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骨尸溃散的青烟还未散尽，萧逸泫指尖转着冰魄珠的动作突然顿住。那颗冰蓝色的珠子在他掌心折射出细碎的寒光，将他眼底翻涌的戾气映得愈发幽深，像结了层薄冰的寒潭。
苏明瑶握紧手术刀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洞壁符文残留的净灵之力正与她掌心的伤口产生共鸣，淡金色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黑石地面烧出细小的白烟。她能清晰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的灵煞比上次见面时更活跃，黑袍下若隐若现的黑纹正顺着经脉缓慢游走，像一群蛰伏的毒蛇。
“交易的筹码。” 萧逸泫终于开口，声音里淬着冰碴，“每月初一，我要一滴你的心头血。”
苏明瑶挑眉时，手术刀在掌心转了个利落的弧光。医学生的理智让她瞬间算出这笔交易的风险率：心头血损耗等同于修为折损，三个月就是三次根基动摇。但她更清楚，在这葬骨林里，没有庇护的净灵者活不过满月。
“等价交换。” 她向前半步，血腥味混着净灵气息扑面而来，“除了高阶噬修，你还得教我认灵草。”
萧逸泫的黑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勾起抹冰冷的笑。他抬手弹了弹冰魄珠，珠子撞在洞壁发出清脆的响，震得符文残留的金光簌簌发抖：“你可知这颗珠子能抵十座饲灵园？”
“我只知它快镇不住你的灵煞了。” 苏明瑶直视着他袖口下蠕动的黑纹，“上次见面时，你的灵脉搏动频率是每分钟七十二次，现在是九十四次。再拖下去，不用别人动手，你自己就会灵煞暴走。”
这番话像根冰锥刺破了萧逸泫维持的从容。他猛地掐住她的咽喉，指节泛白如骨，洞外的雾气瞬间涌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苏明瑶却没挣扎，反而用染血的指尖轻轻点在他手背的黑纹上：“这里的淤堵最严重，像动脉粥样硬化的斑块。我的血能暂时溶解它，但需要精准的引导。”
指尖下的皮肤骤然绷紧。萧逸泫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冷静的分析，像在解剖台上评估一具尸体的病变程度。这种眼神让他莫名烦躁，却又该死地感兴趣。
“成交。” 他突然松开手，冰魄珠被扔到她怀里，“但记住，别试图窥探我的事。”
冰魄珠入手刺骨，苏明瑶却敏锐地察觉到珠子里流转的微弱暖意。她翻腕将珠子收入储物袋，正撞见萧逸泫转身时黑袍下摆扫过骸骨的瞬间 —— 他后腰处的衣料有块极淡的血渍，形状像是被某种爪类妖兽抓伤，边缘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戾火灼烧痕迹。
“你受伤了。” 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迅速低头检查刚从修士残骸里找到的灵草，“这是戾骨花？”
萧逸泫的背影僵了瞬，声音冷得像淬了毒：“认不出就别碰，它的汁液能腐蚀灵脉。”
苏明瑶指尖刚碰到那朵暗紫色的花，花瓣突然炸开，黑色汁液溅在石地上冒出青烟。她迅速缩回手，看着指尖被腐蚀出的细小坑洞，突然想起《噬灵诀》里的记载：戾骨花与净灵草共生，却互为死敌。
“那边有净灵草。” 她指向骸骨堆后的石缝，几株灰绿色的小草正随着雾气轻轻晃动，“它们的根须缠在一起。”
萧逸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收缩。寻常修士只知戾骨花能炼化尸水，净灵草是废草，却不知这两种植物的根系接触处会凝结出 “灵煞晶”—— 压制灵煞的至宝，比冰魄珠更稀有。
苏明瑶显然也发现了异常。她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露出纠缠的根须间那点银白色的结晶，像埋在腐肉里的碎钻。当她的指尖触到结晶时，萧逸泫体内的灵煞突然躁动，黑袍下传来压抑的闷哼。
“它能吸收灵煞。” 苏明瑶抬头时正好撞见他紧抿的唇线，“你需要它。”
萧逸泫没接话，只是弯腰将灵煞晶捏在指尖。结晶接触到他的灵力瞬间化作白烟，他眼底的戾气却淡了些许，袖口的黑纹也消退了寸许。苏明瑶看着他明显放松的肩线，突然想起现代医院里那些依赖透析维持生命的病人。
“这附近应该还有。” 她蹲下身继续翻找，手术刀在泥土里划出精准的弧度，“植物的共生关系往往对应着能量循环，就像……”
“就像噬修与净灵者。” 萧逸泫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一个掠夺，一个净化，最终都会被对方拖入深渊。”
苏明瑶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石缝里相互绞杀的根须，突然明白这葬骨林的生态就是整个噬灵界的缩影。弱肉强食的法则不仅存在于修士之间，连草木都遵循着同样的残酷逻辑。
“我不会被拖入深渊。” 她将新找到的灵煞晶抛给萧逸泫，指尖的血珠滴在净灵草上，草叶竟泛起淡淡的金光，“我会找到第三条路。”
萧逸泫接住结晶的手微微用力，晶面映出他眼底复杂的光。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试图用净灵术净化整个灵潮裂隙的先祖，最后却被自己净化的戾气反噬，化作一具永不消散的怨灵。
“祝你好运。” 他转身走向洞口，玄色衣袂与雾气融为一体，只留下句轻飘飘的话，“三日后，骨桥见。”
雾气随着他的离开渐渐稀薄，阳光透过骸骨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明瑶靠在岩壁上，摸出冰魄珠贴在眉心。刺骨的寒意顺着灵脉蔓延，却奇异地压制住了刚才过度使用净灵之力的灼痛。
储物袋里的《噬灵诀》突然发烫，她翻开残破的册页，发现最后几页撕裂处的血迹正在变淡，露出下面用朱砂写的小字：“净灵血可解灵煞，然需以自身灵根为引，三换一，必伤及根本。”
字迹潦草而急促，像是临死前的批注。苏明瑶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萧逸泫后腰的伤口 —— 那绝非妖兽所致，更像是被某种专门克制灵煞的法器所伤。
洞外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戾影鸟尖锐的啼叫刺破寂静。苏明瑶迅速将册子藏好，抓起手术刀冲出山洞，正看见三只黑羽怪鸟盘旋着飞向葬骨林深处，爪下似乎还抓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是追魂牌！
她心脏骤然缩紧，转身冲进骸骨堆后的密道。这条通道是刚才击退戾骨尸时偶然发现的，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岩壁上布满了前人抓挠的痕迹，显然是某个修士的逃生路线。
通道尽头连着片隐蔽的山谷，谷底长满了暗红色的腐心草，汁液滴落时发出滋滋的声响。苏明瑶刚跑出密道，就听见身后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沉重而滞涩，像是拖着某种巨大的物体。
“编号 73，别躲了。” 阴恻恻的声音在谷口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园主说了，只要你自废灵根，就能留你个全尸。”
苏明瑶躲在腐心草丛中，透过叶片的缝隙望去。三个穿紫袍的修士正站在谷口，为首那人手里握着条漆黑的锁链，链身刻满了噬灵符文，末端拖着个半人高的铜钟，钟口闪烁着红光 —— 正是饲灵园用来锁住高阶祭品的锁灵链，专克灵魂力强大者。
“她的净灵气息就在附近。” 另一个修士举起块铜牌，上面的血眼图案正对着苏明瑶的方向发光，“追魂牌不会错的。”
铜钟突然发出沉闷的嗡鸣，苏明瑶只觉得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眼前发黑。她死死咬住舌尖，强迫自己冷静观察：锁灵链的符文每转动一圈，铜钟的嗡鸣就加重一分，而那三个修士的灵脉波动却因此变得紊乱，尤其是握着锁链的为首者，太阳穴处的青筋正突突跳动，明显是灵力透支的征兆。
“原来如此。” 她嘴角勾起抹冷笑，突然抓起一把腐心草汁液泼向谷口。
暗红色的汁液在空中炸开，腥臭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追魂牌上的红光剧烈闪烁，三个修士的视线果然出现了偏差，锁链拖动的方向明显偏了几分。
“在那边！” 为首者怒吼着挥链抽来，漆黑的锁链带着破空声砸向腐心草丛，激起漫天草屑。苏明瑶趁机翻滚到另一侧，手术刀精准地割断几株粗壮的腐心草，让粘稠的汁液顺着斜坡流向下游。
锁链再次挥来的瞬间，她突然将净灵血混入腐心草汁液中，顺着水流泼向铜钟。淡金色的血液接触到钟口红光的刹那，发出刺耳的嘶鸣，锁链上的符文骤然黯淡，为首修士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血。
“灵脉淤堵了！” 另一个修士惊呼着扶住他，“她的血能污染锁灵链！”
苏明瑶没趁机逃跑，反而冲向谷口的另一侧。那里生长着几株净灵草，根系恰好与腐心草纠缠在一起。她用手术刀快速刨开泥土，将净灵草的根须与腐心草的汁液混合，捏成几个小球，用力掷向追魂牌。
小球在铜牌前炸开，淡金色的雾气瞬间笼罩住追魂牌。血眼图案发出凄厉的尖叫，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最终彻底熄灭。三个修士同时发出惨叫，灵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灵力运转变得滞涩无比。
“撤！” 为首者捂着胸口后退，锁链拖在地上发出不甘的摩擦声，“通知园主，这丫头的净灵术比预想的更麻烦！”
苏明瑶看着他们仓皇逃离的背影，并没有松口气。追魂牌虽然暂时失效，但那铜钟的嗡鸣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妖兽，远处传来的兽吼越来越近，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她迅速将剩余的灵煞晶收好，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骨桥的位置跑去。腐心草的汁液在靴底留下刺鼻的气味，与净灵血的淡金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屏障，暂时掩盖了她的踪迹。
跑过一处断裂的巨骨时，苏明瑶突然停下脚步。骨头上刻着几道新鲜的爪痕，边缘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 —— 与萧逸泫后腰伤口的形状完全吻合。
看来伤他的不是饲灵园的人。她蹲下身仔细观察，发现爪痕深处还嵌着点银白色的鳞片，质地坚硬，带着微弱的灵煞气息。
是戾龙！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狂跳。戾龙是葬骨林深处的霸主，据说连元婴期修士都要避其锋芒，萧逸泫却敢与之交手，还能全身而退，他的真实实力远比表现出来的更恐怖。
苏明瑶将鳞片收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魄珠的轮廓。她突然意识到，这场看似平等的交易，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信息不对等的基础上。萧逸泫知道她的净灵天赋，知道她的弱点，而她对他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
骨桥的轮廓在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两根交叉的巨骨形成天然的拱门，上面刻着的防御符文还在微微发光。苏明瑶刚踏上桥面，就看见萧逸泫正靠在骨桥中央，指尖把玩着颗黑色的珠子，正是之前捏碎独眼队长本命指骨的那颗。
“来得挺快。” 他抬眸时，黑眸里的戾气已经平复了许多，“看来追魂牌没给你造成太大麻烦。”
苏明瑶没回答，只是将那块银白色的鳞片扔给他：“这是你的？”
萧逸泫接住鳞片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其捏碎：“不值钱的东西。”
“戾龙的鳞片可不便宜。” 苏明瑶盯着他的眼睛，“你去戾风窟了？”
萧逸泫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骨桥上回荡，惊起几只藏在骨缝里的戾影鸟：“你知道的不少。” 他向前半步，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但知道太多，往往活不长。”
苏明瑶没有后退。她反而将手术刀横在胸前，刀刃上还残留着腐心草的汁液：“我们是合作者，不是吗？”
四目相对的瞬间，雾气仿佛凝固了。萧逸泫看着她眼底毫不退缩的光芒，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同样固执的先祖，最终死在自己净化的戾气中。他缓缓收回威压，转身望向葬骨林深处：“三日后，我教你辨认灵草。”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融入雾气，只留下句轻飘飘的话：“别再试图调查我，对你没好处。”
苏明瑶站在骨桥中央，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手术刀。她知道这场交易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但此刻的她没有选择 —— 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在刀尖上跳舞。
骨桥的符文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苏明瑶低头看向掌心的伤口，那里的血液已经凝固，淡金色的痂片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净灵之力正在缓慢变强，但这种变强的代价，或许比她想象的更沉重。
远处的兽吼渐渐平息，葬骨林又恢复了死寂。苏明瑶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骨桥的另一端。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她必须在这场与萧逸泫的博弈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夜幕降临时，她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安顿下来。借着从石缝透进来的微光，苏明瑶再次翻开《噬灵诀》，发现那行朱砂小字的下方，还有一行更浅的批注，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灵煞与净灵血，本是同源。”
同源？
她心头剧震，突然想起萧逸泫体内灵煞暴走时的气息，与自己净灵血净化戾气时的波动，竟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这个发现让她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勉强睡去。
梦中，她回到了现代的解剖室，手术刀下躺着的却是萧逸泫的身体，那些缠绕的黑纹在无影灯下清晰可见，像极了她研究过的某种罕见的血管畸形。当她的手术刀落下时，切开的不是皮肉，而是漫天飞舞的净灵草与戾骨花。
惊醒时，天已微亮。苏明瑶摸出冰魄珠，发现珠子表面凝结了一层薄霜，而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又渗出了血珠，正滴落在珠子上，晕开淡金色的涟漪。
三个月的契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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