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楼下，贺辛推开车门，把文件夹从降下来的车窗缝隙丢了进去。
“别乱丢啊，散了怎么办？”江楚眼疾手快的接住，冲贺辛背影喊着喊着，“帮我泡杯茶，要最贵的那个！我停好车就上去。”
“你接下来恐怕没时间喝茶了。”贺辛的手机叮叮咚咚响起来，他一边拿出手机看消息，一边提醒他，“已经关四十二个小时了吧。”
江楚坐在车里骂骂咧咧，而后猛地想起什么，翻开了贺辛丢给他的文件夹。
几次笔录分别用红笔圈出了两段。
他盯着看了会儿，眼睛发亮，“原来是这样。还得是你啊贺辛！”
江楚一抬头，人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早知道……”江楚嘟囔了两句，没说下去，匆匆带上耳机传递消息。
贺辛在这方面确实敏锐，但再干下去只有两种可能，发疯的犯罪和清醒的犯罪。
若非如此，他跟几个兄弟绑也要把贺辛绑回去。
·
贺辛一进家门，眉头便皱了起来，手指摸上了鞋柜下方的棒球棍。
“咪呜~”橘猫迈着圆润又轻盈的步子走过来，贺辛才稍稍放松警惕。
闻着空气中橙花的气息让他往里走时仍有些谨慎。
直到自家饭桶一路将他带到餐桌边，贺辛才想起来，今天似乎接了电话让应聘保姆的人来试菜。
做好的午饭摆在加热板上，用罩子盖着。
贺辛拉开凳子坐下，橘猫立刻躺在他脚下疯狂拿脑袋蹭。
他用脚尖踢了踢橘猫，“胖子，滚蛋。”
饭菜还算合口，尤其是那道牛肉，炖的酥烂。
贺辛尝过几道菜，就对这位还没见面的保姆有三分满意。
他又在家里转了圈，看厨房和其他房间都打扫干净，连垃圾也带了下去，又给保姆添了几分。
接下来应该是看看保姆的简历和今天在家里的表现，只是拿出手机后，贺辛脑海里又闪过江楚的话。
他看着跟管家的聊天框里尚未打开的简历，收回了点开的手指。
只是找个保姆而已，要求没必要那么高。
反正他跟保姆见面的次数不会太多，没必要挑人家的长相穿着，说话谈吐，只要该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贺辛回了管家的消息，进厨房拿了瓶啤酒，又拉开另一个冰箱扫了眼。
早上被他随意塞进去的菜都被整理过了，鲜肉蔬菜都简单的处理过，整整齐齐的码在保鲜盒里，一眼看去十分舒适。
最上方还摆着一盒切好的水果和一个保鲜袋。
贺辛伸手把水果拿了过来，又拎着保鲜袋看了眼，“一万八。”
厨房里一道黑影子飞了出去。
跟在贺辛脚边的橘猫瞪圆了眼睛。
贺辛把肉丢回去，叫了橘猫，“跟上，给你放饭。”
他蹲在自动喂食器旁边，刚一放粮，橘猫便一脑袋扎进去狂吃，显然是饿狠了的模样。
一旁的沙发后也悄无声息的探出了个脑袋。
贺辛咔嚓咔嚓的咬着苹果，等橘猫吃完，才站起身来，把躲着他的另一只猫揪了出来。
一万八是只豹猫，猫如其名，身价不菲。
但性格又贱又狗。
家里装自动喂食器本来是很方便的，但一万八到来之后，两个喂食器一天放八顿，全是它吃的。
甚至还会偷吃罐头栽赃给橘猫。
若非他一直偏袒橘猫，特意查了几天监控，那只笨橘猫能饿昏过去。
贺辛教育完一万八，又狠狠的搓了搓胖子的脑袋，“笨死了，一点儿用也没有。”
他当初把胖子接回来，还以为这只猫能成为他的红娘，结果别说是红娘，一天天的净照顾这只笨猫，连去找陈思的时间都没有。
贺辛的动作又慢下来。
也幸好没去。
他喜欢上的是个有男朋友的人。
·
陈思还没走回去，就看到了李佳推过来的名片。
他握着手机，麻木的神情中迸发出惊喜。
比起工作，这更像是对现在的他的肯定。
陈思搓了搓冰冷的手指，才加上了这位贺先生。
贺先生的头像是一只圆滚滚的橘猫，陈思点开看了眼。
应该就是他今天见到的那只了。
他正想着猫，贺先生已经飞快的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贺辛：[图片.jpg]
贺辛：忌口和注意事项。
cesium：好的，贺先生。[可爱.jpg]
陈思先回完消息，才点开照片。
从上至下，罗列了二十七条，倒不是他数出来的，贺辛已经标好了。
每一条都很细，后面的更像是在前面几位保姆的基础上完善的。
比如，不需要叫他起床，不需要等他吃饭，不要问他做什么菜……
陈思逐条记下，把图片也保存了。
这些都不麻烦，甚至对他来说还有些便利，做完就可以离开。
按照上面的安排，每天十点去准备午饭、打扫卫生，做完就可以离开，下午五点只需要去做晚饭。
比他之前在厨房站一整天要轻松不少。
正好他也能用这段时间想想自己之后的职业规划，还有……男友的事。
陈思胸口沉闷，不敢多想。
他垂头看了看手机，本应该到此为止的。
想起离职前同事们的话，又鼓起勇气又发了几句。
cesium：贺先生，您有比较喜欢的菜系么？
贺辛：没有。
cesium：那晚餐是要跟午餐一样，还是做面点类？
贺辛：都行。
cesium：我看柜子里的香薰有好几个香调，贺先生有不喜欢的香调么？
贺辛：。
陈思扣扣手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问的太多余了。
不过贺先生看起来应该是不太想聊下去。
陈思刚想打出不打扰几个字，突然想起来差点儿被遗忘的事。
cesium：上午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猫偷吃了一块牛肉，看它一切正常就没打扰您。剩下的肉我放在冰箱里了，要做成猫饭喂给猫么？
他早上也问过李佳，不过李佳告诉他不用担心，橘猫是贺先生在小区里捡的，皮实的很，别说是啃一块儿牛肉了，有不懂事小孩儿喂辣条它都敢吃。
贺先生的回复慢了些。
陈思迟疑起来。
他话太多了？
一分钟，贺先生的消息姗姗来迟。
贺辛：你说的是这只？[橘猫.jpg]
cesium：嗯，是它。
照片上的橘猫正躺在地上，被拍到的时候一脸呆滞。
陈思从未想过，看起来惜字如金贺先生竟然会为一直猫解释那么多。
贺辛：不是它，它没那个本事。
贺辛：[豹猫.jpg]
贺辛：偷吃闯祸的一般都是它，你不要弄错猫。
贺辛：可以做成猫饭喂，但是你要看着它们吃，不然一万八会抢饭。
跟橘猫不同，这只名为一万八的豹猫直接被人拎着后颈提了起来，当然它也没有屈服，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是眼睛瞧向一边，摆出了明晃晃的不屑。
cesium：好的，贺先生。
贺辛：。
cesium：那我不打扰您了，您继续忙吧。
贺先生也没有传说中那么难说话嘛。
陈思心想。
他发完消息，关上手机，一抬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楼下。
枯黄的树叶打着圈落在了他外套上。
他把树叶摘下，转过身。
还没有买菜呢。
陈思刚走出几步，手机就响了起来。
姜明炎活力满满的声音传来，“思思，你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陈思竭力保持声线如常，“我买个菜就回去。”
“不用了。”姜明炎开心道，“我已经做好午饭了，你现在直接回家就行。”
“快回来吧，我已经等好久了。”
“嗯。”陈思低声应着，“我已经在路上了。”
他在楼下磨蹭了几分钟才回去。
钥匙才刚插进锁孔，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露出个一脸笑容的帅哥。
姜明炎高大帅气，脸上总是挂着极具感染力的笑，让人看着就好感倍增。
他既热心又热情，喜欢开玩笑，很会营造气氛，鲜少有人能招架住他的示好。
陈思一开始不喜欢这样的人，他喜欢安静，可姜明炎在的地方从来凑是热闹的。
但姜明炎喜欢上他之后，一腔热情都堆在了他身上，像是只为他燃烧。
陈思一直这么想的，直到今天。
姜明炎还不知道他心里波动，伸手帮他脱了外套，捂着陈思的眼睛往里走，“快快快，给你准备了惊喜，我都等不及了。”
陈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想扫兴。
姜明炎把他带到阳台边坐下，“猜猜我做了什么？”
陈思鼻尖轻嗅，姜明炎立马捏住了他的鼻子，“不许作弊。”
陈思无奈笑笑，“我已经知道了。”
姜明炎不会做饭，说是他做的，但肯定是点的外卖。
他稍微走近一些就能闻出来是什么菜。
不过今天的有点儿难度，坐下来他才猜出来。
姜明炎松开手，悻悻开口，“下次应该藏起来再让你猜。”
陈思脸上还挂着笑，在他手移开之后，目光十分自然的转到了桌子上，顿时怔住。
姜明炎先问他，“面试过了吧？”
陈思心不在焉，“嗯。”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姜明炎拍掌，“所以我提前点好了今天的午饭庆祝。”
他摊开手掌指着桌上的日料，“还记得他们家么？”
“三年前，你第一次找到工作的时候，我们就是吃的他们家。”
姜明炎说着眨了下左眼，见陈思没反应，脸上的笑容也转为安慰，“思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现在已经比三年前好太多了，没办法做厨师也不要紧，你不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么？”
“是么？”陈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家店，也不会忘记这些日料的价格。
三年前他跟姜明炎点了一千二的套餐没吃饱，回家是他又煮了面，两个才填饱肚子的。
陈思轻声开口，“阿炎，花了不少钱吧？”
姜明炎露出一个仰天无语的表情，“啊……这种时候提什么钱不钱的。”
他转脖子的动作，带出了一条项链。
品牌的LOGO十分显眼，陈思在三年前就知道这家的价格。
姜母身上带过类似的项链，那条是两百三十万。
陈思看着对面的人，突然觉得陌生起来。
他在为丢了几万块的高薪工作发愁，为五六千块的公司驳回简历难过，为一个自己觉得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工作厚着脸皮去拜托没什么交集的管家牵线。
这个本该站在他身边的人，戴着几百万的项链，安慰他已经很好了。
许是陈思的脸色过于难看，姜明炎又改口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
“我只点了五千块。”他比了一个手掌，“总不能在这种庆祝的时候，让你去做饭吧？”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这么铺张。”姜明炎一边道歉，自己卷了个寿司递到了陈思嘴边，“啊——”
陈思觉得思绪和自己本人已经割裂了，他应该质问姜明炎这是哪儿来的钱？应该问他项链是他家里人送的么？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只张开了嘴，咬住了姜明炎喂给他的寿司。
见他吃下，姜明炎也给自己卷了个，边吃边问，“对了，这次是做什么啊？”
“可不要再想之前一样了，我一天都见不了你几面。”
陈思已经没办法再提他妈妈的事情了。
他嚼着嘴里的鱼肉，顺着姜明炎的话回道，“这次工作时间短，应该不到八个小时。”
“地方也不远，就在十六楼，给贺先生家里当保姆。”
姜明炎动作一顿，“保姆？”
“你怎么能去当保姆？”他腾的站了起来，烦躁道，“陈思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能去试这种工作？这是那种下等人才会做的事。”
“你去面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啊？我怎么跟我的朋友介绍你，别人家的保姆么？”
鲜甜的鱼肉忽的多了一抹腥，令人作呕。
陈思含了半天，努力往下咽，还是吐了出来。
因为呕吐，他眼睛已经开始发红。
姜明炎在桌边踱步，气愤道，“你现在就给那个人发短信，说你弄错了，你没想当他们家的保姆。”
他瞧见陈思的动作，挥手扫掉了桌子上的碟子，“亏我还点了你最喜欢吃的日料来庆祝。”
陈思搭在桌边的手扣紧了桌子，他对着姜明炎没办法像对姜母那样竖起的盾牌。
姜母骂的那些话他已经可以毫无波澜了，但姜明炎只是寥寥几句，就让他难以忍受。
陈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做保姆，我能做什么呢？”
“我已经没办法做厨师了。”
他并不是西厨，手已经不支持他再进行那么高强度耗力气工作。
陈思喃喃道，“我普通家庭出身，高中毕业的学历，前十九年都在读书，不像你一样，学过那么多外语，会那么多技能，钢琴小提琴随时就能上，对乐理有独到的见解……”
姜明炎皱眉，“你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我们现在说的是保姆的事情，我不会同意你去别人家当保姆的。”
“不会学不就行了？”姜明炎觉得这个并不是什么难题，“你想学钢琴我就送你去学钢琴，想学画画就去学画画，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支持你。”
“不要去做那种工作好不好？”
陈思偏头看他，眼睛一眨，眼泪不自觉的就滚落了下来。
陈思无疑是漂亮的，柳叶眼，浅淡的唇色，带着一种欲说还休的朦胧，而他本人坚韧又柔软，像是石缝中开出的花。
姜明炎最爱看他浅笑的样子，也最喜欢装傻扮怪逗他笑。
但这一刻，他的怒火已经烧到了脑袋上，没顾忌陈思，而是开口道，“你就非要自甘下贱去给人当保姆么？”
陈思从来不知道那些话可以解读成这个样子。
他的唇色发白，但脸上多了几抹血色，缓声开口，“给别人当保姆是自甘下贱……”
“那我发誓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姜家的财产，却天天花姜家的钱吃喝，还要用他们的钱去学钢琴、学画画，这又算什么？”
姜明炎不耐，“什么……”
他话说到一半，陡然清醒，脸上的怒意也消失不见，小心翼翼的看向陈思，“我是说我给你钱，我不是在创业么？也赚了点儿钱。你突然提我们家干什么？”
陈思抹掉脸上的泪，看向空荡荡的桌子，“姜明炎，你回去吧。”
“回家吧。”
贺辛：陈思今天分手了么？没……好像要分了！
贺辛：今天心情好，上网只骂十个人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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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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