缘，一方面想更清楚地看看岑无寂那边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打算在吴楠往外冲的时候拉她一把。
出乎意料，吴楠并没有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动，尽管她看上去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闻闲安翻遍衣服所有口袋，只找到一片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草叶。他犹豫半晌，还是将草叶递给吴楠：“……只有这个，你将就一下？重要的是心意。”
吴楠愣了愣，噗一声笑了，眼角落下两颗泪珠：“小弟弟，有人先你一步送过我野草，自己收着吧。”顿了顿，她又道：“谢谢。”
闻闲安便再次将目光投向结晶那边。
“想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吴楠问。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当然知道。”吴楠笑笑，“我和何妈认识得很早……我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会看见一场破坏力几乎为零的爆炸。”
几乎在吴楠话音落下的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他似乎看见一阵刺目红光，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击——甚至连风都不曾暴躁分毫；没有扬起尘沙，没有凹陷的土坑，只有一声近乎虚假的巨大轰鸣，和在赤红中穿梭的青色屏障。
“然后……
“你会看见，一场火。”
-
结晶炸裂的瞬间，岑无寂如流光闪电般迅速向后撤去，又在爆炸的冲击波震碎空间罩的瞬间停下脚步，转身。
风自他掌心散溢，如游蛇般灵动穿梭于暴虐的气流之中；它们互相消耗，最终抵消，又融合，化成最轻柔的叹息消散在岑无寂身前。车被炸毁一半，靠近结晶的地方一片焦黑，分不清是草、草人还是何明义的尸骸，亦或他们已经在爆炸中交织，无法分辨，也无法分开。
以结晶为圆心，到岑无寂站立之处为半径，火从岑无寂脚下蔓延，烧成一个完整的圆；紧接着，圆心处再次爆起一团火花，迸射无数火星；火星落地便熊熊燃烧，很快蔓延至圆内每一个角落。
荒原升起黑烟，热浪传播远方，有风将灰烬送向不知处；岑无寂最后将这场火定格在眼底，转身朝闻闲安那边走去，再不回头。
几点灰黑在他身后浮沉，似哀悼，亦似祝福。
青色屏障消失，岑无寂没有停步：“走。”
-
他们大部分物资都在车的后备箱里，帐篷，食物，和水，都在爆炸中尸骨无存。
作战衣的腰包里有食水的被用，帐篷却是真的没有了——因此，天黑之际，岑无寂用火烧出一个圈将三人围起，便席地而睡。
黑暗中的火温暖明亮，可没有任何人为之宽欣。
吴楠检查岑无寂的手环，上面的数字最终停在88。岑无寂面不改色地从腰包里摸出一盒针剂——空了大半，还剩最后一支——他挽起袖子，将针剂里淡蓝色液体注入手臂静脉。
手环上的数字开始下降，降到81。
“队长，紧急净化剂正常可以降30的异化值。”吴楠闭上眼，“你——”
“……算了。”她不再说话，走到火焰旁边躺下。
闻闲安便凑上前，他问：“为什么？”
“总要有人去做。”奇妙的，岑无寂明白他在问什么——就算是“最强”，为什么要承担这份责任？是什么促使你这么做？
“无怨无悔？”闻闲安又问。
“基地的故事很长。陈博——燎原基地创始人之一，也是发起人，他说，人类文明的光辉不该终结于混战。”岑无寂看向闻闲安，他似乎只是在倾诉，又似乎在求证：“但这确实只是他的理想。至于我——只是因为一个约定。”
“能告诉我吗？”
“以后，或许。”
“……好吧，那，晚安。”
“嗯。”
-
这一晚，闻闲安睡得很……不安。
那场火在他梦境中反复出现，伴随撕心裂肺地哀嚎与祈求，无人回应。
“什么感觉？”烈火中，引导者出现，无边黄沙扑灭大火，新的嫩芽从沙土中探头，成长，干枯，荒原再次成为荒原。他折下半根枯草在指间玩弄。
当文字中常有的队友祭天真的出现在眼前，你看见这些悲哀与思念，看见死者义无反顾，看见生者负重前行，什么感觉？
还向往功成吗？亦或就此止步？
“荒原始终是荒原。为什么？”闻闲安向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这是我的地盘。”引导者懒洋洋地躺下，“你停不下来了。”
他宣判。
他其实，隐约感知到了。所以闻闲安没有反驳。他问：“来干什么？”
“给你的，纪念品。”
闻闲安接住引导者随意丢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块黯淡无光的白色碎片，他在碰到碎片的瞬间，多了几分杀意：“何妈？”
“哈……”第一时间察觉到闻闲安的愤怒，引导者忍不住笑出声，“你们才相处几天，竟然真的生气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多情重义？”
“我们不熟。”闻闲安收起碎片，回应冰冷。
“……嗯。确实不熟。”引导者歪头，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
都说当浪潮褪去，才会知道谁在裸泳——虽然闻闲安的身体素质已经在战斗中稳稳表现出垫底水平，但直到真的需要用双脚丈量土地时，岑无寂和吴楠才惊叹：怎么会有人这么菜！
算算时间，才走了三个小时吧？还是无负重的三小时——多么轻松！多么美妙！你怎么就累了呢？
闻闲安：“……”
他其实觉得，对于一个在病床上躺了十几年的人，每天最大的运动量是从床上艰难地挪动到厕所，徒步三小时还不够说明其意志之强大吗？
岑无寂看着风沙中半死不活的闻闲安，眉头愈发紧皱。
极差的身体素质和极其强大的异能，以及始终不肯透露的过去——当这三样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时，很难不让人想到当年风火之战的诱因：以人为制造异能者为目标的RX实验。
他是当年的实验体？可当年存活的实验体，均被燎原基地接收——虽然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吴楠恰好其中之一。
所以闻闲安不是实验体。或者，至少不是成功品。
那么，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值得品味了。
不像报仇。
还有什么呢？
岑无寂不太纠结，他的任务只是维护基地安全，而他确信闻闲安无法在自己眼皮底下搞出什么危害基地安危的举动——或者他从见面第一眼距觉得眼前青年绝不会危害基地。
他没有探究这份信任从何而来，因为它太过坚定，就像他们曾经真的面对过很多将“人性”架在火上烤的危机，却从未对对方失望过。
岑无寂冲闻闲安伸手：“上来。”
“……啊？”闻闲安茫然，他把手放在岑无寂掌心，“牵着我走吗？”
“……”岑无寂沉默，原本他打算背他走来着。
但是，牵着，好像也……
“嗯。”岑无寂面不改色，牵过闻闲安的手，无师自通地将手指穿插在他的指缝中。
-
几人走了许久，幸运地在食水耗尽前抵达基地。
其实闻闲安很早就看见基地高耸的标志性建筑——一座塔，一座塔身蜿蜒盘旋，塔尖却如无不可破的剑锋般挺立、直指苍穹的赤红的塔。
没有阳光，风沙依旧，可那座塔却如迷雾中的灯塔般清晰，塔顶的那颗金黄色圆球夜以继日地亮着，像明日，或明月——亦或日月本就一体同辉。
吴楠介绍，那是烽火塔。她说，只要能看见烽火塔，不论装备如何破损，至少不会迷路。当年陈规博士在建立基地时特意在塔里留了很多了很多空房间，将研究院搬到塔里，他说，若有一天基地不抵异兽，至少人类还有烽火塔可退。
“你是不是觉得，烽火塔在，人类的希望就还在？”闻闲安忍不住打断吴楠充满崇拜、激情澎湃的介绍。
“不止我，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吴楠反驳道。
“我猜这‘所有人’里不包括岑无寂，可能也不包括那个博士。”闻闲安面无表情，“以及我很确定也不包括我。”
“……”吴楠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很没趣。”
“将希望寄托于一座建筑，很愚蠢。”闻闲安皱眉，不予评价——在他看来，烽火塔的精神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甚至不如一座技艺精湛的地窖。
从这点来看，至少现在的末世还是和谐的。他想。
怀着对基地的好奇，他又跟着岑无寂和吴楠走了许久，终于看见荒原之上人类基地那高耸的环形土褐色围墙。
……嗯？闻闲安呆滞，墙可以理解，但是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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