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
陈青菲发出怒吼，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迷彩色的越野车冲向密密麻麻拦在路上的植物，加装在车头上的粉碎机发出隆隆巨响，切碎的草木碎屑和汁液四处飞溅，把大半个前车玻璃糊成淡绿色。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车顶上，频率越来越快。异变植物们肉眼可见地攀爬着，顺着还没来得及绞碎的植物残渣蔓延到越野车上。
前行的速度被迫减慢，粉碎机跟不上异变植物生长的速度，辊轴腔里填满了碎料，根本来不及排出来。陈青菲骂了一声，伸手啪啪啪按下中控台上几个按钮。
车头前侧喷出助燃剂，淋在异变植物上，火焰腾地一下燃起来，在雨里放肆地狂舞。这一招显然比粉碎机要好用，爬到车顶上的枝条受惊般呼啦缩回去，挡在车前的植物也统统烧成灰烬，被雨一浇就全化成了泥。
然而陈青菲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甚至更加严肃了几分。她一边稳着车身往前开，一边朝通讯仪里吼：“后面的车报告情况！有没有困住的？”
后面两辆货车紧紧跟着她，倒是没遇到问题，倒是第三辆，因为植物实在长得太快，车轮又高，绞进了藤蔓，走得万分艰难。
断后的越野车不敢停车，一停就会被团团围住，它用车头顶住货车的后尾，试图把它推起来。
“青菲姐！这个藤蔓太邪门了，根本绞不断！”四号货车的司机满脸是汗，他一个劲地嘭嘭嘭砸中控台上的按钮，试图启动绞轮，但是藤蔓实在太多了，卡得一动不动，整辆车都包裹在了植物中间。
“再这样下去，这两辆车都得留在这。”陈青菲喃喃自语。她蓦然转头，厉声对薛俊博说：“你来开车！”
“啊？”薛俊博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来？”
“这个是搅碎机，这个是助燃剂，这里是燃料余量，看好了，千万别在出去之前就把燃料用完。”陈青菲咔咔拆开安全带，“我得去后面，不能让他们陷在这里！”
“可……可是……”薛俊博被陈青菲一把薅住领子，半个身子都拖到驾驶位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陈青菲开了车门，一只脚踏进盘旋缠绕的藤蔓里，“姐！”
“别废话！”陈青菲在雨中怒喝，浑身淋得湿透，她从车门上的刀架里抽出一把柴刀，“这样下去我们都走不了！”
她正准备关上车门，却听见后座上那个一直沉默的姑娘突然说：“你去也没有用。”
她抬起脸，帽子下的眼睛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却出奇得亮。陈青菲心急如焚，当即也顾不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了，反呛道：“那就这么等死吗？”
女孩默默看她两秒，开了车门，“我去。”
她像一尾鱼从门缝里滑出来，顺带反手把驾驶位的门拍上。陈青菲莫名其妙地就被推了回去，隔着窗户愣愣地看着那个女孩。
少女轻盈地跃上车顶，顺着车队一路向后飞奔，又密又急的雨仿佛对她毫无影响。她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斩断银丝似的雨幕，每经过一辆车顶都发出轻轻的一声“咚”。四号车的成员们忙着开路，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到来，直到少女在三号车的箱体顶部站定，缓缓将兜帽摘落。
火焰般的金色在她的双眼中流淌。
所有的异变植物在那一瞬间停止动作，仿佛隔空被按下了暂停键。四号货车的司机震惊地张大嘴，刚才那些困死在车轮里的藤蔓转眼被烧焦碳化，顺着雨水流到地上，挡风玻璃逐渐露出来，少女的衣摆在风里飞扬，面无表情。货车车轮再次转动，发出隆隆的响声。
少女垂眼。
她的颈侧绕着一条红龙，那龙似乎是活着的，在苍白皮肤上蜿蜒游走，张口咆哮。
以车队为中心，周围一大片植物全部烧成了灰！
雨依然在下，磅礴的暴雨砸到车身和地面上，然而再也激不起刚才那样宏大的气势，在雨中，少女的周身似乎有烈焰灼烧，没有一滴雨能落在她身上。她从原路返回，站在越野车顶上，淡淡说：“走。”
陈青菲这才反应过来，对着通讯仪下了命令：“趁着这时候，赶紧走！”
通讯仪里一片静寂，后面几辆车紧紧跟着她，乖巧得像找到母鸡妈妈的小鸡仔。直到好几分钟后才有人小声说：“青菲，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大神？”
陈青菲也不知道，但不妨碍她顺口胡诌，“这也是你能问的？”
四号车的司机和她合作了很多年，清楚陈青菲是个什么个性，他打趣道：“怎么，有秘密？”
陈青菲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通讯仪里逐渐热闹起来的闲聊。她抬头，从半透明的天窗看到那个女孩还站在车顶上，裤腿下露出一小截脚踝。前方的异变植物不等车辆靠近就成了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他们一路畅通无阻，飞速前行，终于穿过了这片突如其来的暴雨区。
车队逐渐把乌云抛在身后，淡金色的阳光落在地上，好像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错觉。陈青菲停了车，车顶上的少女也跳下来，钻进后座。
“那个，谢谢你啊。”陈青菲再度启动越野，向前驶去，“一直也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沉默片刻，回答：“江月濯。”
她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陈青菲给薛俊博使了个眼色，年轻人赶紧从背包里找出袋营养液，还是草莓味的，递给江月濯，“刚才你也没吃东西，饿不饿？这个给你。”
入耳式通讯仪里传来柔和的声音，“你确实该吃点东西了，刚才那段路消耗很大。”
江月濯盯着那袋营养液看了几秒，伸出手接过来。
“谢谢。”
这还是薛俊博第一次和她对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快速说了句：“不客气。”
江月濯撕开袋子，喝了一口。
草莓味的营养液也并没有比原味的好喝到哪里去，依然是那种微微粘稠的稀粥口感，带着奇怪的甜味，但绝对不是正儿八经草莓的味道。
她没发表什么意见，安安静静地喝完了那袋营养液，又顺手把空袋子卷起来，一滴都没浪费。
“垃圾给我吧，到时候我一块扔了！”薛俊博一直关注着她，赶紧把空袋接过来，“你还要再来点吗？我这里还有其他味道的。”
江月濯莫名其妙地盯了他一眼，摇摇头。
“呃，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你好厉害。”薛俊博慌忙解释，“那个，那是矿物病吧？”
江月濯挑起一边的眉。
“这个，这么厉害的矿物病，是不是需要抑制剂呀？”薛俊博小声说，“你都……用什么样的抑制剂？”
“嗯？”飞镜疑惑道，“这小子问你这个干什么？”
江月濯没理飞镜，她盯着薛俊博，嗓子不支持她说太多话，就缓慢地问道：“你……也得了矿物病？”
那双含着金环的琥珀色眼睛着实太特别了，如同有魔力一般。薛俊博突然涨红了脸，迭声回答：“不不不不不是，是我家里一个亲戚，我一直想攒钱给她买一支来着，但这个东西不同牌子价格差好多，我真不知道哪种好一点，所以才想问问你！”
陈青菲开着车，对他投来无语的一瞥。
江月濯沉思片刻，说：“维萨里的，有保障。”
“谢……谢谢。”薛俊博重新在座位上坐好，用力抓了一下安全带。
之后的路途就是一片坦荡，再没遇见其他意外。一路走到晚上八点多，夜色沉沉，繁星如钻，车队终于到了提前预定的驿站。
驿站本身不大，就是个二层的小旅馆，但楼后有一大片空地用来停车，毕竟现在的地面上就属地最不值钱。陈青菲停好车，带着一帮人走进驿站。
江月濯走在最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座小楼显然建成了挺长时间，外墙贴了米色瓷砖，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裂开了好几块，楼顶上有块巨大的招牌，也破破烂烂的。倒是门看着簇新，是非常沉重和厚实的金属材料做的，只要一关上这里就会变成一座堡垒，里面布置得还算温馨。老板是一对夫妻，老板娘笑吟吟地来接待他们，老板则在后厨准备饭菜。
“你们来的有点晚，我还在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呢。”老板娘对陈青菲说，显然和她很熟，“最近刚进了一批合成肉，老周给你们准备去了。”
“路上确实有点意外，没想到会下雨，差点绊在那。”陈青菲准确地从人群里一把把江月濯薅出来，亲昵地拍拍她的肩，“多亏了这位朋友，好歹没出事。”
“哟，那今晚上可得多吃点。”老板娘转身朝厨房喊道，“老周！多放点肉，别不舍得！”
厨房里遥遥传来一声应答。
几人正在这里说着话，门又响了，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来。
来人都穿着迷彩服，配枪，一身严正铁血气质，明显不是普通人。打头的那位身量很高，肌肉壮硕，说话却很温和，“老板娘，还有房间和饭吗？”
“有有有，都有，你们这是刚巡逻完回来？”老板娘赶忙通知还在忙活的老板再加菜，“这一天天的，真是辛苦了，文队长。”
“都是应该的。”文队长摇摇头，“那我先带队员上去休息，麻烦您先给我们安排一下。”
老板娘招呼陈青菲一队人先坐下，自己则带着这支机动队往楼上走去。
江月濯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位文队长，在他警觉地回头之前又迅速垂下。
“怎么了？”飞镜问，“是什么特殊的人吗？”
“不，”江月濯低声说，“只是……好像见到了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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