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青龙军的粮草困境就愁的她一度睡不着觉,也多少次想过下令劫掠富户。那还是因她严令不得掠城扰民才粮草短缺,并不是真的饿着了将士肚子,后来就有川南解她困境。可江北,那是真正的十室九空,易子而食,家家户户根本就没有余粮!
“我怕!”林妍忍着哭声说,“我怕大战再起,江南生灵涂炭,我是千古罪人!我怕你孤立无援,陷此险境,不得翻身!我怕,怕我欠你的恩,对你的愧疚,此生此世,再没有了偿还的机会……我真的,少爷,我害怕!”
被楚奕宠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其实害怕的东西有很多很多。
“不会的。”楚奕站在林妍身边,想抱一抱她安慰,可到底明白,林妍只能是轩明的妻子,西雍于她,是更安全的地方。于是伸出去的手又撤了回来,虚虚搭上她肩膀,道,“你不必对我有愧疚,你并没有欠我什么。我答应过老师,要照顾你一辈子。妍儿,你要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那你就答应我!”林妍拉住他袖子,定定地说,“带着和谈的成果,平安回去。”
楚奕叹气,“妍儿,你在难为我。”
林妍哪有为难他,“我是西雍要臣,你都交给我,我可以!”
楚奕想都没想拒绝,“对你不好,你的仕途,你的婚姻,都不好。”
“那你就答应我平安回去!”
“你在难为我。”
……
对话陷入了循环,林妍气道,“到底是谁在难为谁!”
“你——”楚奕回答的自然,“在难为我。”
……
林妍气结,气死了!
她说服不了楚奕!
可她何须说服楚奕?
对啊,现在的西雍是她地盘!
林妍抹了下脸,问:“少爷可怨林妍?”
“不怨,胜败乃兵家常事,棋输一着是我技不如人,与你无关。”楚奕道,“川南王府与林氏渗透京城多年,联络清流寒门,与袁家周家也早有往来。即使没有你,楚氏依旧会败。当年把你领进这条路,我对你有愧。这些年一直觉得你还是个孩子,不适合这染缸一样的地方。现在看你长大了,林氏视你如至亲,轩明也真心待你护你,我很高兴。”
“明白了。”林妍噗嗤一笑,“好,这么说来,我什么也不欠你的了?”
“对。”
行,既然帐清了,林妍也没什么顾忌了。楚奕不记仇,她记仇,有些帐她还想算一算。
林妍推门,扬声喊:“葛白!葛白过来!”
葛白就在影壁外候着,听见了小跑过来,“将军有何吩咐?”
“从现在开始,”林妍说,“官驿里除了水和萝卜,什么也不准送!包括米面!”
葛白以为听错了,“啊?”
林妍又重复了一遍,又交代把厨房存的粮食统统搬走,强调道:“这是军令,立即执行!”
“是!”葛白领命而去。
得,与她说那么多,这丫头一句没听进心里面,这青衣军,她是不打算撤了。
楚奕无奈,说,“你这是干什么?”
林妍回头一笑,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王爷您若能破了我这断粮之局,我便信您去了江北也能破局。何况,您说过,吃萝卜好,顺气!等您什么时候把这气儿顺过来了,咱什么时候再谈。”
吃萝卜,顺气。林妍一本正经,说的语重心长。
楚奕想起来了,那一回林妍绝食他去劝她吃饭,两个人又大吵一架。那一回林妍说话太过分太扎人心,实在是把他气到了,只许给她送萝卜,送到她愿意好好吃饭为止。当时他是说过这么一句,吃萝卜好,顺气。把林妍气的拿垫子砸他。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还这么记仇?
“对了少爷,”林妍又道,“你我再打个赌如何?”
楚奕心道不妙,不知林妍打什么主意,问,“什么赌?”
“若我能替你过了这一关,请你全力促使两国缔结和约。”
楚奕叹道,“妍儿,江南一战无可避免。分裂越久,隐患越大。”
“我明白,”林妍说,“但这一战,不应在今年发生,你也不该现在被逼去江北。”
“你要做什么?”楚奕问,“若轩明由此对你生怨,你可想过你要如何自处!”
林妍看着楚奕,说道,“我不想再有令我后悔、令我遗憾愧疚的事。如果明明是他的不是,为何我却要顾忌这些屈从于他?”
楚奕叹息,“从小你就是这么个拧脾气,很多事情说道不明白。该妥协的时候就得忍让,否则你早晚要吃大亏。轩慎与他手足情深,他要我偿命也是情理之中。你是他未来妻子,我不想因此让你们生了嫌隙。”
“那也分什么事情我能妥协忍让!”林妍说,“那事情也有我一份,他便把我一起算进去了干净!”
“你又说傻话。”
“左右这赌约我立下了,您若有能力拦着我,我也信你有能力全身而退。否则我做我的,你别拦我!”
林妍说完就要走,楚奕猜不到她要做什么,忙去追她:“妍儿!……”
青衣军的兵士们正结队小跑直奔厨房,葛白说奉大将军令,冯谦陈景几个不知林妍搞什么名堂,少爷不发话,他们也不敢拦林妍的令,就看青衣军把一袋袋米面往外搬。
林妍听见楚奕在身后叫她,顿住步子回头笑道,“来来,少爷不妨再大声些,要人全听见我姓林名妍舞妓出身!和你纠纠缠缠牵扯不清?”
楚奕顿时噤声。
林妍“哼”了一声,“你也信我一回吧,告辞。”
回到府里,林妍又是一晚上没能睡着。
索性起来,批衣漫步中庭。月色如积水空明,竹影相交。林妍走在回廊下,把栏杆拂过,忽听风铃叮叮,一抬头,看见檐角挂着一对小小的铃铛。铃铛锈迹斑驳,随风轻摇,是她小时候随大小姐去街市闲逛时买的。
大小姐……竟是蛊族白家的女儿,所以她并不是楚奕的姐姐,不是楚帝的女儿。
林妍忽然就明白了楚婉,那总是温温柔柔、淡淡又带着些疏离哀愁的神情。
楚奕以前老说她没心没肺,林妍低头轻嘲,当真是自己没心没肺。或许小时候,在楚府里,唯一一个天天蹦蹦跳跳开开心心的人就是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这铃铛是楚奕和她一起挂上去的。她记得那时候她个子矮身量不够,爬到栏杆上还是够不到回廊檐,搬来椅子又叠凳子,楚奕路过,看见了怕她踩不稳摔到,要帮她挂上去,林妍不让,偏要自己去挂,楚奕只好在一边帮她扶着。下来的时候她调皮,故意往楚奕怀里跳,楚奕以为她摔了,慌慌忙忙只顾着接她,没站稳,小姑娘笑嘻嘻落进楚奕怀里,楚奕却被她被撞到了墙角。
林妍想着不禁莞尔轻笑,小时候的她,可真是淘气。
现在,林妍长高了,不需要搬椅子凳子,扶着柱子踩上鹅颈椅,略踮脚,就可以够得到檐角。
林妍想着就提裙伸手,要去摸一摸那对小铃铛。却不想十年过去,绑着铃铛的绳结早已风化腐朽,林妍只是轻轻一碰,那对小铃铛就啪嗒掉进了她掌心里。掉了林妍一手积灰和铁锈。
锈迹斑斑的铃铛粗糙斑驳,林妍记得铃铛上是有图样的,可什么图样,她也记不清了。
她回了屋子,用软布把铃铛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包起来,放进了书架上的暗格。暗格里还有个匣子,是卫老太师留给她的,卫妍的身份籍册与婚书。
哪怕兵变,林妍想,她也绝对不能让楚奕在她眼底下出事。
次日照常早朝,果不其然林妍被参了。什么“拥兵自重”、“目无法纪”、甚至“不守妇德”的词儿都往她身上招呼。林妍气定神闲,充耳不闻,随便他们参去。但态度很明确,参我罚我可以,撤兵休提。京兆府尹、礼部尚书与御史们也知道他们参不动林妍,但该划清的界限得划清,不然叫摄政王觉得他们成了小林大人一党,更不好办。于是林妍被罚俸半年,闭门思过十日,就此揭过。
轩明被林妍气狠了,除了公事公办的奏对,没与林妍说一句话,也没再提楚奕的事情。林妍知道轩明在等她的解释,或者说退让。可这件事,林妍不会退。
袁老大人的案子,就是一场众口铄金的诬陷。人证、物证都是伪造的,可若朝廷要相信,那便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她要破局,要做的不是查案子,而是攻人心。
林妍因调青衣军戍卫驿馆被罚闭门思过,也是轩明不让她插手楚奕的案子。林妍面上没有驳他,夜里,却翻开地道的盖板,举着油灯,从多年前走了无数次密道再一次走过,到软玉楼故地重游。
林妍从她以前的小楼里翻出来,房间里空无一人。经历过犬狄人一番肆虐,屋子里的东西被破坏不少,虽已清理干净,却比林妍在时冷清许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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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还这么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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