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燃今日穿了一身简单低调的黑。黑衬衫,黑皮鞋,黑西裤,手腕处缠绕着一根细细的黑色的线。黑线随着他的走动,在折上半截的袖口间时隐时现,有些性.感。
另外,和桑彩一样,他头上也戴了顶纯黑色没有任何logo的棒球帽。大概不想引人注目,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低到看不清脸。
有人从他身旁经过,视线自然而然飘过去,他神态自若,脚步不停,分外淡定。
那人也就很快收回视线,继续走自己的。
在场除了桑彩,似乎谁也没有发现洛燃。
没人察觉到这条长长的走廊里,走来了个大明星。
而桑彩……桑彩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定定盯着洛燃,表情一片空白。
是幻觉吗?
洛燃怎么会来?
洛燃不是一向对这些活动没有什么兴趣的吗?
会不会是她认错人了?
不不不。
即使看不见脸,即使距离更远,桑彩绝不可能错认洛燃。
思绪纷乱间,洛燃忽地抬眸,轻飘飘瞥过来。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目光恰好与桑彩的目光短暂相触。
只半秒,他平淡移开视线,没有什么特别表现。这反应,仿佛不是看见前女友,而是看见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桑彩回过神了。
但桑彩没像洛燃一样,移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她迅速看了眼洛燃手中的东西,抿抿唇,抬眸,仍像刚才那样笔直地望着洛燃,不闪不避,等着他走近。
他手中信封没拆。
也就是说,他还没有看信。
没关系,来得及。
她这就去把东西要回来。
然而……
洛燃走近了。
洛燃马上就要走到桑彩面前了。
三米,两米,一米,半米……
洛燃看都没有看桑彩一眼,黑眸直视前方,径直从她身侧走过去了。
桑彩:“?”
桑彩愣了下,转身。
洛燃背对着她,身形挺拔,步伐从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甚至,他走着走着,抬起拿信封的那只手,十分自然十分随意地又压了一下帽檐。
粉色信封随着他的动作,在桑彩眼前招招摇摇地一晃而过。
桑彩梗了一下。
眼看着洛燃背影越来越远,她深吸口气,不管不顾跟过去。对比他的从容,她的脚步微微凌乱。
幸好他看不见。
但,偏偏,就在即将追上他的时候,她手腕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攥住。
“诶!是桑彩吗!”是个陌生人。
“……”
“我是你粉丝,我们合个影呗?”虽然用的是询问语气,但因为过于激动,这个人拉桑彩拉得很紧,把桑彩都攥疼了。大有她不答应,她不放手的架势。
“……”
“我可喜欢你以前演的那个剧了,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呢,我……”嗓门也变大了。
桑彩遥遥望了望前方洛燃即将消失的背影,再扫一眼四周零星几个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过来的人。
其中好几个,是桑彩高中同学。
看架势,他们在辨认她。
必须尽快离开。
可是,桑彩看着面前神情恳切的粉丝,不知怎么,拒绝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她压低帽檐简短道:“……赶时间,尽快。”
“好好好好,尽快尽快。”
……
咔嚓咔嚓,接连拍了几张合照。
桑彩全程没笑,照片拍完了,也没检查一下成品拍得如何。任务完成,迅速戴回口罩,抛下低头捧着手机乐滋滋看合照的粉丝,迈步,顺着洛燃背影消失的方向疾步追去。
……
跟人一旦跟丢,想追上就不容易了。
七拐八拐找了好久,桑彩没有找到洛燃。
她额头微微出汗。
今天的运动量许久没有过了。
对桑彩而言,算是超标。
桑彩站在太阳底下,浑身无力,目眩头晕。胃也开始疼,隐隐的疼。口鼻被一次性口罩捂着,呼吸都困难。
后悔,出门前不该不听小何的话,哪怕吃一口饭呢。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跑几步简直要丢半条命。
她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站在原地揉太阳穴。
今天是休息日,学校里没什么人,昔日熙攘的校园四处空旷,十分安静。
望着眼前空荡的操场,望着操场上三三两两的陌生人,桑彩渐渐有些恍惚。
自从五年前离开这里,她一次也没回来过。
连路过都没有。
她很刻意地避开这里,很刻意地努力遗忘这里。
遗忘关乎这里的全部记忆。
本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很成功,以为大多数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可是……
桑彩脑海中开始轮番播放曾真实发生过的一幕幕景象。
——下雨天,洛燃沉默为她撑伞,雨伞向她倾斜大半。
艳阳天,洛燃身上挂着她和两个背包,短发被她揉得很乱。
傍晚,落霞满天,她两手抱着洛燃一只手臂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把他规规矩矩拉到顶的校服拉链刺啦一下晃开了,她给他拉上去,要他陪她散步和她聊天。
……
桑彩茫然望着虚空,眼神涣散。
揉太阳穴的手一点一点地垂下去。
安静发了会儿呆,她轻扯一下唇角。
不知是冷嘲还是想笑,她自己也不知道。
很快,桑彩收敛神情。控制自己,不要再去回忆以前的事情。
正事要紧。
人还没找到呢。
可是现在看来,也找不到了。
目前,只能寄希望于缺乏好奇心的洛燃永远不打开那封信。
但愿那封信,连同她的那些东西,现在已经葬身在校园某个偏僻角落的垃圾桶里。
但愿。
这样想着的下一秒,
桑彩一转身,看见了她要找的粉红色信封。
太阳底下,那一抹粉色相当触目。
她一顿,目光上移。
一眼看见大约二十米外,被教学楼遮挡住大半身体的洛燃。
他还在。
希望重燃,她毫不犹豫,忍着身体不适向他跑过去。
期间,洛燃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也没有回过头。
桑彩慢吞吞跑到洛燃身后。
气没喘匀,见洛燃提步竟然要走,她不经思考,伸手一把扯住他的手腕。
“……等一下!”
大热天,洛燃皮肤竟然沁透出一股凉意,与桑彩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他被桑彩扯着,回头。眼神如同他的皮肤,没有温度。
又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但好在,他没有抽出手,就这么一动不动任桑彩拉着手腕。手里,还拿着粉红色的信封。
距离拉近,桑彩才发现信封上还涂了几个歪歪斜斜,不规则的红色小爱心。
桑彩一下子收回手。
她站定,呼吸略显急促,脸色白得不行。被那几颗幼稚的爱心刺激了一下,没耐心在心里重新组织措辞,摘下口罩就要直接讨回东西:“你……”
她想说,你手里拿着的东西是我的,还给我。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被打断。
“桑彩吧?我刚才就猜是你,桑彩。”
很突然的,左前方响起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怎么瘦成这样了啊?比以前还瘦,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桑彩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看见了她高中时期的班主任。
班主任姓陈。
陈老师性格温柔,爱笑,不唯成绩论,私底下常常与班上同学交流谈天。以前,对桑彩颇为照顾。
但班上没有人因为陈老师性格温柔而行为放肆,大家不知为何都有点怕她,桑彩也不例外。
只有洛燃不怕。
原来,洛燃之所以在这里短暂停留,是因为碰见了陈老师,在和陈老师寒暄谈天。
陈老师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桑彩眨眨眼睛,看到老师,瞬间拘谨起来:“陈老师。”
陈老师温和地点点头。发现她空着手,主动招呼:“东西还没拿啊?才来?那边都收拾起来了,你今天说来,我就把你的胶囊收在办公室了。来,跟我过来拿吧。”
桑彩无意识咽了下,本能听老师的话,身体比思维快一步,脚步机械地跟上去。
走廊空荡,微风徐徐。
不重的脚步声回响。
桑彩鬓发被风吹乱了。
她也没整理头发,走出十几米,心里又惦记上那封信。
心里想着,脸上就表现出来。不自觉扭头,望向刚才停留的地方。
空的。
没有洛燃。
再远一点的地方也没有。
她唇角平直,耷拉着眼皮郁闷地回过头,怏怏地走路。
看来,今天注定拿不到信。
意外频发。
真是不幸运。
她低头走了会,拐角时抬起头,发现一身黑衣的洛燃与她相隔一米,竟然就走在她的身前。
桑彩:“!”
他一手拿着时间胶囊,另一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拿。
桑彩懵了一下。
信呢,信去了哪?
她只想着信,加快步伐,迅速拉进与洛燃的距离,把一米缩短为半米。想干脆这样一边走路,一边向洛燃索要东西。
反正,那些都是她的东西,她的东西回到她手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以她对洛燃的了解,洛燃不会拿着她的东西不还给她。
即使不还给她,他拿着这些对他而言没有一点用的东西,大概率出了校门,就去找垃圾桶。
桑彩迫切道:“你……”
刚吐出一个字。
办公室到了。
咔哒一声,走在最前面的陈老师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回头招呼他们:“进来吧。”
“……”想说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了。
桑彩憋憋屈屈把话咽回去,暂且忍耐,点点头,跟着陈老师乖巧走进办公室里。
在她低头的一瞬间——
洛燃低垂眼睫迅速瞧了她一眼。
在她抬头的前一秒——
他迅速别开眼。
……
休息日,办公室空空如也,没有其它老师。
陈老师从办公桌底下拿出一个盒子,交给桑彩:“桑彩,这是你的。”
盒子轻飘飘,表面贴着印有桑彩名字的标签纸。
这是属于桑彩的时间胶囊。
陈老师随口道:“挺轻,里面什么都没装啊?”
桑彩:“装了吧……”
不确定的语气。
桑彩完全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不过,瞧这约等于无的重量,她就知道洛燃没有走心,估计当时也就在里面塞了一张纸吧。
她还知道,纸上一定一定,根本没写几个字。
或许压根没字,只有一张敷衍的草稿纸。
桑彩抱着盒子,“谢谢陈老师。”
陈老师点点头,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打量着他们俩,眼神示意他们也先坐下。
两人隔着将近两米,拿着同款盒子一左一右落座。
虽然隔得挺远,但,坐姿都差不多。
陈老师:“你们怎么样,这几年?”
陈老师不上网,不看热搜,不知道有关桑彩轰轰烈烈的大新闻。她偶尔看看电视,知道两个学生现在都是演员,演的电影电视剧都挺好看。
洛燃略点点头。
桑彩没看他,但动作与他同步,点头幅度也差不多。
陈老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就笑出声。
“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她笑眯眯的:“想在哪办婚礼?”
桑彩:“啊?!婚礼?”
一脸茫然。
洛燃也不明显地一怔。
“怎么?”陈老师说:“你们到现在还想瞒着我呢?真当我看不出啊?你们俩,今天穿的又是情侣装吧?”
桑彩:“?”
桑彩听了这话,先扭头看看洛燃,然后低下头看看自己。
黑帽子,黑上衣,黑裤子……
这这这,还真跟穿了情侣装似的……
陈老师来了劲:“以前,有一回你俩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来我这补习,我还奇怪呢,我女儿说是情侣装,我才知道你俩的事。”
她打趣道:“还是第一次看洛燃穿粉衣服,我记得还带个小兔子图案是吧?”
桑彩:“……”
洛燃眼睫低垂,丝毫不见窘迫。
陈老师继续:“而且,哪有同桌处成你俩那样的,从早到晚 ,哪都一起去。有一回,我看见桑彩去洗手间洛燃还在外边等呢,是吧?有没有这回事?”她回忆着说:“还有一回,自习课,你俩是不是在桌子底下手牵手来着?”
“哦,还有,那次也是自习课,桑彩睡着了。我在后边看见,以为洛燃你能把她叫醒呢。没成想,你脱了衣服给她当被子盖……”
陈老师说着说着气笑了:“真以为你们瞒的很好呢?我早都知道了,别的老师也知道。”
桑彩:“…………”
她抱着盒子,睫毛乱抖,尴尬地坐直身体。
余光中,另一边的洛燃仍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我也是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俩还在一起。”
陈老师叹息:“不容易。”
“咳,陈老师,”桑彩听不下去了,试图澄清:“其实我们不是……”
谁知她一开口,反而吸引了陈老师注意,促使陈老师想起了什么事情。
“对了,你刚走的时候啊,洛燃消沉好一段时间。考试交白卷,上课走神,还学会抽烟。我罚他跑两圈操场,他跑了不知道有多少圈,汗流的,像洗澡似的……还有一天,不知道跟谁打架了,居然带着伤来上学……”
桑彩结结实实愣住,双唇微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陈老师:“那时候我没少训他,隔三差五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谈话。我心想,十几岁小孩懂什么情情爱爱啊。虽然往届有从高中谈到大学的,也有从高中谈到结婚的,但那都是少数中的少数,极少数。一个月之后他恢复正常了,我以为他那个劲儿总算过去了呢。没成想啊,你俩到现在还在一起。”
桑彩分辨着陈老师的语气,神态,眼神愣愣。
陈老师说完了。
她问桑彩:“你们不是什么?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桑彩还没从陈老师的描述中回过神:“啊?什么?”
刺啦——
安静的办公室内突地响起椅子摩擦地板声。
“陈老师。”
是洛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一会还有事。”
他看着陈老师,表情很淡,语气平静:“我先走了,下次来看您。”
“好好好,你有事就快走吧。”陈老师摆摆手,示意他有事快走。
洛燃点头,也没再客气几句,拿着盒子越过桑彩,转身,大步离开办公室。
期间,没有分给桑彩一个眼神。
桑彩目光追随着他,直到他出了办公室,反手带上门。
视线被阻隔,她后知后觉,回想起正经事。
信啊,信!
“抱歉,陈老师,我也有点事情,下次再来看您。”
桑彩语速极快地也向陈老师道了别,手忙脚乱戴上口罩,起身快步离开。
推开办公室门,左右看看,发现洛燃,又追上去找他要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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