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昨夜的伤悲也随着黑夜褪去了一点点颜色,但季欣琴依旧对沫沫的突然离去耿耿于怀。
从早上到下午,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单独的自习间里,疯狂地学习、做研究,连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
明明可以用电脑打字,她偏偏用水笔用力地在纸上书写,力道大的都能把笔尖折断。
紧接着,就是一滴一滴的泪水滴在了纸上。
仿佛只有沉浸在麻木的研究和文献阅读学习中,她才能忘却这些天的委屈和痛楚。
一个人的时候,不用伪装,心是真实的,自己也是真实的。
快接近黄昏的时候,她收到了赵立明发过来的微信:
【来一趟我办公室】
赵立明是她的科研导师,平时对她关爱有加。
季欣琴驻足在办公室门口。
深吸一口气,又对着旁边的玻璃左瞅右瞅的,确认自己眼睛不红,衣冠整洁后才敲门。
进去后。
赵立明依旧是坐在那张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老古董木椅上,背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孤独。他的白发在光线下泛着银光,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而锐利,全神贯注地在手中的文献边缘的空白处做着批注。
他的眼镜都快滑到鼻尖处了,不时得用食指推一下,但大部分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堆满桌面的文件和资料之中。
这间办公室不大,却堆满了各种科研资料,显得有些拥挤,在门口有一张精致的小茶桌,上面是布满灰尘的茶具。
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各种荣誉证书和学术成就的奖状,见证了赵教授半生的辉煌与奉献。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和期刊,还有各种学术著作,有些书页已经泛黄,见证了无数次的翻阅和思考,每一本都承载着知识的重量和无数荣誉的汗水。
但离开了会议和讲座,他会停下手中的工作,揉揉太阳穴,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他的眼神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看着校园里那些年轻的身影。
季欣琴和组内同门私下里都“亲切”地称呼赵立明为“老赵”或者“赵老头儿”。
若是哪个学生在一般情况下被单独叫去,恐怕后面一阵子是没法闲着了。
派活了,后面就准备通宵吧。
看到季欣琴来了,他的眼神立刻变得祥和起来,倒更像是对“佼佼爱徒”的偏爱。
赵立明瞅了一眼季欣琴,端起一旁早就凉了的咖啡喝了起来,关心似的询问:
“小季啊,最近感觉还好吗,我听辅导员说你发生了好多事儿,跟我说说呗,别什么都憋在心里面。”
即使季欣琴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情绪,赵立明还是明显看出了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落选了……市长奖。”她喏喏。
她没有说顾沫的事儿,噎在心里。怕一旦提起自己就会绷不住而失态。
“只是因为一个徒有虚名的荣誉奖?”赵立明手指不摩挲着杯子的边缘,眼神里藏着针尖般的疑窦,眉头轻挑,语气中带了一丝质疑的味道,“是因为朋友的事儿吧。”
季欣琴一震:老赵怎么知道沫沫的事儿?
正当季欣琴感到纳闷时,赵立明又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
“分手就分手了,我跟你说,跟那种人分的干净,以后给自己落个福气。纠结啥?”
季欣琴松了一口气,原来老赵指的是陈思佑的事,若他不提,季欣琴怕是早就将这件让她感到恶心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儿要死要活的,看的很开。
还好说的不是沫沫的事儿,不然季欣琴可能真的会再次崩溃。
她不会为背后捅刀的人而自己折磨自己,但是却会为总是替自己遮风挡雨的人的离去而感到悲痛。
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早就忘了那事儿了,因为分手影响科研状态,也太不值当了。”
在老赵面前,她还是要做出外表看上去坚强凌厉的模样,仿佛这样子才能让老赵对她刮目相看。她还是个事业型的清醒女生。
“嗯,这才是我最器重的学生该有的表现!”老赵突然两手一拍桌,杯子里的咖啡都溅出来了,声音直接提高八度。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老师有个海归的老同学呀,最近在华海市,办了一个临床手术的学习项目,特别难得啊!我争取了个名额,你愿不愿意去啊!”
他的语气里像是带有诱导的意味。
季欣琴本能地“哦”了一声,有点好奇期待,也有点想要深入了解。
但凡是从赵老头嘴里出来的建议,作为他的“资深”老油条学生,她得提前留个心眼:
不会又是师兄师姐不想去,然后不得不让我过去充数的吧。
之前老赵可就这样说的天花乱坠把她哄骗去各种以“实践”、“锻炼”为名的各种“交流活动”。
这次又是什么啦?
看到季欣琴犹豫又质疑的眼神,赵立明抬了抬眼皮:
“这属于社会实践,与国内外专家交流,加-分-的!”
“加-分-的!”
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生怕隔壁甚至是一层楼听不到。
“去,那肯定去。”季欣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对于刚刚错失市长奖正在为明年机会孤注一掷的季欣琴怎么能经受住这种天降的“诱惑”。
如果早这么说,那就算是刀山火坑,以她倔犟的性格和一惯内卷的作风也得跳进去。
这就是重振旗鼓的好机会啊。
一想到这,季欣琴心里又亮堂了起来,就像是遇见救世主,抓住了光的尾巴一样。
“这才是我的学生嘛!你放心,住宿问题都给你解决好了,离那边的学校特别近,还在市中心。最最重要的是,还会有个很靠谱的邻居,这样子女孩子在外也能安心点儿。”
赵立明大手一挥,开始翻找着桌上的材料。
“还有邻居?还‘最最重要’?”
季欣琴万万没想到赵老头还能有这么“好心”,平时刻不都是想方设法“压榨”,简直就是个无情的派活机器。
“不会是想趁机让我给什么熟人帮忙吧。可不兴这么玩啊,是不是得问清楚?”
季欣琴眉头微皱,嘴也不自主地嘟了起来,本想说点什么,但好在她说话前还是重新考虑了一下:
也许不应该把事情想的那么极端,自己胡思乱想的这种习惯和焦虑感还是得克制一下。
“哦,找到了,报名表。”赵立明抽出一张折了角的表格纸,使了个眼色,故意压低了嗓音,小声地地捏笑:“你师娘的学生。”
“师娘?!”
空气中酝酿着浓浓的八卦味道,季欣琴庆幸刚刚自己没有乱说话,不然可就糗大了。
“嘘!”
季欣琴连忙捂住了扬起的嘴角,像是听到了惊天大新闻似的,眼睛都快眯成缝了。
赵立明半遮着嘴,像是说着不能让别人听到的悄悄话似的捏着音量:
“我和你师娘打赌,看看谁的徒弟更优秀呢!你可不能丢为师的脸啊!不然以后师傅以后在师娘面前可是没牛吹了。”
这还是季欣琴第一次听老师说起自己的老婆,没想到老赵这人居然还藏点自己的秘密,拿捏住了。
“师娘长得肯定可好看了吧。教授当时怎么追到师娘的。恩师您放心,我一定让您以后见着师娘都红光满面的!”
季欣琴噙着一抹戏笑,言语直接一发不可收拾,都没意识到自己好像问的有点多和“越界”了。
“去去去去,瞎打听什么。什么用词啊这都是,还红光满面,你要是搞砸了,那就是面红耳赤了。回去赶紧把信息填好发我,收拾收拾,这周六就出发。”
赵立明速速将报名表递到她面前,有开始捣腾那桌上巨大的曲面电脑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文献资料。
“这周六?”季欣琴还诧异地翻了眼日历,“那不就是两天后?这也太突然了点。”
“你还嫌早了,时不我待呀!你这周六到了那边后,下周一就可以参加学习了,现在分秒必争呀,不然人家都赶在你前面把论文写完了。”
季欣琴怔住了,就算赶时间这行程也太着急了,什么都没准备。
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又是“加班牛马”的火坑吧。
复杂的情绪写满了她全脸。
但转念想到老赵刚才的话,既然隔壁是师娘的学生,那肯定也是个厉害的角儿,说不定是和她一样拼命的女事业人呢,应该有很多话题可聊,总之这次应该能有不少收获,早早过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主要原因还是为明年的市长奖做准备。
“早点就早点吧。问题不大。”她默念。
就当这是一次去外地的难得的“放松”了吧,正好远离最近的烦恼。
“看啥看,我脸上是文献吗?”
眼看季欣琴还站在原地磨磨唧唧的,赵立明像是不耐烦了,“督促”着她赶快抉择,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反悔一样。
“知道了老师。我会尽快准备好的。”她鞠了个小躬,速速离开办公室。
等她离开后关上门的那一刻,赵立明的表情倏尔从刚刚的严肃凝重变成了老顽童的幼稚笑颜,用手指不停地弹着桌子,乐呵呵地自言自语道:
“老凌啊老凌,就让你看看,我的学生有多么多么的优秀,十年不见,上来就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哈哈哈哈!”
他轻轻地拉开抽屉,笑靥满面地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哼起了带调儿的小曲。
…………
出了办公室的大楼后。
季欣琴一边下楼梯,一边掏出手机,缓缓了拨通了一串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的电话。
“喂妈……”
“琴琴,今天没科研任务吗?怎么这个点来电话?”
孙瑜瑾还是一如既往地关注她的学习状态,即使上了大学也没有停过。
季欣琴一五一十地把要出去学习的事抖落了出来。
“好事儿啊,你到了那要好好学习,我跟你说啊,你还记得我那同事吗,程阿姨,她家小孩儿啊,也上了个不错的大学,也没比你差多少,结果你猜发生啥,上了大学后经常和那不三不四的男朋友夜不归宿,被抓着好机会,挂了好多科不说,直接给退学了,你说这当时高考不白考了吗?还落了个惨不忍睹的名声,这以后还怎么混!”
电话那头的语气愈发激烈,就像倒珠子一样。
“我跟你说琴,你可千万不能懈怠,什么上大学就轻松了根本不可信,都在那卷着呢。生活费每个月让你爸给你多打点,千万别因为乱七八糟的琐事儿耽误了学业。”
“嗯,知道了。”
直到电话那头挂断,季欣琴才松了一口气。
她之前没和孙瑜瑾说过陈思佑的事,反正从谈到分父母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一个字,反而还省事儿了,权当没听说过,省得解释一堆有的没的。
每次听到母亲唠叨学习的事儿,季欣琴就头疼,幸好没有告诉她自己落选市长奖的事儿,不然后面还不知道要数落成啥样子。
她的焦虑和敏感,多多少少跟这也有点关系。
回到宿舍,季欣琴立马就和安茜茜和黎雪说了要离开宿舍一阵子外出学习的事儿。
“恭喜你啊小心情!这算是被器重了嘛!”
“是啊,华海也是医疗资源和技术都很先进的地方,去到那,一定会让你脱胎换骨的!”
她们也都替欣琴感到高兴,就像是一切终于有回到正轨的迹象了。
季欣琴翻动着微信联系人列表,生怕有什么重要的人给忘了告知。
飘忽间,她瞄见那个特殊的联系人。
那个“巧克力商家”。
不知怎么的,季欣琴总觉得不和佟竹本打个招呼有点怪怪的,但觉得开口也不太合适。
自己现在和他,算是熟人吗?
“这样子会不会看上去就像是不辞而别?”季欣琴暗想,“不然还是打个招呼,毕竟他之前还是帮了我不小的忙,也没来得及感谢他。”
季欣琴点开微信,切换到和他的好友聊天框,捣鼓着键盘:
【我后天就去华海了,前几天谢谢你帮了我好大的忙,等我回来请你吃顿饭。】
她犹豫了一下,又默默地把打上去几个字一个个删掉。在她下定决心要告别的时候,又在忧虑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说这句话,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退缩。
思绪混乱、想法干架中,她也就这么溜出了这段还没开始的聊天,干巴巴地忘了这茬儿了。
…………
两天后就是出发的日子。
季欣琴没有太多的行李,只是简单提了个行李箱就踏上了去华海的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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