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白循声看去,就见白绡竟是被困在里面的人割碎了。
她眼中难得地带上些惊讶,她的鲛绡即便是当年的郗融也不大容易破开,若放在梦外的现实,这些人是绝做不到的。
看来这梦不仅挑人,还不太讲理。
“柒白,你还敢逃?!”
“果然就不该留你性命!”
“现在就杀了她,剖魂夺刀!”
熟悉的旧人面孔此时都纷纷变了形状,彼此融化糅合,扭曲成了一片,似怨火,如恨海,向柒白灼灼吞来。
柒白一时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邪门玩意儿,但她手上倒是分毫不慢,握住白绡迎击而上。
可那素来如月不染的白绡,竟被那东西染成一片血红,很快,她就沾了满手腥血。
血色继而生出了丝蔓,在她身上环绕。
黏腻,湿冷,腥臭。
“怎么样柒白,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声音缓缓笑道:“这是只针对你的杀念。你可以说心魔是假,但这些人想你死,却全然是真。”
冥冥中那东西高悬开口,就似静观俯视的神祇。
不过却是邪神。
柒白透过血色看向那虚无,心里终于冒出了一些火。
对于那些过往之事,她一向认为无论是罪是罚都是她应承的果,她认且无怨。
但这不代表别人就能随便在她脑子里把这些翻出来,拉着她反刍。
反正抓也抓不住,问也不愿答,对于这等邪门东西,她素来都喜欢先杀一下看看。
她抬手虚空一握,可不知为何,一向召唤自如的断水寒竟未出现在她手中。
接着就听那东西嘲讽道:“想你那把断水寒了吧,可惜,这是梦,是纯粹的虚无之境,你是召不出梦外之物的。”
“没有那刀,我就灭不了你了吗?”
腥血转眼已将柒白吞没大半,但她却沉冷冷地一笑。
“倒是你,该庆幸自己现在只是一点残梦……。”
说着,她柒白手扣在胸前,指尖穿过血色,利落地拔出了那枚深钎在体内的魂钉。
几乎要将整副身骨摧裂的疼痛沿着四肢百骸再次兜走了一遍,柒白压着视线中的黑色,咬牙提着一口气,将所有魂力凝于魂刺前端的那一点。
“不要让她逃了!”
“撕了她的魂台!”
怒骂声陡然炸开,如潮水般来来回回地撞击着暗室的墙壁,将柒白反复穿透。
浓重的血色也随之不停涌动,蟒蛇般地将她盘绞。
即便是梦,柒白也依旧感觉到了骨裂的震颤。
而那尖锐的杀念更不放她,紧随着侵入身骨,让她如悬炙火,亦如浸寒潭。
但她并不抵抗,只是凝神将所有魂力注入魂刺,许久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
“柒白,”那声音适时地响起,似乎就在等这一瞬。
就听她带着势在必得的声音继续道:“现在你再来答我。这晟坤到底与你何干,那万人生死,又与你何干?”
“折腾了半天,原来就是想问这个……”
柒白闻言无声地嗤笑,片刻后道:“等下次我杀你的时候,或许会告诉你。”
说完她承着那满身腥血向前一步,扫了眼手里被浸得亮如悬星的魂钉,对着那不可名状的存在,劈手掷去。
银星无视怨火恨海,在一片刮耳的唳鸣中,义无反顾地直击虚空。
一道白光霍然炸开,暗室内当即一静。
片刻后,一切崩碎坍毁,纷纷化为掩盖一切的沉默浓黑。
柒白略带疲倦地睁开眼。
眼前所见的仍是暗室,但已经是方才入梦前的那一个了。
只不过,此时她正对面的墙上多出了一个大洞。
而洞旁站着的是神色中难掩惊讶的林铎。
就在刚刚,本是站在三人中间的林铎突然感到柒白那边有道厉风直冲她手中的游鱼引而来,那力量气势之强,让林铎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不是接招,而是躲开。
可她终究还是个已达破画境的大思者,侧身避开时裁风就已握在手中,她扬手一鞭便将那一击之力抵去大半。
可即便如此,那全由魂力凝成的墙壁,也几乎要被这一击凿穿。
而那枚脆弱的游鱼引,也在这相撞的劲力下轰散了。
游鱼一散,古望溪和萧刻也跟着先后醒了过来。
“柒大人,你这是为何?”林铎看着那个坑,不解地问。
“抱歉林门主,是我做了一个……叫人不太喜欢的梦,想快点醒过来。”
柒白低拢着眼帘,抿紧了唇。虽然梦醒了,但那近乎灼烧的痛感还是像件湿衣服,扒在她身上,不肯退。
正是恍惚时,一只瘦而有力的手托过她的手臂。
柒白随着抬头,就见林铎目色关切地问:“柒大人,你还好吗?”
“无妨。”柒白似乎没料到林铎会来扶自己,微微愣了神,随着她站起身。
静了片刻她才看向古望溪和萧刻,就见两个人那木然的模样,估计都不怎么好受。
“二位可在梦里发现了些什么?”她问。
“我根本忘了我是在做梦。”古望溪长吁了一口气,黯然道,“只一点残梦,就能如此真实,着实是有些可怕了。”
“我也未能发觉。”一旁萧刻也道,目光亦是沉得发重。
心结是个人的事,不说便不应多问,所以柒白只开口道:“我倒是察觉到了些东西,和沈书清说的那个很像,不过我抓不住它,只得将它轰散了。”
“那东西和鲛人的游鱼引完全不同,游鱼引是先将梦编好,然后再放入魂台散梦,但它却是直接存在于梦中。”
说到这柒白话音一顿,思忖了一下才道:“我觉得那东西,似乎是寄生在入梦之人自己的念头上,进一步造梦的。”
“拿念头当引子吗?”古望溪眉头一拧,疑道。
柒白微一点头:“而且不是一般的念头,应该是执念。沈书清所梦的是他入凌锋的不甘,而我刚在梦中所见的也是我曾经的心结。那些想法我从未和人提过,但这个梦却知道得那般清楚,甚至都能我当时的心绪一一还原,这绝非一个外物所能做到的。”
但柒白说到这却微微一叹:“可惜只是一个残梦,我也看不出太多了。”
“柒大人,那你刚刚可在梦中用过魂力?”一旁萧刻忽然发问。
柒白反问:“萧门主的魂力也在梦中受了压制?”
“不错,感觉还不到现实中的半成。”
“我也差不多,不仅魂力受了压制,而且还无法拿到梦外之物。我试着召唤断水寒多次,但根本全无反应。倒是以梦中之物为载体承接魂力,比直接用魂力要好得多。”
“以梦中之物为媒么?”萧刻略一思忖,“以虚破虚,倒像是能用来对付梦的法子。”
“但要是没有发觉到自己是在梦中,这个法子也是没有用吧。”林铎想了想反问。
“不错,终归还是要找出这个引人执念的方法。”古望溪开口道,“明日一早就先将这消息传给门下弟子,让他们做好防备,且每日入睡前,都需念诵清心咒。若有异梦,必须上报。沈书清明日带去给康峰检查魂台,魂医堂也去把有关书目找来,看看是否有过类似的记载。”
众人皆点头称是。
“那今夜先如此吧,等看看落栖山那里能查出些什么再作决议。”
古望溪声音沉沉地落下这句,面色满是疲惫。这才过了将将一日,他就露出了显见的苍老。
商定之后,众人便先后离开了地宫,柒白也回了房。但她无心入睡,只坐在桌边,点燃了一根蜡烛。
那一圈光将她的影子虚虚的映在墙上,脸上惨白的银面跟着染上了些颜色,衬得她如点墨般幽深的眸子也有些雾蒙蒙的。
但这都遮不住她目色里深切的忧虑。
梦是结束了,但那个不可名状却能轻易窥探人心之物,也一直似于虚空中高悬,让她心里着实不安。
和它一比,落冥石里的魂术、控制璃人的咒物都算不得什么了。
仅是一点残梦就能那么轻松地窥见人心底的执念,若是一个又一个完整的梦,以妄念为引,再给些微甜头作饵,真不知会怎样蚕食掉人的理智,直至让一个人化疯为魔。
那白色的咒物再怎么古怪,毕竟还是实物,总能找到办法加以分辨。可这藏在人心大欲里的毒和刀,幽渺难寻,瞬息万变,叫人如何去防?
而更让柒白忧心的是,如果之后再有几例,凌飒中又有多少人能说得上是完全可信。
到时候,风声鹤唳怕是要成了必然。
她抬起手,想按一按钝痛的额角,但却只触到了冰冷的束魂。
她啧了一声,将那冷面扒下来丢在一边,抬手盖上额头。
静了片刻,她又拿起桌上从万梓室带回的书,像是在找着什么答案般一页接着一页地翻。
但实际上她并未将那些字看入眼,此时她满心里只有一股冲不出来也落不下去的郁烦,似乎整个人都悬置了一般,抓不住任何,也无法真正触底。
许久,她轻叹一声,拢了书册放回桌上。
也似乎是因这一声叹,柒白身侧雪光一闪,十二又现出了身,凑到她身前。
柒白顺势把脸埋在它身上,如平常一般去揉它的耳朵。
不过这次十二并没乖乖让她靠,反倒避开了。
“怎么了?”柒白纳闷地问。
十二不理,只是低头衔住她的袖角拉着她站起身。
柒白任它拉着,直到被拉到了床边,才见十二松了口,用爪子拍了拍床铺。
“想我休息?”柒白看它轻问。
十二哼了一声,再拍拍床。
“好,听你的。”
柒白弯起唇角,眼神有了些许暖意。她躺到床上,抬手轻轻揉了揉把脑袋搭在床边的十二道:“天亮了之后咱们还要出去,都睡一会儿吧。”
然后她将桌上的束魂卷过来放在枕边,熄了烛火,听着十二蜷身在床边的窸窣声,闭上了眼。
有从收藏夹看过来的天使宝宝可以在评论区滴————一声吗?
权当给小作者送新春温暖~
数据冷得人心像被扔在了大东北……
除夕停更一晚
祝各位春节快乐,蛇年大吉,巳巳如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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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入梦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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