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6*
*硝云弹雨，遍地残肢*
温德夏特毫无畏惧地看完了整场比赛，只记得最后胜利者从机甲中出来时浑身是血，胸腹瘪了下去，像块盆地。
他近乎傲慢地高举双手，享受观众的欢呼。败者陷入休克，被两个工作虫员从驾驶舱里粗暴地拖出来，拽上担架，抬去后台，生死不知。
周围没有虫露出惋惜的表情。温德夏特听见许多冰冷空洞的声音谈论着胜率赔率，说下一场押谁才能挣钱。
自己身边的雌虫也一直在感叹，叹骸骨骑士的陨落，说光看那只攻不守的打法就知道机主是个桀骜不驯的虫，经此一败，折下的士气足以让他一蹶不振。要真是这样，俱乐部绝不会再续约，实力、名声和金钱通通落空，还不如现在就死。
雌虫嘴唇上下翕动的同时，沙石仍在空中飞扬。
温德夏特的目光落在台上，心思跃动，“要多少钱才能买下一台机甲？”
“您、您想买机甲？”
守命愣了愣，凑到温德夏特耳边，指着机甲低声说，“那东西可不吉利，都是穷途末路的亡命徒才进去，替俱乐部做打手，营一些拿命换钱的生意。”
温德夏特反问：“宇宙作战部的军队不是也开机甲吗？”
“嗨呀，那能相提并论么？人家是要上星际战场的制式机甲，抗压抗揍，在真空环境下来去自如，比这种私改的机甲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换句话说，我们这里的S级机甲也比不过作战部制式机甲的基础款。”
守命话音一转，“不过制式机甲平常虫是买不到的。那种级别的东西，作战部都有严格的限制要求，没批准肯定拿不到。”
“无论什么途径都不行？”
“除非亲自入伍，其余的……难！”
温德夏特点了头。
擂台顶上的大灯频频闪动，映得他面庞明明灭灭。
此后主战场又陆续开了几场，但双方都是D级机甲，远不及最初的震撼，温德夏特看得没趣，大手一挥又塞给守命点小费，揣着肉夹馍出去了。
重新踏上地面时，头顶已经天光大亮。太阳挂在雾里看不真切，温德夏特眯着眼睛定位，时间大概是七点半。
古堡里固定的早餐时间是七点，而前几天自己无一例外地准时出席了早餐，也就是说，现在家族的虫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踪了。
温德夏特左顾右盼一阵，街道安宁祥和，没有可疑的身影。他还是不放心，绕进一个幽静的小巷，摘下口罩，将凉掉的肉夹馍往嘴里一送——
露出全脸的刹那，原本静坐在角落摇椅上的老者霍地起身，眼睛不瞎了，手脚也不软了，声音嘹亮得仿若号角：
“大少爷！我找到大少爷了！”
老虫一个飞扑，胳膊像镣铐一样死死锁住温德夏特脚踝，嘶吼：“快来人啊！大少爷在这里！来人啊——！”
温德夏特：“…？”
不是？我嘴唇刚碰上酥皮，还没咂出个肉味儿呢就被发现了？
温德夏特强装镇定，弯腰去扽老者的手，没扽开。
“您认错了。”他镇定自若。
老者抬眼，摇头，“没有！”
温德夏特目光灼灼，开口劝道：“老爷子，你年纪大了，脑袋糊涂了，我真不是你嘴里说的什么大少爷。”
老者斩钉截铁，“大少爷，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您！”
温德夏特见他态度坚定，不再多说，抬腿就走，但老者锁得太死，在地上拖出一个一米长的痕迹，温德夏特视若无睹，绷着脸死盯前方，踉踉跄跄奔走。
“我跟你讲老人家，你耍无赖这招放别人身上或许好使，放我身上纯纯白费！我可一点儿也不尊老爱幼，我没皮没脸、我油盐不进、我狼心狗肺！”
“哎呦！”
老者见状边拖边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像熟透了的紫红樱桃，汁水迸裂，从巷口嚷到巷尾，“哎呦我这半身入土的身板呦！我的肩周炎我的高血压我的骨质疏松呦！”
“哈……”
温德夏特难得遇见比自己还无耻的虫，气笑出声，停步。
他索性就着路沿坐下，头一仰，翻下去帽子，恶狠狠咬了口肉夹馍。
这一口咬得极凶，皮脆馅足，肉香四溢。
老者偷偷向上瞥，“少爷？大少爷？”
温德夏特力道不减又咬一口。
老者也心虚，“大少爷，您听我一句劝，别逃啦，逃不脱的！”
温德夏特嚼嚼嚼，终于出声：“为什么？”
老者只摇头重复：“逃不脱啊，小少爷要是想找您的话，无论如何都逃不脱啊……”
三分钟后，莱利开车驾到，温德夏特被遣返古堡。
整整一路他都托着下巴苦思冥想。
想不通啊，为什么一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老大爷都能认出自己。
直到不久后，温德夏特坐上飞往学院的星舰，悦耳的导航机械音响起，替他解答了疑惑：
“康曼德星球欢迎你下次光临。”
…他*的原来这一整座星球都归他们家管。
*
古堡，第一接待室。
卡修一向高傲的脊柱正谦卑地弯下，看向显示屏的目光满是敬畏。
“雄父。”
“叫我首席。”
“…首席。”
光学屏幕另一端，长发雄虫坐在桌沿，身形疲顿。他背后一片狼藉——弹药、绷带、瓤满了血的毛巾和狰狞焦黑的断臂。最夺人眼目的是一块白板，上面挂满了实况照片，盘着无数根细长的红线。
“最近前线的形势不容乐观。”
雄虫的头轻轻歪斜，敲了敲其中一张照片，“这个，作战部勘测小队新发现的巨型异种，连希尔十二都没有预言到。”
卡修惊异蹙眉，“什么？连大先知都……”
“也可能是他预言到了，但是没跟我们讲。”
雄虫淡定得不像话，扯出一丝冷笑，“最近那群瞎子的胃口越来越大，我看不透他们的真正目的。作最坏的打算，这可能只是希尔家族巨大勒索把戏的开胃菜。”
卡修抖了抖上身，“请您放宽心。母亲那边的巨型望远镜项目有重大突破，或许不久后我们就不用再依靠先知，能够独立预判战点了。”
“放宽心？我宽得很——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全宇宙又不是只有我们一个星系，先知家族多得很，大不了就分道扬镳！那群死瞎子的态度与阴谋，实在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首席哼笑一声，“你也不用搬出你母系那边来压我，我对希尔家族和麦克尼什家族一视同仁。”
卡修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首席目光阴冷，嘴不饶人，“希尔家族依靠的是基因里刻着的能力，麦克尼什全靠对各种机器知识的经验法则，论含金量，哪一个比得上我们？只有我们指挥官是在纷飞的血肉中汲取力量，真刀实枪拼上来的。如果你骨子里还有点血性，就趁早打消掉替你雌父说好话的念头，多实战，趁早来前线，别平白惹一身骚。”
“您对麦克尼什家族的偏见太大了。”
“他们应得的。”
卡修唇齿打了个颤，“我雌父跟您原配的死没有关系！”
雄虫难得失态，拍桌而起，“够了！”
他的双目逮住卡修，卡修侧头回避，却没有退让的意思，硬着腰板。
两虫都安静下来，屋内寂然无息。
首席胸口噎着憋着，眼底青黑更浓。长久的静默后，他吐出一口气，“你要是真这么喜欢麦克尼什，就自己娶一个回来。”
卡修不卑不亢，“如果这是您的意志，我会遵循。”
“哈！现在话说得好听，等我死了之后你掌权，看看去联姻的会是谁。”
卡修忽然扭头正视，父子四目相对，“我从没想过逼温德夏特去联姻。”
“……”
首席一愕，捏了捏眉头，又揉了揉鼻尖，对视良久，是他先错开了目光。
“学院每年都会从毕业年级选派几个全优的学生来西线接受培训教育，表现出色的有机会直接拿到勋位，驻留深造。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
“我清楚。”
“对了，希尔十三还在校吧？别忘了去跟那小子搭个线，不要讨好，要压制。”
卡修抿唇，“希尔十三确实跟我同届，但我平时根本看不到他人影…”
“那是你要考虑的事。”
“…我明白了。”
“夏特人呢？不是说受伤了？”
“兄长还在卧室休息。”卡修面不改色诈骗，“用我喊他起来吗？”
男人眉头一挤，露出怜爱的神色，“让他好好休息吧，我可怜的孩子。”
卡修躬身，“那我也先行告退了。”
“等等。”
卡修脊背僵直，维持着原态。看似平静，实则惶惶，“您还有何指示？”
“小夏特——”
卡修垂头，面容遮在发丝下，一点儿不露怯，“您稍等，我这就去叫他。”
“不，我看到他了。”男人把如瀑黑发盘上去，扬起笑容，对着门上的小窗勾了勾手，跟刚才判若两虫，“就在门口，快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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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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