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云想得不错，余枫确实知道了他的图谋。
但他此时已经无暇应对了。
事情提前曝光，曝光的内容的确就是狗崽在谢青云的授意下拍到的照片和视频。只是曝光的效果远比谢青云预想得更加具有爆炸性。
按照他和褚晴的计划，只是想以此要挟余枫，如果事情发酵，谢青云这个当事人只要跳出来和余枫一同否认，余枫的难题就可以减轻一些。
当然，这种配合是有条件的。
他们清楚娱乐圈，甚至整个社会对女人可以有多残忍。但他们不介意趁着这股东风，去打倒一个女人。老女人和小男孩的戏码，总是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遣，不是吗？
可他们不曾想到，这份谈资来得这样势如山倾来得这样轰轰烈烈，而余枫，根本不需要谢青云解决。
谢青云看着余枫的回应，只有短短的两个字，是我。
文字有时能很精准地传达情绪，有时却将一切模棱两可。如果谢青云真的是她的用情至深的爱人，又或者，如果他们在狗崽的镜头下所说的一切都出自真心，那么余枫这句回应，谢青云或许会理解成义无反顾的宣言。
他会为她落泪，他会坚定地相信他的爱人，他会虔诚地信仰她。可他并不是真心的，从来都不是。而余枫呢？谢青云想，大概，也从来都不是。
余枫这个回应后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黄色的表情，圆圆的脑袋，红着脸闭着弯弯的睫毛长长眼睛低头浅笑。那是一个害羞的表情。谢青云想，如果自己是余枫大概会在文字后面挂个狗头，以示自己在开玩笑。
可是余枫没有，她选择了一种她这个人设里不会出现的东西——羞涩。
那个表情，让谢青云仿佛看见了余枫在舞台上的表演，一个痴肥的饥渴的大龄女人在占一个男人的口头便宜。谢青云心头如重锤敲过一样沉闷而痛。他输了，输给了台上的余枫，也是输给了观众眼中最乐意看见的余枫。
果然，在余枫那条微博的回应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狗头挂了一片，全是调侃，没有谩骂，甚至有故意写上“祝福”却在两个字后面挂上一个括号，括号里是“五毛一条，括号删除”。
余枫恋情曝光，空降了热搜的第一条，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余枫的恋情是真的。谢青云感到一阵可笑与滑稽。他甚至想要对着这些调笑的人大喊，他就是余枫的男朋友，他看过这个女人身上每一处肌肤毛发，他分开过她的腿，他睡了她。
可是，他不能。
谢青云麻木地浏览着手机，看着事情一步步发酵。那条热搜下，逐渐演变成了余枫和各家男演员的大型拉郎现场，又名余枫的后宫。那些和余枫毫无关系的人，纷纷成了皇后、贵妃，而谢青云这个真的睡过余枫的人，却只停留在偷拍的视频里，做一个没有名分的人。
而后不久，他终于在众人中有了姓名，却还是有赖于余枫的粉丝发出的谢青云在余枫生日会上的视频，以及他还在男团时和余枫的一次相遇。有人说同意这门亲事，有人夸余枫提携新人，包括谢青云的粉丝，都在感谢余枫，仿佛从未考虑过余枫这个肥婆会是她们“嫂子”的人选。
谢青云看着自己粉丝可笑的回应，狠狠地骂了一句：一群蠢货！是了，这些所谓的替她们的哥哥认领，没有一条是谢青云想看见的。
他正打算退出榜单，思索之后的对策。却在退出的一刻看见了刷新后的榜单第一条：#余枫潜规则#
谢青云心脏好似被紧紧攥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本是被他否定的方案，他不敢去冒这个险，而今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那里，令谢青云感到一种从骨髓里渗出的恐惧。整整十分钟的时间，他不敢做任何反应。直到身体已经麻木，才机械地点开了那个词条。
很幸运，词条与他无关。也很遗憾，词条与他无关。
那个所谓的“潜规则”被解释成只有顶流和准顶流才能和余枫拉郎。没有提谢青云半个字，他却觉得，整个广场都在明晃晃嘲讽他，你不配。
他没有理会褚晴疯狂发来的消息。木然地打开了微博，想要发些什么，去解释自己和余枫的关系。他的筹码已废，只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还能让余枫念一丝旧情。哪怕两人之间只剩下床上那一点做不得真的情谊。
只是，他那句解释再也没能说出口。
而“他”的解释，却先他一步发了出去。谢青云看着自己的微博账号掉线，预感就已经十分鲜明。等到他看到那条顶着自己头像的账号发出的评论，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那条评论是公司发的，在余枫的回应底下，接受众人的围观打卡：姐姐看我。
那行文字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可怜相的表情，仿佛真的是一个渴望被看见的小男孩儿在向姐姐撒娇。
褚晴到来时，谢青云和余枫的热度已经褪去，但手速极快的剪刀手们，已经纷纷产出了各种甜虐拉郎。素材不多不要紧，每人轮一遍，也足够铺满某字母开头的视频网站的推荐首页。
而这些视频，渐渐传到了各个社交平台上，每出现一次，都是对谢青云的鞭打。
褚晴沉默着看谢青云，这是她向董兰词第一次宣战，却输得这样彻底，她脸色苍白着苦笑，想，怨不得董兰词瞧不起她。
谢青云同样苍白着一张脸，却强打起精神，他要在事情没有达到最坏之前去找金悦，只要自己还有一点可以值得出卖的价值。他对褚晴说：“走吧。”
褚晴讶异，哑着嗓子问：“去哪里。”
谢青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屋子，说：“带你去找新东家。”
他知道此去大概失去了在金悦那里的所有优势，他所追求的自由，怕是要丧失殆尽。他看了看褚晴，没有说话，他是没有了自由的人，褚晴也必须是。
人在溺水时，总要捞住些什么。不一定能上岸，却可以和那个倒霉蛋一起沉沦。
另一边，余枫看着这场轰轰烈烈的恋情曝光事件，回想起狗崽来找她的那一天。
没错，狗崽收了谢青云的钱，按道理说，应该听从谢青云的吩咐，等待指令，发出视频和照片。但，谢青云又是他们的谁呢？钱才是唯一的真理，才是唯一被信奉的主人。
是的，狗崽直接找到了余枫，开口就是两百万，买这份视频和照片不流出，否则就周一见。
余枫看着照片笑了，照片里是她拥抱谢青云的样子，她刚结束拍摄，穿得花花绿绿的，像一棵挺立的春夏时分的圣诞树。她没有打开视频，有什么内容也根本无所谓，只要不是床上的，都没问题，更何况就算真是床上的，对方也不敢发。
她笑得很是开心，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两百万太多了，五十万行不行。”
狗崽当然也不指望余枫真能如数给他们，甚至他们在来这里前，都没想到会和余枫本人谈。最后，价格以六十六万成交，一个好兆头。
狗崽收了钱，对余枫说道：“余老师放心，这照片绝不会流出去，我们这就删除所有备份。”
余枫却笑着回答：“不急，照片都拍了，不放出来倒是可惜了。”
狗崽一愣，没明白余枫的意思。
余枫脸上的笑意没有变，丝毫不像一个刚刚被威胁交出了六十六万的女人，她说：“这钱，两位倒也不白拿，我想请两位帮我办件事，按照我的要求在指定的时间发出来。当然，如果有营销号来买照片和视频，两位也大可拿去卖，卖多少都是各位的本事，我也不会追究。”
她喝了一口茶，接着道：“至于谢青云会不会追究，这倒与我无关了，不过两位若是需要帮助，大可开口。”
其中一人试探着问：“余老师这是要……”他心里想，难不成要逼宫？却没有问出口。
余枫还是客气而温和地笑着说：“赶巧，宣传上有用。”
两人识趣地不再问，不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在他们离开后，余枫在心底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局已经设好，可她却忽然愣住。
我是要赌他们信，还是不信。
一刹那，余枫满目凄然。
她终于还是要走向那个结果，只是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是她所愿。这场赌，还没开盘，她就注定要输。
而今，结果鲜明地摆在了余枫眼前。没有人相信她和谢青云的恋情，就像没有人相信她的那些拉郎。说穿了，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胖女人会出现在性缘关系里，哪怕他们再肆无忌惮地收集她的cp。
胖女人从来就不算做女人的。
看着满眼的调侃，霎时间，余枫只想到了两个字：
报应。
这是她一步步走出来的结果，一点点经营好的人设，这是她终日想摆脱的女人的躯壳，一层又一层地为自己套上男人的画皮。而今，她安全了，她终于不算做一个女人了。
她背弃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胖女人，去换来一份安全的标签，为此，她不介意自己挡在所有胖女人身前，代表着她们告诉众人，来吧，去尽情展现你们的大度吧，你哥不睡肥批。
是的，她成功了，她安全了，可她已然品尝不到这胜利的滋味。她想哭，又想笑。
多荒唐呀，余枫。
董兰词来了，告诉余枫都解决了，恭喜她又渡过一关。余枫想笑着回应她，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她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半笑半泣，似人非鬼。
董兰词大惊，走上前将余枫抱在了怀里。余枫落入她怀抱的那一瞬，一声尖锐的哭声压进了董兰词的胸膛，凄厉如白昼之枭。
董兰词是不信余枫有什么余情未了的。她不懂这哭声和眼泪，她不懂余枫的情绪。她只能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抱不到这个人，她小声地唤着她，枫儿，枫儿，颤抖着陪同她一起啜泣。她们好似回到了余枫遭遇何源的那个晚上，互相依偎着直到各自活过来。
良久，余枫终于活了过来，董兰词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泣，却知道，眼前这个余枫不再是余枫了。可她知道，她是另一个余枫，而不管她是哪一个余枫，自己必将陪着她变成下一个董兰词。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董兰词不问，余枫也不说。就这样相互靠在一起。直到夜逐渐拥抱了城市，把所有没有光亮的地方都罩进自己的黑色袍袖里。
黑暗中，余枫和董兰词都没有动，似是隐蔽着的猎物掩藏自己的踪迹。余枫在黑暗里越来越清醒，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女人，却也仍未能变成一个男人。她终归不是何源，也成不了何源了。何源可以尽情地买女人，但余枫不行，即便她买了一个男人，也无法站在何源的平台上。
同样的事件里，何源的下半身可以给任何人看，众人没准还要跪舔一个有钱男人的大xx。那些参与讨论的人们，仿佛只要和一个何源这样的男人共情，就可以共享同一个大xx，去强//////奸世界上所有女人的灵魂。
可余枫不能如此，哪怕她已抛弃了所谓道德和良知。可阻碍她的却从不是道德，而是她的性别，已被她抛弃的身份。
多讽刺啊，余枫。
她不是一个男人，又不愿做一个女人，她是什么人呢？
你是什么人呢，余枫。
余枫突然点亮了手边的灯，映出她与董兰词的脸。
灯光昏暗，却似一把利剑刺破了黑夜的袍袖。
隐蔽的猎物终于逃出生天。
本章是这本小说的第二个主旨，也是这本小说的核心。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汪汪大哭了一场，为了女主角再也无法挽回的人生。谢青云和余枫是互为对照组的，两个输家，也不知道究竟谁更惨一次。唉，我有点难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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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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