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上课了吧。”张怀毅语气严厉,“盛暮,上课乱动同学椅子,到后面站着听。”
“是。”盛暮拿着纸笔站起,他本就是最后面,便跟木桩一样钉在了自己位置。
“老师,”淮扬正要解释,张怀毅挥手道,“上厕所自己出去。”
淮扬听完两步到盛暮旁抵墙站着,张怀毅看了眼也不管他。
身子斜靠过去,淮扬抬手掩唇:“你干嘛不解释?这我的错,你没必要......”
木桩眼神微微诧异,旋即四指按着胳膊把人推了回去,打断他继续说的意图。
紧随其后就是铁面投来的眼神,淮扬耸了下肩,把嘴抿成一条线,学着木桩的样子站了回去。
张怀毅继续讲课:
“翻开课本《筑基入门》,其他功法的同学可先封闭听觉自学,最后两小时自由提问。”
“丹田气足,督任并行......”
“当丹田之气充足之时,意运此气过督脉三关,尾间、夹脊、玉枕,入泥丸,顺任脉降中丹田,再降至下丹田......”
“如此周天循环不已,脉路畅通......”
大多数人闻言自顾自学起别的,筑基入门是最低等的功法,修来的灵蕴混着杂气,但凡有点能力的家庭都不愿孩子修习这种烂大街的东西。
剩下同学意兴阑珊,他们常在年级吊车尾,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课。
唯有盛暮目光紧跟老师,指尖的笔时不时圈点勾画。
三小时的修练课度秒如年,《高山流水》音符从广播飘出。
一个大周天运行完,盛暮把笔扔回笔袋,转身离开。
“午饭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就当补偿。”淮扬身子侧转,两腿像是压紧的弹簧被松开,他嗖地跟上去,像在立军令状。
盛暮顿了一瞬,扫了眼后面的刘志强道:“跟你们一起,我吃不下。”
在走廊上看着盛暮的背影远去,淮扬抬手捂额,心下觉得棘手:一定是之前给人欺负惨了,才被这么反感。
可越是如此,淮扬越觉得对不起盛暮,但他不能轻易说。
人刚才不仅帮自己避免了连人带椅跌倒,还替自己背锅。
这么好的人,原身也好意思欺负?
淮扬愧疚感挥之不去。
可一眨眼,人影就已经在视野里消失,淮扬有些麻爪,他怎么溜这么快?
他瞧了眼凑上来的倒吊眼,问:“刘志强,盛暮午饭一般去哪吃?”
刘志强愣了下,没想到老大会主动提盛暮,他说:“嗨,老大你忘了吗,这人午休就跟消失了一样,我们上次一帮人找他,问来问去就没人知道他在哪,也没人碰见过他吃饭。”
“怎么老大,我们要约个时间再揍他顿?他刚又跟你那么拽,要我说就欠打。”
皇帝被拽没说什么,太监反倒急了,淮扬把随口道谢的话收回去,刘志强色内厉茬,平日里喜欢仗着自己狐假虎威,他冷声道:“人盛暮就不想一起吃饭,你约约约,约个屁。”
“欠打两个字你当他面说,有胆单独跟他约。”
“呃...”
刘志强神色一滞,脸色如便秘般,他筑基六层,但单对单会被筑基四层的盛暮打得亲妈都不认识,盛暮的拳脚不知道从哪学的,技巧中透着狠辣,招招冲着要害去。
他赔笑道:“这不是有老大嘛,您帮我压阵,我就敢上。”
淮扬身高腿长,灵蕴仿佛用之不竭,在打架上,刘志强还没见过谁能压淮扬一头。
他也知道,许多人畏他怕他,是因为他后面有淮扬。
淮扬撇了他眼,语气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以后别找盛暮的麻烦,也别跟着我,我金盆洗手了,得重新做人。”
“再说,铁面让你去办公室,你自求多福吧。”
自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早点了结前身这些狐朋狗友,也少些麻烦。
只是说着淮扬忍不住抬起头,他朝四周看了圈。
午休时间,走廊里来往的人多,好几拨女生经过时偷瞄着他,只是动作不敢太大,生怕惹恼了人。
视线偶然对上时,对方就像受了惊似的,淮扬尽量散去低气压,冲她们笑笑,他笑起来和煦,但这一笑又给人吓走了两里地。
奇怪,总有种被打量注视的感觉。
他没寻到来源,便不再多想,追着盛暮的方向淹没在人流中。
刘志强也没奇怪,老大想金盆洗手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多半还是说着玩。
“喂刘志强,老大人呢?”
刘志强挂起奉承的笑回头,他一听这公鸭嗓就知道来人,“耀哥浩哥啊,老大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兴许去找盛暮那小子了,我糊里糊涂听着老大要请那小子吃饭。”
“什么?”王明浩挠挠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王明耀笃定地否定:“不会,老大最是厌恶那小子的清高劲,揍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请他吃饭,一定是你听错了。”
刘志强:“是啊是啊,我可能没听清。”
王明浩撇了他眼,随手抛给他两灵石,说:“加紧修行,要不是看你顺眼,这实力跟着,我们都嫌丢人。”
刘志强受宠若惊地接住收好,笑着点头称是。
王明浩不再看他,“哥,老大平日只去眷园,我们去那找他。”
刘志强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开,眷园啊,像我什么时候才配进去......
算了,别白日做梦了,还是赶紧去办公室认错吧。
......
淮扬在人流中找到盛暮,午饭时人虽多,但那套蓝白在五颜六色里很好找,他快步上前,伸手欲拉却又顿住。
哦对,他不喜欢我碰他。
他一步一趋跟在旁说:“盛暮,我就想请你吃顿饭,聊以补偿。”
正所谓,吃饭是拉近陌生关系的第一把利刃,吃饱了人的警惕心就会下降很多,更方便熟络。
缓和关系想必也容易些。
盛暮侧眸瞥了眼他身后,稍慢脚步,“不用。”
“用,不然我过意不去,我不喜欢欠人。”淮扬强调。
盛暮停下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淮扬一米八三,盛暮还高了他些。
盛暮眸光淡淡地垂下来,吐字认真:“你是想靠一顿饭就和我撇清关系?”
淮扬瞧着盛暮冷淡的神色,阳光照在身上却觉不出一点暖意。
他有种直觉,盛暮不是在说上课时那点事。
他是在说,我欺负了他那么多次,就指望用一顿饭抹平掉那些吗?
如果承认,这无疑是可笑的。
可如果说不是,估计凭和他的关系,大概连这顿饭都补偿不了。
思绪纠结间,盛暮却道了声好。
像是寒冰突然破了裂缝,嗓音低沉中透着压抑。
淮扬的喉咙蓦然有些紧涩有些干,嘴唇抿了抿,他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我还有事,待会找你。”
淮扬摆摆手,强撑起个笑说:“没事,我陪你一起,反正我也没事做。”
流动的风仿佛停滞,忽暗忽亮的日光在此刻变得阴暗,久久没有应答。
淮扬忍不住在盛暮的注视中抬手摸了下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盛暮眼皮隐下大半眸光,转身往前走。
淮扬立刻在脸上搓了两回,又看了看手,有些纳闷。
什么也没有啊。
......
天启中学食堂六栋,每栋三层,盛暮领着淮扬弯弯绕绕,避开往来的人群,穿过正午树荫下阳光的斑驳,来到最偏僻的一栋。
这里人烟稀少,来此吃饭的学生寥寥无几,入眼是整栋老旧破损的墙体,门口悬挂着厚重的挡风门帘。
淮扬一步三抬头地走了进去,他担心墙体会不会在出入时脱落。
六食堂内多是连排椅或是长条凳,桌子被擦得光洁明亮,旧世纪的老式风扇在天花板上吱扭吱扭地响着,昏暗的灯光笼罩全局。
这里是打饭式窗口,普通食材,铁质饭盘,伴着股明显的消毒水气味。
环境说不上特别怎么样,但就是让人没什么胃口。
淮扬疑惑地跟着盛暮,没有找座位,没有打饭,而是径直来到后厨。
厚重铁门被推开,戴透明手套忙活的阿姨们手上停下,抬头见了人,才纷纷笑道:“小盛来了,今天迟到了哦。”
“小盛带朋友来啊,不是阿姨说你,这才对嘛,多交点朋友是好的。”
盛暮:“他不是。”
确实,吃一顿饭就不愿再有交集的人怎么会是朋友。
淮扬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现在不是,说不定以后是。”
盛暮瞥他一眼。
阿姨们摸不清情况,只是笑呵呵地说:“小盛,后面鸡都在笼子里,你们去吧。”
“好。”
淮扬摸不着头脑,他大中午不吃饭来后厨干嘛?这鸡是他平日的午饭?
“每日帮忙杀鸡,报酬五灵石。”
走近里间亮堂的屠鸡室,关上铁门,层层鸡笼紧密地排成排,密密麻麻一时间数都数不清,淮扬深吸了口气:“这...有多少?”
“不多,一千只。”
深吸的气顿时散掉,淮扬:......他管一千叫不多?
打眼一看,几乎每只鸡都在围栏缝隙拱着头往外钻,尖锐响亮刺耳的咕咕声此起彼伏,鸡老大:昔日族人惨遭杀害,我们无能为力,今日屠刀降临你我之上,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要努力抗争,抗争到底!
鸡群:喔喔喔!!
盛暮冷冷的眸子往后一瞥,群鸡如同被扼住咽喉般,咯(ge)咯(ge)哒咯咯哒地往笼子后躲。
鸡祭师:此人身上有我族人浓厚的血气,他就是那传说中的刀魔人,刀魔人屠我族万千生灵,十分凶残,大家务必小心谨慎。
鸡群瑟瑟发抖:这还用你说。
盛暮打开笼门,随手抓出只鸡关门,先用绳子缠住鸡脚,左手捉两翅翅根,鸡颈用左食指勾住,让鸡的脖子呈上仰状态,随之右手刀刃斜割鸡下颚的三管,血流汩汩。
再将其翅根捆住丢进盆子,全程鸡在拼命扑腾,他动作丝毫未受影响,用时三秒不到,处理起下一只。
淮扬虽然感慨盛暮动作迅速,但粗略估算完成工作也需快一小时,下午的课在两点,嗯,筑基期的身体应该不需要午睡。
盛暮瞟着身旁无所适从的人,念及以往他矜贵的模样,边杀边道:“你去吃饭吧。”
等了片刻,他又道:“到外面等也行。”
却没成想淮扬把袖子撸上,说:“我帮你,早点弄完一起去。”
虽然没杀过生,但刚才盛暮那么轻松,照猫画虎,想来应该不难吧。
他给自己鼓了鼓劲。
盛暮利落的动作顿住,盯着淮扬从旁边拿出工装和手套套上,眸色奇怪。
淮扬没在意到对方视线,他拉开笼门。
鸡老大:这人看着软弱无力,伙计们,就拿他当突破口,族群的解放就在此刻!
“小,”盛暮第一个音刚刚说出,鸡老大迅猛的鸡脚从笼子里飞踹而出,直冲淮扬面庞而来。
“心。”
啪的一声,鸡老大在淮扬手中瞬间碎裂,鸡肉鸡血溅了一地。
“咕!咕?咕咕咕咕!!!”冲击的鸡群戛然而止,呆愣了几秒后,伸出笼门的鸡脚霎时以更快的速度躲进笼内。
鸡祭师仰天哀嚎:悠悠苍天何薄于我族!刀魔人未除,血魔人又来,族群无望啊!
淮扬也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力道没控制好,我去拿扫把来。”
盛暮抬脚把笼门踢合:“不用,结束有负责清洁的人。”
“那我再试下,这回力道不会有问题了。”
盛暮将手里鸡丢进盆子,看了眼满地鸡毛和污秽,又看了眼淮扬白净的脸上溅染的血渍,他迟疑了下,说:“要不,你还是先到外面。”
“啊?”淮扬有些反应不及。
果然,是自己鲁莽的动作把他工作搞乱了吧,真是,帮忙反倒越帮越忙......
他有些自责,但看着盛暮盯着自己,淮扬愣了一会,又轻轻“啊”了一声。
.......也可能他不喜欢有人在这,他劝自己出去劝了两次,这地方盛暮每天都来,但从没任何人知道,他恐怕不想被窥见私人的一面。
我硬要跟来,贸然介入这里,
他是不是不太习惯?
可以理解。
只是有一点点被拒之门外的失落感。
淮扬收拾了下情绪,笑着说:“那我出去,我不着急,你慢慢来,等你处理完我们再一起吃。”
他说话的时候,盛暮一直看着他。
淮扬正要摘手套,就听盛暮冷不丁地开口:“衣服手套都别摘,就这样出去,到外面脱。”
“右边有水池。”
淮扬“哦”了声,走了几步去拉门,手落到门把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盛暮应该不像这样优柔寡断的人,他要是抗拒我,一开始就直截了当拒绝了。
他转回身迎着目光问道:“盛暮,你在担心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