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袭击过去了五个小时,晚上。
今天唐医生的诊所里人有点多。
江月濯趴在床上,听着诊所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里大部分时间来的都是住附近的女郎,今晚也不例外。唐本煜拿着把镊子,仔细清理她的伤口。
“所以,你是在解决掉王东勤之后,在回来的路上被袭击的?”唐本煜挑出一块细小的水泥碎片,叮当一声丢进医疗用盘里,“他们用了无人机,后面等着一个清扫一队的队员,矿物病还恰好克制你?”
“大体来说就是这样。”江月濯侧着脸,正好可以看见屏风外面。柜台后坐着一个男人,看外表大概二十多岁,旁边还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两人正在说话,看起来关系不错。
唐本煜顺着她的目光瞟了一眼,“那是我两个义子,大的叫唐嘉山,小的叫唐嘉阳。我这诊所的防御系统就是嘉山帮忙弄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没接触过,无法评价。”江月濯收回目光,“唐大夫,我第一次用异变能力的时候,原本截掉的肢体长回来了,为什么这次我的伤没自己长好?”
“你想得挺美。”唐本煜没声好气地又夹出来一片金属碎块,“那是因为你是幻想型!那根本不是复原,是异变!这个类型的矿物病之所以存活率极低,就是因为第一次异变的时候会导致大范围畸形,庆幸你当时没手没脚吧,不然你的骨头和肌肉都会因为完全不同的生物构造被碾碎,有多少患者是活活疼死在这一步的……哪怕过了这一关,后面每次使用异变能力的时候也都会剧痛无比,也可以理解成这是身体内部的排异反应。不过你没这个问题,你就一种身体构造。”
“所以我现在的手脚其实是我身体的异变?”江月濯抬起手,那只手皮肤雪白,指节纤长,看起来就是普通人类的手,“那它怎么会在人类形态和利爪之间切换?”
“不知道,解释不了,有多少生物学家想知道答案啊。”唐本煜叹了口气,“现在包括你在内,全世界已知的幻想型总共就七个,而且个个不相同,每个都被各方势力死死捂住,哪能这么容易就研究明白。”
“那我的鳞片呢?会再长出来吗?”
“会的。这也是异变的一种,等你养养,下次使用异变能力就出来了。”
“我现在异变程度到哪了?”
“只能大概判断在三到四级之间吧。”
“我脖子上的红龙……”
“不知道,别问了!你个小姑娘不累的吗!”唐本煜被她的问题问到崩溃,当啷一声把镊子丢进盘子里,“嘉雪,嘉雪!你来给她清创!”
祝嘉雪哒哒哒地小跑过来,“煜叔,可是……”
“给她用最好的药,反正都是姓晏的付账!”唐本煜摘了手套丢进垃圾桶,“你也正好练练手艺,我看她还挺有精神,完全不怕疼。”
江月濯眨眨眼睛。
祝嘉雪戴好手套,拿起镊子,小声说:“那、那我就开始了哦?”
“来吧。”江月濯趴好,“别紧张,就当是练习嘛。”
“谢谢,我以前,没做过这么大面积的清创。”祝嘉雪的脸颊有点红,“疼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没事,清创而……唔!”江月濯骤然绷紧脊背,又缓缓松开,镊子伸进来的时候那猝不及防的痛苦差点让她叫出来。她赶紧随便找了个话题,“你和外面那两个都是唐大夫的义子?”
“对,嘉山哥和嘉阳哥跟着义父姓,我跟着义母姓。”祝嘉雪认真地在肌肉血管组织中间选出异物,“嘉山哥很厉害的,他现在在帮煜叔做生意,省了煜叔好多心呢。”
“既然是义父,为什么还要叫他煜叔?”
“习惯了……因为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叫义父煜叔。”祝嘉雪羞涩地笑了笑,抿出一个小酒窝,“我是流浪汉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没再见过妈妈,后来爸爸也得了矿物病死了,我被别的流浪汉赶跑,到处乱走,快饿死的时候遇见了义母……义母她有一间院子,里面都是我这种孤儿,养大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到煜叔手下做事或者出去闯荡。但是我当时太小了,义母见我可怜,就收养了我做女儿,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江月濯静静听着,目光再次落在唐嘉山身上,“听起来,祝女士是个很好的人。”
“是的,义母是最好的人。”
“那……唐嘉山也是这么被收养的吗?”
“嘉山哥……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之前听煜叔提起过,他好像是煜叔故交的孩子。”祝嘉雪也看了看唐嘉山,“月濯姐,你很关心嘉山哥吗?”
“不,没什么,我就是对唐大夫有点好奇。”江月濯一笑,“毕竟是这么厉害的人。”
“是呀……义父义母都这么厉害,哥哥们也早早就帮煜叔打理生意了,只有我……”祝嘉雪话说到一半惊觉失言,赶紧停住,“呃,月濯姐你的伤口清理得差不多了,我要给你上药了!”
江月濯也很识趣地没有追问,“来吧。”
祝嘉雪拿起一瓶药粉,和另一罐药水混合在一起,兑成半透明的淡白色糊状物,她用棉球沾了药糊,郑重其事地说:“这个药效果很好,但是有点痛,月濯姐你要忍住。”
江月濯视死如归道:“我准备好了。”
药糊缓缓在伤口上抹开。
江月濯抓紧了床单,利爪差点都控制不出切换出来。她咬住自己的左手臂,肩背难以控制得耸起,喉咙深处滚出一声闷哼,“唔!”
这哪里是祝嘉雪说的有点痛,这分明就是很痛!
“煜叔说,这种药就是要让受伤的人长记性,以后不敢再让自己受伤。”祝嘉雪底气不足地小声说,“月濯姐你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抹药的过程只有短短五分钟,江月濯却恍惚见到了自己人生的走马灯。
一切结束后,她瘫在病床上,连脑袋都抬不起来,“嘉雪……这药,叫什么名字……”
祝嘉雪偷偷把药瓶藏起来,“没什么名字啦。月濯姐你好好休息,我去前面接待病人了。”
她推着小推车哒哒哒地走了。
江月濯在枕头里埋着脸,静静等待背上的剧痛过去。
片刻后,她感觉到有人轻轻走到床边。
“嘉雪,你……”
她以为是祝嘉雪回来了,刚想控诉这个小骗子,就听见和祝嘉雪完全不同的温柔声音,“我叫祝从筠,唐本煜是我丈夫。”
江月濯抬起脸,看见一位正在低头看她的女士。
祝从筠单看外表完全无法判断年龄,像是个小姑娘,也像阅历丰富的年长女性,她盘着头发,发髻和耳垂上都点缀着珍珠,很配她的气质。
“你好,你就是江月濯吧?”祝从筠在她身边坐下,眼眸里似乎含着淡淡的笑,“比我想象中的更坚韧呢。”
“祝女士您好。”江月濯试图坐起来,但还是被脊背上的疼痛打败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
“别起来了,小心伤口。”祝从筠温和地按住她,“我听说,你是幻想型矿物病?”
“是的。”
“嗯,我看一看……”祝从筠的双眸逐渐变成青色,瞳孔收缩变窄,直到枣核形,“是很漂亮的红龙呢。”
江月濯浑身发凉,几乎动弹不得,她仿佛被某种巨大恐怖的猛兽盯住,假如身上有鳞片,此时应当已经全部炸开了。
她没在唐本煜身上遇到过这种感觉,祝从筠,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还要强得多。
“别怕,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祝从筠耐心地安抚她,“啊,我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你身上的黑色枝杈只有四肢比较多,这是好事。”
江月濯努力克制住自己攻击的本能,问:“黑色的枝杈?”
祝从筠的眼睛恢复正常,她解释道:“矿物病致死的根本原因是病发后人体会不可逆转地发生异变,使用异变能力越多,异变程度就会越深,直到达到临界点,人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异变部分和正常部分的割裂而崩溃。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增强型患者最常见的死亡原因就是内脏衰竭,因为他们的肢体会因为异变而不断膨大,心脏无法提供足量的血液。”
“我所说的黑色枝杈,其实就是异变部分。”
“所以就像唐大夫说的那样,我的四肢就是异变出的,所以反而不会与我本身产生排异?”
“很快就理解了嘛。”祝从筠笑着说,“但这不代表你不需要小心控制,毕竟矿物病目前依然无法治愈,只是能抑制而已。”
“我明白了,谢谢您。”江月濯伤口的痛苦渐渐减弱了,似乎是皮肤渐渐长了出来。她勉力坐起来,尽量让自己仪态端正。
祝从筠给江月濯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有什么疑问,随时都可以问我。”
“另外,你还得知道一件事,”祝从筠慢慢给她拉好被子,“每个幻想型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可以借鉴的对象,所以你要小心使用你的能力,它有可能是把双刃剑。”
江月濯再次向她致谢。
“不要再谢我了,这是应该的。”祝从筠微笑,“以后随着你走得越来越远,战斗会很频繁,你得有把趁手的武器,有想好用什么吗?”
江月濯看向外面,唇角翘起来。
“他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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