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墙？”
久霭将这个词输入进搜索系统，很快找出了答案，对黎初遥说：“指的是安保公司Wall，应该是外号。”
又问白鲸，“什么情况？又要打？”
“打？”白鲸像是听了个笑话。
“给你们上一节免费课。”他用金属手指敲了敲窗玻璃，“看到舰艇上的红字母了吗？W，A，L，L。别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这四个字母，就算死了也得从棺材里跳出来赶紧跑！”
他尾音还没落下就身体力行起来，抱着步枪拔腿就跑，两三秒冲进了内舱区。
黎初遥立刻想起小型脱离舱的事。
091说过需要那东西撤离，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白鲸跑进内舱区，大概率是冲着那东西去的。
她疾步追上，顺便呼喊久霭，“走！”
但没跑出两步，目镜中突然跳出一行指引文字。
[检测到危险动向，正在开启外空防护模式。]
黎初遥一怔，没来得及反应，就察觉外骨骼出现了变化。
水膜状物质从机械甲中渗出，很快包裹住了每一寸皮肤，形成密不透风的薄膜，随后，薄膜内部注入了一层温热的液体。
她的身体足足膨胀了一圈，行动出现了明显的滞涩。
黎初遥心脏猛地收缩。
她和白鲸的距离在拉远，外骨骼是在阻碍她行动？
目镜中很快出现了另外一行字。
[检测到心率异常，正在强制开启辅助模式。]
“白鲸看起来不是可靠的合作者，你需要追上他，”091的声音通过黑石传进耳朵，一如既往地平和，“别担心。”
外骨骼的束缚力骤然加强，一股强大的力量通过金属传导进各关节，完全接管了黎初遥的身体。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轻易地变成了捆缚在外骨骼中的傀儡。
她看到自己拿起什么戴在头上，白鲸和久霭也在做同样的事。
“这是头盔和氧气装置，”091解释道，“离开星舰将无法获得重力和氧气，外空区域很危险，你需要做好必要的防护。”
“别担心。”091说。
黎初遥彻底放弃挣扎。
“朕要给你定大不敬之罪，”她对091说。
“你无法给我定罪，也没有这样的罪。但依据古制，我需要向你求饶。”
091说着，突然声线一转，换了个奸臣腔调。
“陛下饶命啊！”
有点惊悚，又有些好笑。
黎初遥笑了一声。
头盔和氧气装置很快佩戴好，她与久霭紧追着白鲸进入后舱区。
那是一个比主舱室还要大的密闭空间，里面只有一艘脱离舱，机身扁平，线条光滑流畅，设有四个座舱。
白鲸迅速坐进主驾驶舱，黎初遥被外骨骼控制着坐进后排，久霭紧随其后。
一阵猛烈的点火声。
后舱门以极快速度开启，脱离舱炮弹似的弹射出去，径直飞向远处那颗水蓝色星球，眨眼间将驱逐舰艇远远甩在身后。强烈的推背感将黎初遥压在座舱中无法动弹。
“谢天谢地！”久霭喘着粗气说。
幸好是四人舰艇，如果只有两个座舱，他敢肯定自己只有趴在舱外的份儿。
“这太空服居然挺修身，我还以为穿上会变成一只熊。”
他念叨完，又对白鲸表达起不满，“什么意思啊老哥？我安全带都没系好，能不能关心一下队友死活？”
边说边疯狂朝黎初遥递眼色，满脸写着“这家伙不靠谱，不要和他玩！”
白鲸也不客气，“你丫就不能快点？火烧屁.眼了不知道急？！”
“我靠！”久霭面红耳赤地憋了半天，“你这人真不行！”
黎初遥察觉到两人的声音都是从头盔内部某个区域传进来的，目镜左上角有一个蓝圈，正显示着“内部通讯”。
她已经放弃理解了，试着活动身体，发现控制感已经消失，手脚又能自由活动了。
“这把枪哪儿来的？”白鲸拍了拍身旁的高斯步枪，扭头问黎初遥，“C115自带的还是从Limbo抢来的？”
黎初摇头，她听不懂。
久霭觉得没吵过瘾，又开始见缝插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查？”
“操！傻逼！”白鲸没给他好脸色，“你是聋子吗，没听狗墙喊话？敢拿公司财产他们能立马崩了你！”
“我带着你俩跑不会也算偷拿财产吧？”
久霭：“你瞎吗，看不出我俩是人？！”
白鲸“哈”了一声，“云顶制造的生物人，真拿自己当人了？你有妈么？老子杀你都不用交罚款！”
“你才没妈！我……”
久霭骂到一半突然不说话了，自己愣神了半天，立刻切换到单人频道，向黎初遥传话。
“什么生物人？咱不是穿越来的吗？我记忆都还在呢，穿越之前是21世纪三好公民，正儿八经的准大学生。”
默了默，又说，“咱不会是魂穿吧？可这副身体的确是我的啊！我还特意检查过，鞋都跟着穿越过来了，当季新款，上星期刚买的。”
黎初遥只觉得听来一串乱码，脑子嗡嗡的。
她自动屏蔽听不懂的东西，于是好好一串话变成了——
“什么**？咱不是**吗？我记忆都还在呢，**好民，***大学生。”
“咱不会**吧？可这副身体是我的啊！我特意检查过，鞋都****，**买的。”
白鲸也在自言自语，他似乎真的在思考带着两人算不算偷拿财产。
“不能算吧？退一万步说，我是云顶派来回收财产的，生物人就是云顶的东西，我有授权，不能算私拿。”
他说着说着逐渐回忆起了自己的任务，越想越不对。
“不对啊！我是云顶派来回收财产的，我跑什么？”
“C115是我合规申请的，我算半个云顶的人，不是入侵者！我跑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束刺眼的耀白射线。
从Wall驱逐舰艇的前端射出，拉伸出一条笔直的光，在系统作出警告之前抵达了脱离舱，直接打穿了右侧翼炳。
脱离舱迅速侧翻，由于没有空气阻力，它像滚筒一样开始了飞速自转，很快偏离了原本航道，径直撞向月球表面。
[警告！轨道偏移，无法修正，将于15秒后坠入边缘城！]
距离在眨眼间缩短，黎初遥觉得自己再次被卷进了龙卷风里，头顶的玻璃罩在剧烈颤抖，几道蜿蜒的闪电光映照在玻璃上。
那些闪电来自一张巨大的拦截网，它像渔网一样撒开又收拢，带着几万伏的高压电流，将整个月球完整的包裹在网格中心。
拦截网下，十几座巨大的地表探测器同时转头，发射口全部对准急速逼近的脱离舱。
“检测到外空异物，准备击落。”
发射口内爆闪出一抹明亮白光。
“我操！日你妈的狗墙！！”白鲸破口大骂，一拳砸向红色开舱按钮。
头顶的玻璃罩向两侧打开，安全带同时松动。
三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暴露在外空中，没有安全带的束缚，自转离心力将他们瞬间甩出脱离舱，以极高的速度向着辽旷太空撞去。
下一秒，脱离舱被月球发出的射线光瞬间粉碎。
久霭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骨膜，黎初遥也好不到哪儿去。
事情朝她无法理解的方向越走越远，她觉得自己就像海浪里的一条死鱼，随波飘荡在冰冷孤寂的海洋里，身边连可抓握的东西都没有。
一切都在飞速远离，她不知道自己会被甩去哪里，或许很快就会被一颗子弹击碎外骨骼，贯穿身体，又或许她会与金属残片撞上，碎成几千块看不出人样的太空垃圾。
和星舰里炸碎的血肉没有任何分别。
她甚至开始渴望091再次接管自己的身体，把命运交给命运，那样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可这次，091没有控制她。
千分之一秒，他们坠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缆线丛林。
那是弥赛亚16年建成的天空电梯，碳纳米管制成的88根缆线横亘在地月之间，基座扎根于月球表面，另一端深入地球，直达卡门线附近。
每根缆线直径只有6厘米，却坚硬无比，如果不幸撞在上面，即使有外骨骼的保护，巨大的撞击力也足以撞碎脊骨。
求生的本能促使黎初遥伸手触碰其中一根缆线。
如果强行抓握，巨大的飞离惯性会直接拉断她的韧带。她没有那么做，而是将胳膊靠近缆线，利用外骨骼碰撞缆线产生的摩擦力一点点减速。
第二根，第三根……
速度开始慢下来。
第八根，她猛地握住！外骨骼感受到了施力，自动钻出吸盘一样的固定装置，辅助她牢牢地黏在缆线上。
下一秒，冲进缆线丛林的久霭抱住了她的右腿。
巨大的拉力几乎将她的腿拽断。
又一秒，更大的力气将她猛地一拉，左手的外骨骼崩断，她的手腕瞬间脱臼。
她立刻用全身的力气抱住缆线，将自己变成了拥有洪荒巨力的树袋熊。
“别损坏文物！！”久霭愤怒的喊。
黎初遥低头看去。
久霭抱着她的腿，久霭还抱着她的冕服。
白鲸正抓着冕服另一端。
他居然到现在还抱着那件衣服！
冕服显然承受不住这样撕扯，眨眼间就被撕成了两片。
但白鲸也由此借了她几分力，看准缆线位置后飞踢一脚，脚下立刻伸出一条柔软的钢索，紧紧缠绕在缆线上。
他绕着缆线转了几圈，钢索收短，白鲸像蜘蛛一样倒吊在缆线上，终于停了下来。
久霭还在给冕服哭丧，黎初遥觉得如果没有外骨骼，她也已经被两个人撕成两半了，下场不比那件衣服好多少。
他们真正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是什么？”黎初遥看着这些连通在地月之间的通天桥梁。
“不会是太空电梯吧？”久霭抬头打量，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好像不太走运啊……”
黎初遥也抬起头。
头顶，一个巨大的电梯舱正顺着四根缆线飞速下降，有如千斤顶，顷刻间逼近。
黎初遥与白鲸同时松开缆线，反手一推。
身体没再高速后退，三人以蜗牛般的速度缓缓向后飘动。
没有足够的推力，他们根本逃不出足球场大小的电梯舱阴影。
一种大难临头的惊悚感袭上心头。
“091？”黎初遥试着呼喊在场的第四个家伙。
[唯一的办法是令E03电梯舱紧急迫停，可是迫停有78%概率造成故障。电梯舱内有135名乘客，很抱歉。]
它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但黎初遥听懂了。
两边都有活人，它无法抉择，所以干脆选择不出手。
“指望091不如指望狗！”白鲸疯狂朝虚空中扫射子弹。可惜高斯步枪借助高强度的电磁力聚能，几乎没有后坐力。
子弹很快打空，他在太空中加速了一公分。
“死球了。”白鲸平淡道，“我先给坟买个保险。”
“我连保险都不会买！怎么办！”久霭抱着黎初遥的大腿，失声大喊，“现在怎么办！！！”
“朕怎么知道！”
黎初遥甚至还没弄清自己在哪里。
脚底和头顶同样漆黑，像一口坠不到底的深渊，她能感觉到缆线因为电梯舱的靠近出现剧烈震动，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除了久霭的喊叫什么也听不到，太空中安静得可怕。
他们漂浮在其中，像几只被砍断触角的蚂蚁。
那个过程或许只有几秒钟，黎初遥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整个宇宙空间似乎陷入了无限膨胀，星辰超越光速远离。
他们被遗落在尘埃里。
电梯舱从头顶高速坠下。
同一时间，一颗微弱红光出现在黎初遥眼前。微茫得像宇宙中的萤火。又一颗……
第三颗……
转瞬之间，红光微粒扩散成流动的银河，围绕着三人急速旋转。
黎初遥在电梯舱降临的瞬间看到一抹鲜红。
下一秒，五感尽失，又立刻趋近融合。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千万粒子中的一个，看不到也听不到，感知却通过另一种方式无限放大。
她感受到了一个提着五尺长刀的红衣女孩。
身前突然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冲力。
五感骤然回归。
她被这股冲力推着急速后退，重重地砸到一堵墙上，手脚像被拷在绞刑架上，无法动弹。
四肢快被撞散架了，她费力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忽然明亮，场景颠倒。
——他们不知通过什么方式进入了电梯舱内部，被巨大的下坠力死死压在舱顶。
在他们正下方，摆着一排排座椅。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正木僵地坐在座椅上，脑袋抬起来，嘴巴微微张开一条细缝，神色惊恐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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