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做到这份而上,当真是没意思。”林妍自嘲,“陛下,我原想着,但凡你我之间,能存三分情意,有些事情不要说破,这日子,就能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可闹成这个样子……这婚约,不若就此作废了吧,我,累了。”
轩明握着林妍胳膊的手猛然一紧。
林妍垂眸看了一眼,怅然道,“我本无二心,但求君心同我心,承变法强国之志,续北定中原大业。与君一道创功业、育子嗣。可惜,事与愿违。您觉得看不透我,可我为迁就你,自断羽翼、自困闺阁,又何尝不累?罢了,你我之间,已无信任,不必强求。”
轩明喉头动了一下,说,“朕只要你一句话,”他盯着林妍,问道,“你是否……是完璧之身?”
林妍也盯着他。这问题于她实在是羞辱,林妍不禁握了拳,胸口起起伏伏,乱了气息。
对峙半晌,林妍咬牙,吐出一个字,“是”。
轩明又问,“可敢自证?”
林妍眼瞳猛然一缩,觉得轩明得寸进尺,“你要我如何证!”
“你敢,还是不敢?”
林妍挥手用力甩开了轩明。
轩明仍问,“敢还是不敢?”
林妍深深看他一眼,不想理他,举步就走,背后轩明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林妍走到门边,入夜的凉风一吹,忽然地浇灭了心里一半的怒火,抬起要迈过门槛的脚步顿了一下,落下时,扶着门框,林妍说了一句——
“清者自清,臣妾,问心无愧。”
宁希1014年,七月二十三,内宫连出诏:
徐家女贞烈可嘉,准剃度。
追赠林娴妃晋德妃,葬皇陵。其父封康平伯,爵传三代。着林氏再择女待选。
晋周氏七女为襄妃,其父封寿安伯,世袭罔替。
崔氏九女良孝,特许入宫后每月逢二、六崔氏老夫人入内宫相见,以续天伦之情。
周氏七女襄妃、崔氏九女惠嫔改婚期于九月十六,与皇后同日嫁入宫中。
青石书院、白山书院受奸人蛊惑,诋毁圣后,念士子无知,录名记档,三年不得科考。两座书院的山长治大不敬罪,羁押候审。
礼部尚书、御史中丞以市井流言非议皇后,贬官外放。这二人的官位,轩明从之前被外放出京的小林党中选了二人拔擢入京补缺。
至于那罢朝的一百来个官员,礼部尚书与御史中丞的前车之鉴放着,这一两年外放的小林党可不少,随时都能调一批回来。
而杭文与秦小六都去了川南军中压阵,轩明又派兵部与礼部的官员北上慰劳戍守平江大营的青衣军。
小林府里,林妍与夏莹、于英一起听了亲卫回禀,夏莹点点头说,“他总算干了点人事儿了!”
这些日子天天都有新动向,夏莹一连给老魏发了七八封信了,都是前一封信刚发出去,隔天就又有大事情。
林妍笑笑,没说什么,她直觉,这事儿没这么容易了结。
果然,第二日,御史中丞不服,上殿言道风闻奏事本就是谏官之责,陛下不可为美色所惑,不贞不洁之女不可为后,不可当天下女子表率!说着就要触柱死谏。
轩明当即叫禁卫按住了他,怒斥道,“皇后与朕患难与共,一路相携,皇后为品行如何不必尔等置喙。朕不疑她,众卿休再议。”
“陛下!”接二连三地跪下好几位清流老臣,连声高呼三思,“青楼贱籍、不贞不洁,妇德不端,焉可为后?陛下三思,不可开此先例啊陛下!”
七八个老臣痛苦流涕,又有一个接一个的清流文官出列声援,轩明面色不豫,拍案道,“朕已言过,众卿休议,退朝。”
可轩明退了朝,清流老臣们没有退。十多个文官长跪于大殿前,高呼陛下不可倒行逆施,此等暴戾恣睢,非明君所为。七月末的太阳正毒辣,一中午过去,晒晕了三四个。
轩明去了林妍府里,气的来回踱步。
林妍悠悠闲闲地吃西瓜。
轩明看她这悠悠闲闲的模样更是气闷,“你倒是说句话!”
林妍无辜眨眼,道,“臣妾后宫,不得干政的。瓜甜得很,陛下尝一口嘛。”
轩明看林妍,的确是吃胖一些了,不像之前病弱时候,一度把人都瘦脱了相。他坐下了问:“你咳疾好了?”
“是好多了。”林妍回道,“只有清晨时候会咳一阵,白日里已不怎么咳了。怎么,”林妍看着轩明笑问,“陛下嫌妾身这咳疾好的不是时候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轩明不悦,“朕是关心你。”
“太医说,若是天气转寒,怕是还是会重。”林妍不开玩笑,好好和轩明说话,“脉象也弱,许多年的旧疾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调养的好的。”
“倒是怀念你叱咤朝堂的时候了,”轩明感叹道,“也替朕分担分担。”
“那陛下您说,”林妍忙着吃瓜,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摇椅,说话有些敷衍,“您叫我上朝我就上朝,叫我入宫我就入宫,听您的,我都行。”
轩明觉得林妍在怼他。
“哪有?”林妍不承认,眨眼说,“臣妾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吃你的瓜吧。”轩明觉得还是用心敷衍他的林妍更顺眼一点,起身道,“朕回去了对付那帮老头子了,不劳林帅出马。朕不信了,他能护得住你,我难道就不能?”
“他”指的是楚奕。
那一日林妍把他与楚奕作比,轩明突然就意识到了,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可如今的林妍,的确人在西雍,是他的未婚妻,也努力地适应他、做好他的妻子。只此一点,他就胜了。而往后,余生还长。
林妍说的对,要么做皇后,要么做回林帅。她已经委屈了自己做他的皇后,放掉了手上所有的权力,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么?
夫妻须得同心,这道理,轩明明白。
林妍笑,“那臣妾就静候佳音了。”
轩明说着叫林妍歇着,不必送了,又回宫去与朝臣们斗智斗勇。
望着他背影消失,林妍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她从衣领里拉出那块水精的阴阳鱼佩,她贴身戴了十多年,被养的晶莹剔透。
在菀南时,从太子府里逃出来与楚奕汇合,楚奕就把这玉佩还给了她。当时楚奕神色震惊,再三问她是否真是文肃公主后人,林妍笑他,“随口诹的胡话你也信?你何时这般好骗了?”而后说这是轩明送她的,她瞧着精致好看,就带着了。楚奕才不再探究。
林妍眸光深深,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白鱼紫目的玉佩,脑海里飞快略过一条条讯息、一份份回忆。这一场仗来的实在是不寻常,好像,清流这些人,笃定了她一定有什么把柄一样。但林妍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把柄——那什么红痣也不存在,从小到大,她身上无痣无疤,连后来战场上受的伤都没有留伤痕,能有什么把柄?
可林妍不敢大意,因为徐老太傅的后面,极可能是玉梦。轩明面对的是文官集团,可她面对的,是抚养她长大的——妈妈。
见轩明走了,夏莹来找林妍,问,“都说了什么?情况怎么样了?”
林妍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夏莹问,“很糟糕吗?”
林妍低头把玩着玉佩,忽然说,“夏姐姐,你去找魏哥,准备北上吧。我担心,轩明他处理不来。”
“你呢?”夏莹惊讶,“陛下不是已经下诏表态了吗?为何要我们北上?”
夏莹也不明白这事情为何就到了这番地步,说来轩明与林妍也算开朝的帝后,实在不需多理会什么闲言碎语的。轩明既然已经站了妍儿这边,那些迂腐的酸儒,杀鸡儆猴处置几个,剩下的就老实了。
林妍没有回答,却把玉佩交给夏莹,说,“这个东西,于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劳你把它交给楚奕,告诉他,这个东西的来历,是真的。此物,兴许可向隆德大长公主讨一份人情。”
“要送你自己送!”夏莹急了,说什么也不接,“我哪里也不去,便是北上也一起。”
“我走不得,没到成定局的时候,能多坚持一日是一日。只是你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还叫魏哥担心你,真有什么变故了,反成人质了。”
林妍说着又咳嗽,她的咳疾只是见好,却并没有痊愈,一到冬天就要掉半条命的身子,深知到了江北,那寒冷干燥的天气只会更加重病情,也经不住行军劳累,到时候,她就是楚奕的拖累了。
夏莹不走,林妍态度却坚决。便是之前软玉楼时林妍绝食要闹离开那次,夏莹也没有感到林妍如此没有胜算。
“你和我说实话。”夏莹盯着林妍,一定要她说,“这一次,当真是死局?”
“这一次……”林妍本想告诉夏莹,这次的对手是妈妈,却想到,她们三个都是妈妈一手养大的,妈妈于她们三个,是慈母也是严父。想了想,终是不忍把这个猜测告诉夏莹,改口问道,“夏姐姐,会不会,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女孩子自己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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