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无边能感觉到，抱在他背后的手缓缓滑落，程淼的身体也从怀中倾倒。
程无边托着脑袋将人平缓放倒，程淼惨白的脸上双目紧闭，原本苍白的嘴唇也微微发紫，嘴里还不断涌出咖啡色的血液，表情十分痛苦。吓得程无边抱起程淼就往外边跑。
这地方受磁场干扰，根本打不了救援电话，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脱离这危险的地方。
他害怕背着程淼压着他本就脆弱的胃，只能小心托起程淼的双膝腘窝与颈后，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人抱起来。要是程淼还清醒着肯定红着脸在怀中挣扎着抗拒，但是现在的程淼很乖地窝在他的怀里，脸轻轻靠着他的胸膛。
他一边安慰着程淼，一边稳定地快速移动。很快救护车就来了，带上面罩后，程淼的嘴唇也转为苍白，他一声不吭地捂着胃，只是咬着嘴唇，汗水淋淋从额角流下。
程无边看在眼里，心有如被千万只蚂蚁啃食，密密麻麻的痛。以前受一点伤就要一惊一乍的孩子，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一声不吭了呢？
程淼很快被送进了急救室。检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比上次更为严重，不仅是胃出血和呼吸衰竭，就连肝肾功能也出了问题。医生面色凝重，他们开始讨论如何让程淼能撑过此次难关。
程无边又站在门外，嘴里叼着戒了很久的烟，但是没有点燃。
凭什么程淼要遭受这些呢？他的一生，尽是些坎坷曲折。只因为出身特殊，他几乎没有获得过公平的待遇，一生都在祭品的阴影之下无法喘息。
用人命堆砌的道术本就不应存在！没有人生来就该成为他人的垫脚石。同样是禁术，为什么人人都做了，他却只能选择承受哀伤？程无边没有希望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在持续的焦急紧绷的情绪中，连时间都变得有些麻木。等到他可以进去探望的时候，窗户外的景色已经蒙盖上一层厚厚的黑幕。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也许有几缕微风，但远远不足以缓解闷沉。
他听到护士满怀歉意地说：“病人可能撑不过去了，你去陪陪他吧。”
后面的路他有些记不清了，也许是被泪水模糊了记忆，也许是他舍不得走完这段回忆，好像这样他就能留住。
但是这段路还是走到了尽头，这条路很短，短到甚至他都不能够做出一个体面的表情去见他。
幸好程淼已经睁不开眼睛，他被框在面罩里拼命地喘息。于是程无边抓住了他的手。程淼似乎感觉到了，他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动作。
程无边听到自己开口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程淼微微摇头，用气音，仅仅几个字就喘得厉害：“能...遇见..你，我一生..所幸。”程无边仿佛懂了他言语未尽之意，所以为了自己，他不后悔今天。
程无边早已涕泗横流，他双手紧紧握住程淼的瘦削的手，“如果有下一世，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程淼似乎也哭了，泪光从睫毛中闪出，却没有落下。他呜咽几声没有开口，只是回握住了程无边的手，力量很小但很坚定。
他愿意。
程无边笑了，眼泪早从脸颊决堤，“托你的富，我还要很久才能见你。你到那边以后可要等等我。”
程淼也笑了。他似乎已经很累了，呼吸逐渐变得轻缓，甚至变停了一段时间。他终究还是没能挺过那个晚上。
程无边一遍遍回忆起那个晚上，程淼死在他眼前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安然得好像睡着了一般，离开那具病痛缠身的躯体，对于灵魂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他又或许走得很痛苦，嘴边呕出大片大片的血花，呛得到处都是鲜红一片。
咚咚咚....
空酒瓶在地上咕噜噜地翻滚着，最终和墙角的其他瓶子撞在一起，散落的音符像是程淼弹奏过的钢琴曲。
那天比赛上，程淼获得了一等奖。结果奖品是限量版小黄鸭联名的抱枕，程淼得知后非常嫌弃，直嚷嚷：“早知道故意弹错一个拿第二名了！”虽然他那时连小黄鸭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很激动。小黄鸭，多好啊！
也许项兰来过，揪着他耳朵喊“你对得起小淼淼吗？”程无边不知道，只知道他在等一个电话。手机就放在眼前最近的位置，只需一伸手就能够到。
铃响了，程无边颤抖着摁了接听键，满屋子都是他心跳的声音。
“老程，我找到了！
死在癸卯年癸申月癸子时的黑猫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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