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杨踏进六号车厢的时候,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两侧座椅,地毯上,桌椅上,杂乱无章,书本背包混乱的摆放,食物落在地上,汤撒了出来,一点一点将地毯浸湿。
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黎杨环顾四周,通往五号车厢的门大开着,仿佛是被巨力强行扯开,铁皮弯折成一团。
他没有离开,而是行礼皮包里翻找,最后找到几叠纸钞和一把大头硬币。动作娴熟,没有心理负担。
五号车厢依旧没有人,黎杨走上前,想再翻些钱,他低下头,看见一个孩子。
小小的男孩儿,个子不高,只到小腿肚,眼睛圆溜溜的。身上套着黑白熊猫服,两个耳朵晃来晃去,显得憨态可掬。
他站起来,忽的又踉跄的跌坐下来,晃动着他白嫩的小胳膊小腿,拳头肉肉的,粉粉的。
“妈……妈,睡觉觉,妈……妈。”
黎杨顺着他稚嫩的小手,看到一个极瘦弱的女人,头发披散着,眼窝深陷,眼角还有未拭去的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红色的拨浪鼓。
黎杨死死的拧眉,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就这样死了。
他迈开步子,并不打算找钱了,加快脚步朝着四号车厢走去。
“妈……妈。”
男孩扯住了他的裤腿,力气小的可以忽略不计,黎杨却停住了。
蹲下身子,他点着男孩的脑袋,软软的,冒出的头发也是细而柔的。
黎杨一把将孩子抱起,男孩也很是喜欢的样子,勾住了他的脖子,将男孩放在了五号车厢和四号车厢的卫生间。
“等我回来接你,知道吗?”
黎杨蹲在那,把手里的拨浪鼓放在孩子的手心。
“乖乖的,不许哭。”
男孩坐在马桶盖上,眼睛黑的发亮,看见黎杨要走,嘴巴一瘪,就哭了出来。眼泪说着肉肉的脸蛋落下来。
“爸爸,爸爸!”
黎杨瞪着眼吓得退后了一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不许乱叫!”
我是清白的!
小男孩凑上前吮住了他的手指。
黎杨整个人松懈下来。
他的眉眼变得柔和,看了看表,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关好厕所的门,黎杨进了四号车厢。
依旧没人,却开始出现尸体,总共三具,叠在座椅上,座椅旁的窗户大开着,一具尸体的手伸向窗外,手腕上帮着一条鲜红的绸带,仿佛临死前仍要出去。
却在一瞬间,三人骤然死去。
窗口灌进来的风,猎猎作响,绸带在风中红的格外刺目,带来了腐烂血腥的味道。
黎杨径直朝着前方走去,就在踏出四号车厢的下一秒。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黎杨看着头顶那个明晃晃的“4”字,面色发僵,犹豫再三,他再次迈了进去。
凌乱座椅,三具尸体,敞开的窗户,风中飘扬的红绸带。
再次出现!
诡打墙!
黎杨感觉手指微微颤抖,不自觉缩了缩身子,握紧手中的钢刀。
再来!
黎杨朝着标着“3”的门再次莽去,就再踏出门的那一刻,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咚咚咚”。
诡异的声音在耳边愈发明显,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尤为清晰。
“咚!咚!咚!”
黎杨迈出门,抬头依旧是标着“4”的车厢。
“咚!咚!咚!”。
声音依旧。
“我想起来了!是拨浪鼓!”
黎杨瞪大双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呼吸的粗重了。
他暗暗的握刀,一点一点放慢了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他靠近那三具尸体,红绸刺痛他的双眼,呼吸停滞了。
他闭上眼,捕捉细微不过的声响。
紧接着,声音小了……几乎再也听不到。
再然后,黎杨迈出一步,第二步,声音又开始清晰。
黎杨倏然睁开双目,双脚快速朝着身后倒退两步,手中的钢刀朝着头顶的方向狠狠刺去!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头顶响起!
诡物被伤的猝不及防,黎杨毫不畏惧的对上头顶那道视线。
只见那诡物长着人头,驱干却是一只花斑长矛蜘蛛!
巨大的四对长脚如同钢筋做成的长矛,深深的扎进天花板,恐怖的人头垂下长长的黑发,看不清面目,只能从长长的白色獠牙中吐出细密而结实的黑紫色蛛网。
蛛网被黎杨快而恨绝的一刀劈开,眼前的幻境也在一瞬间消散。
怨毒的声音在“4”号车厢内回荡,它怒气着,随即八只脚快速的攀爬,隐匿在不起眼的角落,最终不见了踪影。
它方才一直骑在他的头顶!
意识到这个黎杨不禁头皮发麻。
黎杨站在原地,抬起头,自己正站在4号车厢的出口,他紧张的迈了出去。
这次,顺利通过了。
3号车厢就在眼前。
黎杨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复盘自己方才的经历。
他踏入4号车厢时,是真实的,因而拨浪鼓的声音最清晰。
直到他走到车厢中心,他以为自己只走了一半,实际上他已经走到头了。拨浪鼓声最弱,几乎听不见。
也就在此时,诡物骑到自己头上,盖住幻觉蛛网,蒙蔽了他的双眼。
驱使他回过头,又从终点回到了开头,拨浪鼓声再次清晰。
这就是所谓的“诡打墙”!
黎杨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转身回头,眼前的一幕另他毕生难忘。
只见车厢中,原本空荡荡的座位上,密密麻麻的堆了尸体,有的瞪着双目,脖子上留下两个巨大的深红色牙印。有的早已经被吃的只剩下白骨。反而一开始看到的窗前三具尸体不见了踪影。
血色染就的天花板被蛛网悬起,挂了七八具干尸,黎杨知道,差一点他也要被悬挂在那里。
黎杨了然,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这只诡物的藏身之地。
推开门,黎杨踏入了3号车厢。
眼前的一幕另黎杨一阵的恍惚。
明亮灯光,窗外风景悠然,两侧穿行而过的巨大绿树,偶尔略过的白鸟。乘客熙攘,或坐或立,吃着点心的男人穿着马褂,后头提着箱子的女人一身婀娜旗袍,旁边洋装少女把行李扔到架子上。
然后黎杨走了进去,关上门,期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黎杨小心穿过狭窄的过道,避开乘客吐出的瓜子皮,视线瞄准一个空出来的桌子,径直走去。
座椅上空空如也,身旁也没有人。
黎杨刚要坐上去,不知怎的,脑海中突兀的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
“除了你的座位,不要坐任何一张椅子。”
不知怎么,黎杨相信了,他抬起将要贴上丝绒座椅的屁股,直挺挺的站在那,手里还握着一把寒森森的钢刀。
太扎眼了,但诡异的是没有一个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直到前方的车厢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看他的第一眼,黎杨第一映像就是高。
瘦而高,细长的像是一根黑甘蔗,直筒筒的顶到了天花板上。男人一身英氏职业套装,黑色的外套包裹着他精瘦的身躯,因为过高的个子,不得不弓着背,将头垂下来。
他手中拿着一本簿子,干枯的大掌攥着笔写着什么。
车厢一下子静了,乘客都默默坐会了自己的位置。
黎杨依旧没动,场中只有他一个人突兀的站着。
下一秒,那个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好,我是这列火车的检票员。”
男人的语气冰冷,带着公式化的味道,微笑僵硬的没有温度,他上下打量了黎杨一眼。
“请问,你是这个车厢的乘客吗?”
男人脸上仍旧带着不变的微笑,黎杨对上他的双眼,看到他冷幽幽的目光,脑子里再次冒出那个温和的声音,随即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道:
“是的,我就是这个车厢的乘客。”
检票员被黎杨笃定无比的语气听的一愣,猩红的嘴缓缓张开:
“请出示您的车票,我们需要核对。”
黎杨两手一摊:“丢了。”
检票员笑容一凝:“丢了?”
黎杨:“对,丢了,这列火车的安保做的并不好,我在考虑是否要打差评。”
“啊……你……你还要打差评?”
太过分了。
检票员瞪眼,一双青黑的眸子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伸出枯瘦的指,带着危险的黑烟,就要点在黎杨的额头。
黎杨眼疾手快,将怀里揣着的纸币通通塞进了他的衣兜。
他的手法并不隐蔽,以至于有些光明正大。
检票员收回了手,在兜里摸了摸,眉头微皱。
“你这叫行贿吗?你这叫求我办事吗?”
黎杨一愣。
“就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黎杨:……
黎杨懂了,从怀里又捏了一把纸钞塞到检票员的兜里。
检票员伸回手,从本子里摸出一张票,塞到黎杨手中。
“诺,我替您找到了丢失的车票,请保管好它。”
黎杨将票据小心收入怀中,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来到了车厢最后面的一个角落。
那里缩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地中海,酒糟鼻。
是个玩家,黎杨判断。
检票员在他身前停下,一模一样的问话。
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幸运,检票员很快发现了他的伪装,随即用阴狠的目光审视着他。
“你是哪个座位的?坐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秃头男早已经慌了神,冷汗顺着肥硕的身体流满全身,豆眼快速的逡巡,最终捕捉到黎杨身旁的位置。
两步变作一步,朝着座位飞奔,毫不犹豫的将黎杨推开,坐在了黎杨的身旁。
检票员嘲讽着,带着冷漠的目光落在秃头男和黎杨之间,看着秃头男坐下。
就在坐下的一瞬间,黎杨看见秃头男的样子变了,原本肥胖的身躯一点一点变瘦,显出胸型,勾勒出腰身,秃头男也意识到了,整张脸恐惧到狰狞,然后,脸也开始变了,先是出现尖下巴,妩媚多情的双眸,最后光亮的头皮上长出浓密的黑发。
他被覆盖了,连同躯体和意识。
看着坐在身边的呆滞女人,空洞洞的眼神,白而具象化的一张脸,让人猜测她究竟还是不是活的,黎杨不禁汗毛直立,他不敢往后看,生怕检票员再次回来。
可事与愿违,检票员如幽灵般飘到了黎杨身边,这次他凑的很近,眸子像摇晃中的骰子,咕噜噜,诡异转动。
黎杨知晓自己被盯上了。
他伸出手中所有的纸钞,可惜,这次检票员并没有要。
他的手就这样停止半空,感受周遭越来越冷的空气。
当干枯到皱褶的手伸向黎杨,他的睫毛也跟着颤抖了,肌肉不自觉的恐惧抽动。
怎么办?我怎么办?我要死了?
就在这时,检票员脸上挂着嘲讽而恨绝的笑,双手一压,将黎杨推到了座椅上。
黎杨一瞬间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异能在身体中失去了联系,仅仅一秒,黎杨坐在了椅子上。
检票员放开了压在黎杨肩膀上的手,黎杨分明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狡黠,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黎杨无力的瘫坐在座椅上,粗重的呼吸久久无法停止。
一秒。
两秒。
三秒。
预料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黎杨颤抖着双手摸向自己熟悉无比的脸,长长的松了口气。
没变。
还好没变,黎杨想着,再也不会有哪张脸这么合他的心意了,如果有,也是陈回的,但他更希望陈回的脸对着他笑眯眯的,好过长在他的脸上。
像是想到了什么,黎杨掏出手中的车票,黎杨看着车票上的名字:
0324号乘客—黎杨。
黎杨回头对上检票员嘲笑的目光,仿佛看透一切,又仿佛毫无察觉。
黎杨颤抖着,将两张不同的车票小心的藏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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