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泫的衣袂扫过腐心草的刹那，苏明瑶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轻响。直到那道玄色身影彻底没入雾气，她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黏在伤口上像敷了层冰壳。
峡谷里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如碎冰，却裹着能冻结骨髓的戾气。苏明瑶扶着岩壁干呕，胃里的酸水灼烧着喉咙，混杂着刚才强行咽下的血腥味。独眼队长化为的黑泥仍在冒烟，淡金色的血渍在其中凝成细小的晶珠，像撒了把碎玻璃。
"灵煞..." 她蜷起手指按住胸口，那里还残留着萧逸泫指尖悬停时的寒意。《噬灵诀》残页上提过这东西，说是灵潮浩劫后产生的戾气聚合体，能吞噬修士的灵力与神智。可她从未想过，有人能将这种怪物封印在体内。
靴底突然踩到硬物，是那枚被捏碎的指骨饰品。残余的戾气顺着鞋底往上爬，苏明瑶猛地踢开它，却见指骨碎片在落地时突然炸开，化作一缕黑烟钻进她的伤口。
"嘶 ——" 剧痛从手腕蔓延至心脏，她看见自己的血管里浮出蛛网般的黑纹，正顺着血液往丹田游走。这是灵煞的侵蚀，比独眼队长的戾蛇噬要霸道百倍。
苏明瑶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沫涌进喉咙。她反手按住伤口，强迫净灵血顺着指尖渗出。淡金色的血液与黑烟接触的瞬间，发出油锅炸响般的噼啪声。那些黑纹像被烫到的蛇，疯狂地往皮肤表层逃窜，最终在腕骨处凝成个扭曲的符号，才不甘地消散。
"原来如此。" 她喘着粗气端详腕上的淡金印记，突然明白萧逸泫为何对她的血感兴趣。这不是简单的净化，更像是某种克制 —— 就像用血清中和蛇毒，只是她的血液恰好是灵煞的克星。
峡谷外传来戾骨尸的嘶吼，比之前更近了。苏明瑶撕下裙摆包扎伤口，目光扫过地上的骨刀时顿了顿。那上面还沾着独眼队长的黑血，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虹光，竟是块不错的炼器材料。
她弯腰拾刀的刹那，丹田突然一阵绞痛。昨晚吞噬的妖兽灵力正在翻涌，与刚被压制的灵煞残息冲撞。苏明瑶跌坐在地，看着掌心渗出的血珠里浮现金色丝线，那些丝线顺着刀柄攀爬，竟在骨刀表面画出半道残缺的符文。
"这是..." 她猛地想起灵脉储藏库的净灵根。当时融入眉心的白光里，似乎就有类似的纹路。骨刀上的符文闪烁两下便熄灭了，却让刀柄传来久违的暖意，像是被体温焐热的铁器。
远处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某种甲壳摩擦岩石的脆响。苏明瑶握紧骨刀踉跄站起，发现峡谷两侧的阴影里多出无数双幽绿眼睛。是被萧逸泫的戾气引来的戾骨尸群，数量足有上百具，正拖着断裂的四肢往这边聚集。
她突然想起萧逸泫临走时的话 —— 三天后再来找她。这哪里是给她考虑的时间，分明是故意留下气味，让她沦为吸引怪物的诱饵。
苏明瑶咬着牙往峡谷深处退，脚下的碎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尸群的前锋已经绕过岩壁，腐烂的手掌里攥着生锈的兵器，关节转动时发出齿轮卡壳般的咯吱声。最前面的戾骨尸胸腔里嵌着半截长矛，黑血顺着矛尖滴落，在地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骨刀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某种召唤。苏明瑶突然想起《基础阵法入门》里的记载，试着将净灵血逼到刀尖。淡金色的血珠坠落在地的瞬间，她踩着血痕画出个简单的三角阵，正是之前在骨桥见过的防御符文。
"嗡 ——"
符文亮起的刹那，最前面的戾骨尸撞在无形的屏障上，半个头颅瞬间化作飞灰。后面的尸群却像没看见似的，踩着同伴的残骸继续往前涌，腐烂的躯体在金光中消融的速度，竟赶不上它们冲锋的势头。
苏明瑶的灵脉开始抽痛，维持阵法消耗的灵力远超预期。她看着丹田内那团浑浊的灵力，突然想起现代医院的输液装置 —— 若是能像调节滴速那样控制灵力输出呢？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她用骨刀划破另一只手掌。这次没有任由血液喷涌，而是用指尖掐住灵脉节点，让净灵血以极细的丝线渗入阵眼。三角阵的光芒骤然变暗，却变得更加凝实，戾骨尸撞上来时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消融的速度反而加快了。
"原来如此。" 她笑出声来，血腥味呛得喉咙发疼。所谓的阵法精妙，竟与静脉输液的原理相通 —— 不在于量多，而在于精准。
就在这时，尸群后方突然传来异动。最外围的戾骨尸像被无形的手拧断了脖颈，黑血喷溅在岩壁上，竟顺着石缝凝成个巨大的符号。苏明瑶认出那是《噬灵诀》里记载的 "聚戾符"，能强行抽取方圆十里内的戾气。
是谁在帮她？还是说... 这根本是萧逸泫设下的另一重考验？
骨刀突然剧烈震颤，刀身浮现出完整的符文。苏明瑶抬头，看见尸群中央站着个熟悉的玄衣身影。萧逸泫正用脚尖轻点地面，每落下一次，就有一片戾骨尸化为黑灰，那些消散的戾气并未逸散，反而像受到牵引般往他掌心汇聚。
他在... 吞噬灵煞？
苏明瑶的呼吸骤然停滞。萧逸泫的黑袍下正渗出缕缕黑雾，那些黑雾接触到戾骨尸的戾气，竟发出饥饿的嘶吼。他垂眸注视着手心盘旋的黑气，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影，神情平静得像在观赏一幅画。
"过来。" 他突然开口，声音穿过尸群的哀嚎，清晰地落在苏明瑶耳中。
她握着骨刀的手紧了紧。此刻冲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可留在原地，迟早会被尸群耗尽灵力。峡谷两侧的岩壁开始渗出血珠，聚戾符的光芒越来越亮，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被强行抽离。
"你的净灵血，对聚戾符有用吗？" 萧逸泫像是看穿了她的犹豫，指尖轻轻一弹，那团凝聚的黑气便射向最近的戾骨尸。接触的瞬间，那具尸身竟像气球般膨胀，随后炸成漫天黑絮，"我猜是有用的，毕竟... 你连灵煞都能烫退。"
苏明瑶的瞳孔骤缩。他看见了！刚才灵煞残息侵蚀时，他根本没走远。
"交易还作数吗？" 她突然扬声问道，声音在峡谷里荡出回音。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 医学生的字典里，从没有坐以待毙这个词。
萧逸泫挑了挑眉，掌心的黑雾骤然收紧，将最后几具戾骨尸碾成粉末："你想清楚了？"
"我需要知道灵煞的本质。" 苏明瑶一步步走出三角阵，骨刀上的符文随着她的步伐明暗不定，"还有... 你为什么要压制它，而不是直接吞噬。"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萧逸泫的意料。他转过身时，苏明瑶才发现他袖口下的皮肤已经布满黑纹，那些纹路像活物般蠕动，正往脖颈蔓延。
"很简单。" 他突然伸手扼住她的咽喉，指尖的寒意几乎要冻裂她的血管，"因为它比我更饿，一旦彻底放开，第一个被吞噬的就是你。"
窒息感涌来的瞬间，苏明瑶反而笑了。她能感觉到萧逸泫指尖的微颤 —— 那不是杀意，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恐惧。她猛地抬手按住他的手腕，将净灵血按在那些黑纹最密集的地方。
"啊 ——"
萧逸泫像被烙铁烫到般缩回手，黑袍下传来压抑的闷哼。他后退三步撞在岩壁上，掌心的黑雾疯狂翻涌，在他周身凝成个巨大的黑影，隐约能看出是头生着双角的怪物。
"你找死！" 他的声音里混着非人的嘶吼，眼白已彻底被黑气覆盖。
苏明瑶却往前走了半步，摊开流血的手掌："这就是你的筹码？用失控的灵煞吓唬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萧逸泫，你需要的不是压制，是治疗。"
"治疗？" 萧逸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周身的黑影突然暴涨，"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灵潮浩劫的产物，戾气与亡灵的聚合体。" 苏明瑶直视着那双漆黑的眼，一字一句道，"《噬灵诀》残页上说，初代噬修曾用净灵术净化过类似的怪物。"
黑影骤然停住。萧逸泫的瞳孔在黑气中剧烈收缩，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修。
苏明瑶趁机逼近，将染血的手掌贴在他胸口："让我试试。" 她能感觉到掌下的灵脉在疯狂搏动，像擂鼓般撞击着肋骨，"就一次，若是没用... 你再杀我不迟。"
风突然停了，腐心草的甜腥气里混进淡淡的冷香。萧逸泫周身的黑影缓缓褪去，露出他苍白如纸的脸。他盯着苏明瑶掌心的淡金血迹，喉结滚动了两下："你可知净灵术的代价？"
"知道。" 她想起储藏库冰棺上的字迹，"净灵者终为灵所噬。"
"那你还敢..."
"因为我是医学生。" 苏明瑶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锁骨处的灵脉节点，"在我的世界，见死不救才是最大的罪孽。"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萧逸泫愣住了。趁他分神的刹那，苏明瑶突然将净灵血按在他心口。淡金色的血液渗入黑袍的瞬间，她听见某种东西碎裂的轻响，像是冰层在暖阳下崩解。
萧逸泫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黑眸里翻涌着痛苦与挣扎，那些爬满脖颈的黑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够了..." 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掌心的黑雾却贪婪地往苏明瑶的伤口钻。
苏明瑶反手按住他的灵脉枢纽，用尽全力将更多净灵血渡过去："别停！现在撤手，你的灵脉会彻底坏死！"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在手术台上对助手下达指令。萧逸泫的动作果然顿住了，只是攥着她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指节泛白如骨。
一炷香后，当最后一缕黑纹从他眼角消失，苏明瑶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过度消耗净灵血让她头晕目眩，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你..." 萧逸泫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沙哑，他看着苏明瑶苍白的脸，突然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掌心相触的刹那，苏明瑶听见他体内传来微弱的心跳声。很轻，却异常沉稳，像藏在古潭深处的石子终于落了底。
"三天后。" 她挣脱他的搀扶，踉跄着后退两步，"我会在骨桥等你。"
萧逸泫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手腕上那道被捏出的红痕。直到苏明瑶的身影消失在峡谷拐角，他才缓缓抬手按住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淡金色的暖意，像落了片永不融化的阳光。
黑雾在他掌心重新凝聚，却温顺了许多，不再发出之前的嘶吼。萧逸泫低头看着那些缭绕的黑气，突然轻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峡谷里荡开，惊起几只藏在骸骨后的戾影鸟。
"医学生..." 他玩味地咀嚼着这个词，指尖的黑雾突然化作把短匕，精准地刺穿了身后悄然靠近的戾骨尸，"有意思。"
苏明瑶并不知道自己给这个名字赋予了怎样的重量。她此刻正靠在骨桥的巨骨上喘息，看着掌心迅速愈合的伤口，突然想起现代医院的夜班。消毒水的味道，监护仪的滴答声，还有老师握着她的手缝合伤口时说的话 ——"手术刀既要锋利，也要懂得收放。"
或许，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她的手术刀，就是这双能净化戾气的手。
远处传来妖兽的咆哮，苏明瑶握紧骨刀站起身。阳光穿过骨桥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在满地碎骨间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跳跃的星火。
三天后的交易，注定不会轻松。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 无论是萧逸泫的灵煞，还是这葬骨林的黑暗，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剖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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