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无边守在床旁，一点阳光偷偷地钻过窗纱，流转在洁净的病床上。
程淼的睡颜一向很恬静。他的额头平滑如砥，闭上的双眼如宁静夜空中新月，鼻息轻轻又仿佛春风撩拨起湖面。
可程无边却从这平静中嗅到几分暗潮汹涌。他感觉程淼的反应很不对劲，但又琢磨不出。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溜走了，他心里空落落的。
于是他走出病房，打算在走廊上散散步。没成想，一出门就被躲在门后偷听的项兰吓了一跳。
“你还没走呢？”
项兰尴尬地撩拨了几下额前的碎发，哈哈大笑一声：“正要走！”说完便直瞅着电梯门盘算着逃跑路线。
“等等，”按照以往程无边铁定要说教几句，但此时他却突然拧巴起来，抓耳挠腮半天，才附到项兰耳边小声说，“问你个事儿。”
项兰：.......真是活久见。
听完程无边的描述后，爱情专家项兰给出准确干练的结论：“小淼淼可能对你有些家人以外的感情，而且还误会我俩是一对。重点是我感觉你也喜欢他。”
看程无边还像块木头般惊愕着，项兰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一股脑塞进程无边怀里。
程无边瞄了眼封面，霎时间红了耳根：“这能成吗....”
耳边只剩下凉风瑟瑟的声音，项兰早已不见踪影。
“溜的真快。”程无边感叹着准备回病房里好好学习一番，一转头就看见主治医师对他点头微笑。
程无边虽然以程淼家属的身份走进科室，但他仍莫名感受到了仿佛被班主任训话的胆战心惊。
主治医生虽长着一副和蔼可亲的脸，但当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病历，把那十几页的纸反复翻着弄出尖利的声音时，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科室里静悄悄的，程无边听着翻页的声音，心中越发忐忑不安，连呼吸都屏住了。
“虽然病人坚决否认，我还是问一句他有没有遭受不当对待？”医生终于开口了。他问的很小心，但程无边知道他问的是“虐待”。这也不难医生问，他帮程淼擦拭身体时，看到那曾经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全是疤痕与淤青，甚至一些伤口没有能及时处理都发脓溃烂了。他拼命地抿着嘴唇都咬出血味儿，都没能阻止眼泪落下来。
而这些伤痛，他都没能好好陪在程淼身边。他对程淼出走的那三年一无所知，更没有替他做些什么。
他双目含泪愣愣木讷地摇摇头，有些窘迫地说：“不知道。”
好在医生也没有过度追究，他把病历本放到程无边面前，开始逐页分析程淼的病情。
“全身的状况都不太理想。血色素只有19，重度贫血。白蛋白过低，营养不良.....”听着医生神色淡淡地报出一摞病情，程无边只觉得喉咙像被人掐了一般梗着，说不出一个字。
程淼的身体状况显然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还要糟糕。他像一个迷茫无助的孩子，眼里饱含着泪水望向面前的医生。
医生安抚道:“你也别太担心，毕竟病人年纪还很轻。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这个胃出血的问题。溃疡位置靠近血管，而且很深，目前只进行了保守治疗。我们先一起把他的指标升上去，再择期手术。”
程无边连连说好，对医生道谢后，询问了相关注意事项。
临走的时候，听到医生叹了口气道：“看你年纪也不大，你弟弟的事情要多上心。我感觉他可能有些心理上的问题，明天我再请精神科医生来看一下。”
程无边吸了吸鼻子道：“麻烦您了。”
程无边出了科室，便找了个角落蹲下，他下意识掏了掏口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戒烟八年了。
程淼被关在地下室多年，黑暗中的岁月，对于任何一个心灵来说都是一种沉重的折磨。而同他在一起的这五年，程无边本以为他是快乐的，现在看来也只是自欺欺人。是他不懂什么叫**情，辜负了程淼的真心。
懊悔在心中牢牢地扎根，程无边真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但这对程淼起不到任何帮助。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脸，起身飞快地向病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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