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南迪和罗都还活着。
或者，说得更精确一点的话，是都还没死。
三天前开始，罗的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
明明他根据之前病例做出的诊断分析是三年零两个月，但在还剩两个月的时刻，死神就已迫不及待想要收走这条性命。
本来活蹦乱跳的孩子一病不起，大部分时候连清醒都无法维持，这让看顾他的成年人怎能不担心。
罗西南迪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小心护好怀里的孩子，躲到了某栋建筑物内侧。
交易手术果实的那方海贼团原本就盘踞在这座废弃的小镇，喝着酒开着宴会，庆祝他们即将到手的50亿——对这群不识货的家伙来说，一颗派不上用场的恶魔果实换来所有人纸醉金迷的下半辈子，这绝对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不过这样的快乐在罗西南迪进去走过一遭后，就变成彻头彻尾的混乱。
手术果实被盗走，50亿的卖卖也就打了水漂。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损失，所有人都火了，擦亮眼睛抄起刀，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盗走他们后半段富贵人生的人找出来。罗西南迪毕竟只有一个人，他从别墅里破窗跳出来，从半山腰往下冲的时候一脚踩滑，然后迎面撞上了三四个搜查的海贼。
再然后，他拜托罗替他送信，结果罗忧心他的伤势，哪怕是努力克服恐惧和心理障碍，也是硬生生叫来一个海军士兵……结果那人是维尔戈。
后面发生的事不提也罢。
罗西南迪被脚下凸起的石砖绊得一个踉跄，好赖才没直接摔倒在地上。他低喘一声，偏头咳出一口血，走到避风处将罗放平到地上。
年仅13岁的孩子哪怕是在昏迷中也眉头紧皱，不知是在受什么困扰。颠簸间他的头歪到一侧，嗫嚅着青紫的唇，无声地念了遍柯拉松的名字。
罗西南迪没察觉到这点，只替他盖好了身上的衣物，忧心忡忡地起身观察外面的情况。
从天空落下的白色丝线像极了多弗朗明哥拥有的线线果实的丝线，它们向火山喷发一样直冲天空，然后流星雨般坠落，成千上万道丝线将城镇圈在内部，构成了圆弧状的白色鸟笼。在这之后，城镇内的厮杀和混乱数量似乎直线增加。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招数。
罗西南迪的心往下沉了沉。
就如他欺骗了多弗一般，多弗也对他这个亲生弟弟有所保留吗？
“柯拉先生……？”
罗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他模模糊糊看到那披着黑色羽毛大衣的身影，没由来的就感到一阵心安。
“柯拉先生，我们怎么了？”他问，“维尔戈呢？”
他还没忘记自己昏迷前做了什么好事：他把柯拉先生要递送给海军的机密情报，亲手交给了多弗朗明哥派去海军的卧底。
罗挣扎着起身，然后陡然一惊：“那是什么？”
“大概是多弗的能力吧。”罗西南迪背对着他，指间夹着烟，语气平稳镇定，“恐怕我们已经逃不出去了。”
空荡的回廊一片安静，只有远处吵杂动乱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罗西南迪等待片刻，回过身，果然看到罗已经又一次昏迷过去了。
看着那孩子苍白的脸，罗西南迪苦涩一笑，走过来，半跪在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面颊。
罗的身体状态糟糕透顶，好在他已经吃下了手术果实。接下来，只要他能平安从这座岛离开，以他的医学造诣，应该就能拯救自己的生命。
……如果这就是最后了的话，他应该向罗道歉的，为他欺骗了他这件事事。
当面讲述这种内容需要太多勇气了。
但听过那晚罗说的话后，他无论如何也没法索求更多了。罗已经遭遇过很多苦难、也已经为他放弃许多了，希望他未来还能记住他这种事……他不该这样想的。
如果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一个已死之人的话，这份情感也太过沉重了吧？
所以，一个轻描淡写的告别就足够了。
……这样就最好了。
罗西南迪胡乱抹了两把脸，冷风吹得人皮肤干裂，蹭上泪水后，更是带来阵阵胀痛。他吸了吸鼻子，俯身将年幼的孩子抱进怀里，勉强自己露出笑容。
“罗，我们要走咯。”
罗再次醒来时，就发现罗西南迪带着他在建筑间穿行。
他躲在掩体后观察情况，确认安全后才抱着罗出去，找准最短路线、避开附近人的视野来到下一处视觉盲区。
多弗朗明哥是恶魔果实能力者，他吃下的线线果实让他可以用极细且极坚韧的丝线操纵其他人、将人变成他的提线木偶。自从他将这座城镇变成囚笼后，他就开始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这些本属于同一团队的海贼们被迫互相残杀起来。一次、两次、三次的背后袭击后，海贼们本就不牢靠的团队关系已然支离破碎，所有人各自为敌，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这个情况下，他们最好是不要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多余的一丝体力消耗都可能让他们再也无法离开这座岛屿。
察觉到怀里人微微挣扎的动作，罗西南迪低头：“罗，你醒了。”
“柯拉先生……”
罗西南迪打断他：“罗，听我说。”
他飞快地讲清楚现状：“多弗他们来了，家族里的干部应该全部都在，硬闯不切实际，接下来只能智取。两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下一步我们分头行动，你一个人的话，应该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罗西南迪打开一个大号宝箱，将里面腾出些空间，然后将罗塞了进去。
“这里是海贼的盲区，他们一旦见到宝箱，就一定会带回自己的船上。”他语气轻松道，“也就是说如果进入这里面的话，就一定有机会从笼中出去。到时候你就找机会离开，然后我们去附近的岛上汇合。”
罗刚刚清醒，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无意识地抓紧身上的斗篷，目光紧紧跟随着罗西南迪：“柯拉先生，那你呢？”
“笨蛋，多弗的目的是你和手术果实的能力。我和多弗毕竟是血缘兄弟。”
罗呆呆地看着罗西南迪，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这样可爱的笑容看得罗西南迪心里发软。他大抬手按在罗的头顶，手掌接触到的被雪打湿后又冻上的、混杂着冰碴的毛绒帽子。
他低声道：“Calm。”
这是能让他人发出的声音全部消失的能力，罗第一次被施加Calm的效果，不由好奇地敲了敲宝箱，在一片安静中露出了惊奇的神情。
“喂，罗。”罗西南迪冷不丁说。
“手术果实被盗，各方肯定会继续追查，除了多弗以外，肯定也有别人在盯着这颗果实。如果我稍微来晚了一点，别担心，也别来找我，在安全的地方好好待着，实在不行也可以去找威尔莫特·涅瓦纳。如果可能的话，不要再回堂吉诃德家族了，多弗想要手术果实的能力者为他做不老手术，但能力者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只是想要利用你。”
“有了手术果实后，你的病已经不能困住你了，所以别再说什么只有两个月、放弃也没关系的这种话了。”
……他什么时候说了这话？
罗茫然了一瞬，然后表情骤然就变了。
罗西南迪用力摁住他的肩膀，强行说了下去：“我很抱歉之前欺骗了你。我是想过要你放下仇恨，但不是要你为任何人委曲求全。我做这些从来都不是因为想要得到回报，更不想你勉强自己做任何事。罗，我希望你拥有自由的人生！”
罗：“…………”
他安静下来，忘了挣扎忘了质问，只怔楞地、傻乎乎地看着他的柯拉先生。
这位惯常会掉链子、点烟时甚至会将自己衣服点着、声称自己果实能力做大用处是提高睡眠质量的间谍先生此刻看着他的眼神温柔又坚定。冬天很冷，雪很冷，人死去后的尸体很冷。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罗好像不再觉得冷了。当他和柯拉先生站在一起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迎着这样的目光，罗西南迪难以自控地微笑了起来。
“要幸福啊，罗。”
他抽手，最后摸了摸罗的头，在关上宝箱顶盖之前，笑着说：“我爱你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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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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