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潮祢没有理由拒绝,“可以。”
徐布里斯点头,眼神飘回那一块块碑石,细长的指尖轻扫过其表面。
她继续阅读。
沈潮祢趁此机会走动起来。
她并未直奔碑石,而是直接进入屋主人的卧室。
既然是梦魇,那么床提供的线索极为关键。
碑石嵌于床头,静默地矗立。
碑文记载的开头略显冗长,类似家常叙事。
沈潮祢略过初段内容,直抵中部。
关键时间段赫然在那里——三周前,梦魇初起。
碑记中冷静而精准地描述“她陷入沉眠,外在毫无异状”。
沈潮祢抬眼,视线转向周围。
家具的摆设本该传达生活的温度,此时却只带来一种被刻意维持的静止。
一张翻开的日记本躺在桌面上,纸页边缘被翻得微翘——这是她刚刚看过的记录本。
为了不引起怀疑,顺便证明自己没有在偷懒,沈潮祢再次翻阅起来。
文字稚嫩,字迹略显歪斜,是个尚未成年的女孩所写。
内容记录她熬夜到白天,发现家人熟睡不醒、试图唤醒她们,却始终无法叫醒。
那一页墨迹微晕,显然曾被湿润的手指按压过。
“我得到了初步信息。”徐布里斯的声音像一滴水落入冰面,在沈潮祢背后骤然炸开。
她靠在门框,身姿懒散,“三周前的信息准确。梦魇是同时降临的,不分先后。”
她顿了顿,“是那个孩子——她没入梦,察觉不对劲后尝试叫醒家人。”
“后来她们间隔睡去,发现梦魇依旧存在。”
“梦境带来一种归属感。她们恐惧无法醒来,却又舍不得挣脱。”语气中没有情绪,却不寒而栗。
沈潮祢垂眸,“是精神的捕猎。”
两人沉默片刻,目光交汇,几乎同时转身:“去下一个。”
下一个房屋风格不同,但线索差不多。
除了墙角的一台照相机,黑色的,外壳带灰。
碑文记录着使用者的习惯:拍摄频率极高,起初是日常、庭院、餐盘、人物,然后某个时间点后,照片全变成了——草原。
沈潮祢取出胶片。
她指尖一张张翻过,前段是鲜活的家庭:
母亲与小女儿的合照,夏日午后在屋前喝茶的祖母,狗咬玩具时的模糊影像。
再往后,是成排的、重复的草原。晴日的,乌云压顶的,夕阳衰落的,黑夜无星的。
那片绿厚重得发黑,密不透风。
无边无际,无根无界。
她看了许久。
某种程度上,无边际的草原像大海,像夜里没有灯塔的海。
潮湿、沉静。
当风掠过,草的起伏便如海浪的呼吸。
接下来的几栋屋子提供不了新内容。
她们也遇到了其他队伍,对方看见徐布里斯时几乎都神情一滞,短暂惊愕又迅速移开视线。
沈潮祢不意外。
毕竟徐布里斯平日里人气颇高,跟随她的从众不少。而如今她独自行动已属异数,更何况竟选择与沈潮祢同行。
两人走向养畜室。
一进门便闻到腐臭——那些动物,几近饿死。
牛的眼睑半垂,腹部塌陷;鸭子缩成一团,羽毛杂乱如死水;马还挣扎着站着,四蹄已颤。
没有梦魇,没有超自然。
只是饥饿,一种极人间的、极残酷的缓慢死法。
主人匆忙逃离这片梦魇之地,无情地抛弃了她们养畜的动物。家养的动物无力独自生活,甚至连打开阀门的能力都早已丧失。
沈潮祢蹲下,伸手触碰一头牛的鼻梁。
它虚弱地动了动,算是回应。
良久,徐布里斯打破了沉默。
“找点水?”她皱眉,语气几乎有些不忍。
沈潮祢有些意外,但选择了配合,她点了点头。
毕竟已经有了线索,心里也有了初步判断,加上她不是争先的人——耽误在救助动物上,她没有任何不满。
只是有点惊讶,徐布里斯竟然是会怜悯动物的类型。
火升起来时,夜色已深。
火光在空中飘浮,沈潮祢让它定格于半空,像一颗不动的星。
她蹲着,继续拿湿布擦鸭子的羽毛,动作轻柔,眼睫被火光照得泛红。
多亏了在伯爵府当女佣的经历,她干起这些粗活十分娴熟。
倒是徐布里斯,身为贵族小姐,她没有丝毫经验。
她在喂马,动作笨拙却执着,指缝间沾满草末与水珠。
直到动物们都恢复了喘息,有了些气力,沈潮祢才起身。
“走吧。”
火光中,她声音温和,却不带情绪,“我们沿草原走。”
徐布里斯又回头看了一眼养畜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沈潮祢则提了提相机。
草原的照片里也许藏着方向。
其余人还在屋间寻找,低效率的搜索物品,就跟她之前一样。
她们根本没注意到沈潮祢与徐布里斯的动作。
“你是这次行动唯一的碑?”
“嗯。”
沈潮祢没再追问,只是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她是故意独行的吗?
两人转身,走向那片无边绿海。
黑夜已经拥抱大地,几乎难以辨认草与天的边界线。
风掠过草原,仿佛有人在远方轻声说话。
两人继续走着,耳边渐渐只剩下风的低吟与草的叹息。
单纯的前进体力消耗不大,只是不知走了多久。
远处,地平线上有烟升起。
烟的姿态像是某种召唤。
那里有小镇。
**
医馆内弥漫着某种黏稠的气氛。
昏暗的光线透过破旧的窗帘,折射成苍白的几何斑驳,抚摸着那些昏迷与奄奄一息的病人。
她们或闭着眼,或睁着无神的眼眶,仿佛已不再属于此间世界。
医师们的面色异样难看,毫无生气。
她们的眼神空洞,嘴唇轻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仿佛被无法言喻的恐惧束缚住,难以发出声音。
看到陌生人踏入,她们的反应迟钝,却依旧强忍着痛苦与不安站起身。
“怎么进来的?”其中一名医师艰难地发声。
“不允许外人进入!”另一位医师的语气急促,却掩盖不了她声音中的虚弱。
弗拉格斯没有急于回应。
她慢慢脱下帽子,微微鞠躬,动作得体,彬彬有礼。
她的目光温和,“我是前来诊治的医生,听说这边有疫病便来帮忙。”
带路的村民有些心虚,但又立马挺身而出解释了一切。
她们希冀的目光落在这位身穿黑衣的专业医生身上,又投向那三位医师。
然而医师们的表情并未因此带上希望。
她们没有因这些外人的行为而动容,最终只闭上了嘴巴。
她们已经努力了那么久,却丝毫没有照片进展,心里早已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一切已无力回天。
弗拉格斯依旧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
她转身,与艾萨克一道开始审视这些病人。
病床上,那些形态怪异的病人们安静地躺着,肢体异常纤长,骨骼像是被外力拗曲过的奇异结构。
她们的肢体弯曲,像极了节肢类生物的四肢,关节不再按常理生长,而是向着怪异的方向延伸。
手指如同触须般细长扭曲,几乎无法辨认。
没有医学的框架能囊括她们的形态与变化。
她们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塑形,生长在无意识的绝望中。
——仿佛是在不知所措地寻觅什么,或者追随什么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的腐朽气息,甚至让人难以确定这些病人究竟是生者还是已死的灵魂。
突然,一名闭眼的病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浑浊、失去理智,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潭。
她的瞳孔扩张,身体开始剧烈地挣扎。
“海……海!”
她发出一声颤抖的低语,声音急促而破碎。
再次挣扎着,她双手的指甲深深嵌入床单的纹理。
然后,像是精神枷锁突然崩溃,病人终于停止了挣扎,发出最后一声极为低沉的呻吟。
她的身体僵硬,瞳孔逐渐失去光泽,生命的流转在她体内戛然而止。
——她死了。
弗拉格斯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心底的压抑感愈发强烈。
她低声自语:“梦魇?”
眼前的一切与精神领域的侵扰紧密相关。
这绝对是精神类攻击的表现。
感染源在哪里?
弗拉格斯心中越发冷峻,对烛的厌恶愈加加深。
艾萨克依旧没有言语。这一切在她眼中似乎已是命中注定,而她只是旁观者。
就在此时,窗外的乌鸦突然扑腾起飞,破空而去。
那只乌鸦身影模糊,翅膀尾端闪烁着近乎火焰般的红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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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潮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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