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寄州擅长阵术,所用的是五枚魂梭组成的破妄一阵。阵法素来不宜近战,所以他并未一上来就和浊灵靠得太近,只御着雪龙保持着适度的距离。
刚刚他最晚入场,也是为了让浊灵被其他弟子先吸引过去,他好去找出手的时机。
很快,他就找了一个不远处背对着他的浊灵,利落地放出了破妄。
那浊灵正要奔着许清平而去,并没有防备身后的突袭,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五枚紫色的魂梭围在其中。
何寄州纵着魂梭迅速定下宫位,电光之间魂丝相连,瞬间就布成阵台。
“阵开。”
何寄州右手一握,开口令道。
纤细的魂丝骤然化为冷冽的杀意,削向浊灵。
浊灵也当即缩小为一团浊雾,想从缝隙中钻出。但奈何何寄州这一阵是变阵,也随之缩小了阵局。五枚魂梭随着他的操纵上下翻动、不断围截,哪怕这浊灵有千种变化,也只能被困在其间。
化为团雾的浊灵被越削越小,直至彻底散为一阵飞烟。
第一只浊灵,斩成。
但这等偷巧的办法也只能用一次,此时何寄州已引起了不少浊灵的注意,转眼间,便有五六只浊灵向他飞来。
他当即和它们拉开距离,雪龙也从他身侧跃出,旋身相护。但同在冥阵前对上炎璃华时差不多,雪色龙身很快被浊焰烧得破烂,空气中满是碎雪飞扬。
何寄州也没打算仅凭雪龙就将它们拦住,他只是迅速退开,以雪雾为遮掩刺去了三枚魂梭。
这三枚魂梭都未扑空,但却并未逼退浊灵。
原是刚刚那第一只斩得太过轻易,以致让何寄州误判了浊灵的实力。
所以,很快便有一只浊灵燃断风雪,直直冲向他面门。
何寄州再发魂梭,但那浊灵身形凌空一变,挂着三只血眼的脑袋忽地一凹,竟硬生生将头颅从那锋锐前移开了。
接着它长尾一荡,一道魂焰犹如硬鞭一般,向着何寄州霍然一甩。
何寄州来不及唤来雪龙,当即移身闪避,让这一击堪堪擦过脖颈打在明煌阵上。
一道击铁之声炸起,看似是无形之身,竟有这般千钧之力。
一击落空后,那浊灵便旋身再来,何寄州也御龙去挡,并召回破妄准备布阵。但恰在此时,斜后方一只浊灵如箭矢破风突至。
何寄州避无可避,眼见着就要退出萧刻的明煌阵。
为了安全起见,斩浊弟子在比试前都已携带了出阵符,以防逃生时被阵法阻拦。
不过人一旦出了阵,那便算输了。
“不许退!”
正当这一时分,楼上遥遥传来一声怒喝。
这一声让有些慌乱的何寄州如被迎头砸了一棒,他整个人有些畏惧地一缩,然后硬挺着御起一道魂力,将魂梭中占据正宫主位的应心化为一根魂刺,执在手中。
他并非魄修,所以也不懂什么招式,就这么以直为锐,将魂力用到极处,对着浊灵撞了上去。
众人皆是一惊,刚刚那道浊灵的力道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接不下,难免会身损骨碎。
而且那些浊焰不逊于灵火,不仅能灼烧皮肉,还可直接燃魂。
就在众人屏息之时,一声金石碎响凌空荡开。何寄州的应心还是起了作用,先于浊灵近身前,凿开了一道缝隙。
墨玉般的身体携着浊焰如水分流,其间裹着的银蓝似星般从他视线中晃过……何寄州于一发之际穿过了流焰中的这道窄路。
第二只浊灵,斩成。
但爆裂的流焰也在他周身剐下了数道破骨的口子,伤口里是腐蚀一般地疼。何寄州整个人身影一晃,直接跌向湖中。
幸好许清平及时掠身过来,将他扶住。
身上的蓝色入海袍当即被染成了血色,她不由眉头紧皱道:“何师兄,别勉强了,随我出阵吧。”
“你……斩成了?”何寄州声音轻弱,不答只问。
“刚刚斩完,正要出去,跟我走。”许清平说着就要将他往外拖。
可何寄州却不知从哪里铆起来一股子力气,挣开了她的手,语气轻却执拗:“不了,我的还没斩完。”
说完他便凝起魂力,避开聚来的浊灵,躲到一旁。
许清平看着快要逼上来的浊灵,也只得微一摇头,退出了明煌阵。
楼上,林铎眉心一拧,对何覃道:“何门主,叫寄洲退开吧,他不能再战了。”
可不同于林铎的担忧,何覃目色中没有分毫不忍,反倒是嫌林铎大惊小怪般地嗤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为凌飒的安宁流些血,不是很正常吗?”
他话音里的理所应当让林铎不由冷肃了语气:“你平时在修习上对寄洲严苛些无妨,但斩浊不是玩笑,你做父亲的就不担心吗?”
无怪林铎这话说得直接,在凌飒,无人不知何覃对何寄州的严和狠。可以说,任何因未做好功课而受罚的人,只要想想何寄州,就都没了怨气。
甚至有人还偷偷议论,说何覃对何寄州简直不像是在管教儿子,倒像是在对付血仇,不知道从哪里憋出来那么一股狠劲儿。
“正因为他是我儿子,所以他更不能退。我可是在二十一岁那年,就完成了斩浊。”
何覃话音里依旧带着全然的冷漠,他轻瞥了林铎一眼道:“林门主,寄洲于理是我踏云一门的弟子,于情是我何覃的儿子,他该如何,你还管不到。”
而后他转脸看向萧刻,不容人插言地道:“依制任何人都不可干预斩浊。萧门主,你可要把你的明煌阵给封好了。”
萧刻闻言微微皱眉没有答话,他只望向古望溪,可古望溪也只是沉默着一张脸,继续看着场上的动静。
凌飒断代,思者寥寥。而斩浊又是学习思者心法前一道必经的坎儿。萧刻知道古望溪多么想要一名能通过斩浊的弟子,虽是无奈但也只能对林铎微微摇摇头,只暗中备下魂力,以防万一。
而阵内,何寄州已缓过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向最后一只浊灵进攻。
此时明煌阵中只余他和冯焕之两人,许清平和岳明已经斩完了三只浊灵,顺利退出明煌阵。而另外两名凌飒弟子则自知不成,已经放弃了。
后入场的确可以拿他人当引子给自己制造机会,但同样的,也容易因慢人一步而被落下,面对更多的浊灵。
何寄州现在就陷在这样的困境里,他只得借着那重重镇石掩身,御着雪龙不停转逃。
不料,刚转过一块镇石,迎面就撞上了一只浊灵。
何寄州当即纵出破妄向浊灵围去。
但不想,那浊灵竟分出三团浊焰,裹住了其中三枚魂梭,无论何寄州如何驭魂召唤,都无法脱出。
而更要命的是,这里正好有被他注魂最多,当作阵台正宫的那枚——他炼成的第一枚魂梭,应心。
若是此时阵成,其他几枚魂梭便可以通过阵法分担应心所受的伤害,并将它夺回。
但现在正宫缺位,阵法未成。何寄洲只能看着应心在浊焰中,一点一点碎裂。
而就在这时,刚刚被他甩开的浊灵都向他扑来。
身旁的雪龙立刻暴涨身形,勉力做最后的格挡,为他争出一丝生机。
可是这等无魂之物,终究虚有其形,只不过是团大一些的雪罢了。
凌飒楼上,萧刻当即起身去拦,可一股魂力骤然兜头压下,他转头看去,就对上何覃那冷漠的脸。
来不及了,萧刻心里猛地一沉。他有些不忍地再次看向湖面,却见何寄州竟在此时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雪雾流焰之中很难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唯能望见一条鲜明的血线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好似一道红色的泪痕。
而等他们终于能看个分明时,何寄州已将一团血红的东西拿在手里。
那是他的一只眼睛。
眼见着,那团软之物在何寄州手中迅速生出棱角,和着魂力,凝为一枚新的魂梭。
这是以血代咒中的血肉生祭之术,如此炼造出的魂器因来自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极易掌控运用,但相应地,付出的代价也无可挽回。
这一变故来得着实突然,楼上的几人都是一惊,只除了何覃。
他只是眼角微微一跳,便再没了反应。没有惊讶,没有痛心,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血祭之术需要提前刻咒,刚刚那么短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柒白不由看了何覃一眼,眼梢里泛起了一点冷,昨日翻书的时候她曾看见记载,说何覃正是她那时的大思者何翀的后人。
在战后,何翀留在凌飒楼做了踏山门主,他的儿子何昉则在他去世后接任,并于天怜八十九年飞升,算起来还是风天澈之后第一个飞升之人。
想来是家中先辈开了升仙的例,这份荣光便蒙了后辈的心。
虽然升入海中天后便可以重塑不死不老身,恢复一只眼睛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但若求仙不成,这何寄州的一生,又该如何?
她转脸看回湖面上那面容年轻却满脸血迹的人,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
此时湖面上,何寄州已用眼睛献祭成的魂梭替代了应心,迅速补齐了阵法。
用自己身体献祭成的魂器的确远比普通的魂器来得趁手。何寄州只需魂念微动便可随意变阵,就算再被流焰包住,这枚血肉魂梭也可以瞬时将流焰刺穿。
就这样,何寄州一边御龙绕石躲避浊灵的流焰,一边迅速联结魂丝,一道新的破妄阵迅速布成。
但不巧的是,此时湖上的另一侧传来扑通一声,就见冯焕之因伤落入湖中,他勉力挣扎才逃到湖边,放弃斩浊,退出了明煌阵。
转瞬间,湖面上所有浊灵都如云集布,落向了何寄州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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