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婷的喊声,把林鹤给叫了过来。
林鹤直接略过叶问雪,在附近扫视了一圈,问道:“什么找到了,在哪里?”
苏玉婷把叶问雪推了出去:“女主角,就是她。”
“她?”林鹤嗤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苏玉婷,我跟你一样很着急,也想把这个本子拍好,但病急也不能乱投医啊。你让一个毫无演戏经验的素人来拍戏,这不是搞笑吗?”
苏玉婷却没有因此而动摇。她转头问叶问雪:“请问刚才那个动作,你能再做一遍吗?”
她的眼里闪着光,手指在半空着比划着,像是叼着宝石站在枝头跳跃的乌鸦,激动地挥舞着自己的翅膀。
很难有人能拒绝这样满是期待的笑容。
叶问雪点头道:“可以。”
挽一个剑花并不是什么难事,没必要拒绝这样简单的请求。她举起剑,利落地翻转一圈,接着将长剑入鞘。
苏玉婷用力鼓起掌来,惊叹道:“这把剑是我们根据出土文物还原的,虽然重量稍有减轻,但正常人都很难挥得这么自然流畅。你是不是以前练过剑?”
叶问雪不欲多言,顺着她的话应道:“略懂一二。”
“太好了!”苏玉婷推了推眼镜,不停拍打着旁边的林鹤,“是不是特别合适,她的气质太贴了,而且还会剑法,简直就像是女主自己从剧本走出来了一样。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参考的历史原型人物,从土里爬出来死而复生了!”
“停停停,打住。”林鹤因为她用力的击打,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喘了一口气,忍不住扶额:“就算她形象气质符合,有武术底子,但素人就是素人,没有演技还是不行。”
苏玉婷不乐意了:“素人怎么就不行了?林鹤,你怎么现在跟个学院派的老古板一样,带着专业资质的有色眼镜来看人。多少演员都是半路出家,不也有演技很好的嘛,不试试怎么知道?”
林鹤本以为自己是一个随性的人,没想到苏玉婷更胜一筹,随便抓着个路边的学生就敢让人来当女主角。
他知道苏玉婷是个说一不二的钢铁直性子,这里谁来都倔不过她。不如顺着她的意,先退让一步。等叶问雪演砸了,苏玉婷估计就不会再坚持了。
林鹤决定以退为进:“行吧,你先让她试试戏。”
叶问雪却不买账,直接拆台道:“我没说要演。”
林鹤和苏玉婷俱是一愣。他们刚才光顾着争执,却忘记问叶问雪的看法。因为他们潜意识里都默认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普通人根本不会拒绝。
林鹤在心里偷笑,无奈地摊开双手,故意对苏玉婷说:“你看,人家不愿意,咱们也没办法啊。”
苏玉婷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拉着叶问雪的手,着急道:“为什么不想演?你要多少钱,只要我们开得出都可以……”
叶问雪摇了摇头:“我不要钱。”
苏玉婷一怔:“那你要什么?”
叶问雪见抛出的诱饵被咬了钩,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希望能接触出土文物,亲自进入墓地。”
“这、这……”苏玉婷咬了咬手指甲,纠结道,“这虽然有些难,但我可以跟那边争取。等我去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她说着掏出手机,现场给合作的考古队负责人打了电话。经过一通掰扯,对方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苏玉婷打断电话,松了一口气,满怀期待地看向叶问雪:“这样可以了吗?”
叶问雪点头:“可以。”
林鹤在旁边双手抱胸,阴阳怪气地泼了一盆冷水:“苏玉婷,别这么上心。她还没试戏,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小心白忙活一场。”
苏玉婷瞪了他一眼,嫌弃道:“要你管。”
她完全不在乎林鹤的风凉话,兴高采烈地拉着叶问雪:“走,我带你去化妆间。”
林鹤跟在他们身后,酸溜溜地鹦鹉学舌:“哟,我带你去化妆间……有必要带妆试戏吗,反正都是浪费时间。”
苏玉婷头也不回地翻了个白眼,用后脑勺对着他:“林鹤,不会说话就别说。多大个人了,幼不幼稚啊?”
林鹤撇了撇嘴,脸上表情有些不屑,但还是安静了下来,没再多说些什么。
今天本来就是拍定妆照的日子,女主演临时跑路了,化妆师和服装都是现成的。
在叶问雪试妆的时候,苏玉婷简单描述了一下剧本梗概。只听她声情并茂地念道:“这个故事,讲述的是女尊国一位将军的传奇人生。她原是前任女帝的三女儿,武器高强却从不贪恋皇权,亲自扶持自己的胞姐上位,为她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却没想到,一场阴谋在暗中拉开序幕,即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她在大火中痛失所爱,她在绝望中诈死求生,她在流离失所中追寻着使命,将爱恨情仇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叶问雪:“…………”
这故事听着好像有点耳熟。她总算知道为何斩月剑会出现在这了。
莫不是根据自己生平经历改编的?
我演我自己?
叶问雪深吸一口气,几次想要打断,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等苏玉婷慷慨激扬地念完介绍,她才开口道:“这个女主……她叫什么名字?”
“叶朝雾。”苏玉婷回答道,“剧本所参照的人物原型,野史只记载了她姓叶,并未留下全名。所以我自作主张起了这个名字,朝雾是清晨朝阳升起前的白雾,迎着晨曦消逝,正如她极其短暂而又辉煌灿烂的人生。”
叶问雪没有说话。半晌,她才轻声叹道:“好名字。”
苏玉婷没有听出她话语里的叹息,还自顾自介绍道:“待会试戏,我选了这两段,一文一武。文的是叶朝雾在大火中失去恋人的感情戏;武的是叶朝雾死里逃生,杀回京城,跟皇姐对峙,质问她为何要害自己的打戏。你想演哪个?”
叶问雪盯着两个剧本,陷入了思考。
“我建议先演文戏,这样不消耗体力,也不会影响状态。”苏玉婷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本子。她双手合十,面带笑容,眼里闪烁着光芒,继续道:“从我个人喜好来说,我也更想看你演这个。不觉得很浪漫吗?在刀光剑影的权力斗争中,叶朝雾不在乎鸢儿的青楼出身,一意孤行要娶他当正室。这份勇于打破世俗枷锁的勇气,多么值得赞叹啊!”
叶问雪:“…………”
现在的编剧都喜欢用这么浮夸的语气说话吗?
别人会不会赞叹,她不知道。但她本人确实很感叹。
难怪历代皇帝都如此在意史官,原来是因为后人的曲解能力实在太强了。如果不把自己好的言行记载下来,明明白白留给后世,指不定要被魔改成什么样子。
她没有想到,曾经跟谢鸢的形式婚姻,流传到后世竟然变成了一桩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叶问雪突然很想把这件事告诉谢鸢。她实在好奇,鸢儿会对此作何反应,是涨红了脸发笑,还是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咳咳。”苏玉婷的咳嗽声把她重新拉回了现实,“所以,你想演哪个?”
叶问雪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想演武戏。”
那场大火,鸢儿死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让这一幕重演。
“好吧。”苏玉婷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听你的。”
武戏有不少打斗的动作,林鹤干脆把武术指导喊过来当叶问雪对戏的搭档。这段剧情说是武戏,但也不是光打斗就够了。女主几经辗转漂泊,杀回皇城只为求一个回答。这就注定了这场生死对峙,不只是简单的打斗,还有复杂的情感在暗流涌动。
苏玉婷不希望叶问雪选武戏的原因就在于此。这段戏不仅考验武术能力,更考验情感传递。稍有不慎,就会演成只知道打架的木桩子。
叶问雪上好妆,换上一身白衣,提剑而立。武术指导负责扮演女帝,正站在她的面前。
她望着眼前的人,试图透过这张截然不同的面孔,看见皇姐的影子。
她有很多话想说,也还有很多话想问。可千言万语萦绕在心头,却始终说不出口,仿佛有人在无形之中扼住了她的咽喉。
见叶问雪迟迟没有说话,林鹤以为她是忘词了,正准备出言打断。苏玉婷却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鹤忍不住皱眉。苏玉婷摇了摇头,朝叶问雪瞟了一眼,用眼神向他示意。
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在酝酿情绪。
林鹤只好闭上嘴,安静地等待着后文。
叶问雪终于动了。她缓缓举起剑,直指“皇姐”的脖颈,哑声道:“我回来了。”
皇姐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她的剑刃,轻轻拨开了剑锋:“就算你活着回来了,也杀不了我。因为你不想杀我。”
叶问雪上前一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重新将剑锋指向她:“为什么?”
皇姐问:“什么为什么?”
叶问雪说:“为什么杀我?”
皇姐笑道:“无情最是帝王家。我以为你早该明白的,怎么事到如今还来问我?”
叶问雪双眸变得锐利,眼里似有寒意翻涌。她握着长剑,猛地向前刺去。
皇姐早有防备,朝后撤了一步,左手拔出腰间的佩剑,挡住了她的攻击,右手从身后丢出一把断刃,直直地扎向她的胸口。
叶问雪往后下腰,躲开飞来的断刃,紧接着单脚支撑,侧身踢了过去。
皇姐用剑抵住鞋底,却力有不敌,摔向了地面。
两人之间一来一回的打斗,动作流畅紧凑,招式凌冽带风,轻易便将人带入殊死搏斗的情境之中。林鹤、苏玉婷还有围观的工作人员,无不屏住呼吸,紧盯着她们的动作。
只听叶问雪道:“无情最是帝王家。你方才那一剑,应该先砍断我的腿,而非用来挡我的脚。你曾教导我,人在下意识中的反应,往往才是最真实的。那么现在我想要问你,你我之间的情谊,究竟是真是假?”
她借着已有的台词,问出了内心深处的问题。
她全然忘记了有旁人在场。现在她的眼里,只有皇姐一人。
然而,对方并不是真的皇姐,只会按照剧本回答:“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却当了真,实在是天真愚蠢。”
明知是剧本的回答,她还是感觉心脏一紧。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剑。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动作。斩月剑从掌心滑落,跌向地面,撞出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响亮。
谁也没有说话。叶问雪抬起头,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
她在无意识地寻找那个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人。
世界是如此安静,所有的声音都从耳畔抽离。唯有压抑的呼吸声,随着胸膛的起伏,显得越发清晰。
没有任何人出言打断叶问雪。他们都沉浸在叶问雪的情绪之中,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叶问雪道:“皇姐,幼时我生性好动,你却喜静,总是待在屋内独自看书。我记得有一日来找你玩耍,你忽然问我:世上似近实远的是什么?”
“那时我回答,是影子。明明就浮在极近的水面,却永远也无法捞出。”
“你却摇了摇头说,是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们看似活在光阴之中,近在咫尺。一旦虚度年华,光阴便再也回不来了。”
叶问雪抬起头,缓缓说道:“现在我才知道,世上似近实远的,不是影子,也不是光阴,而是姐妹之情。我以为我了解你,可如今才真正发觉,你是如此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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