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光线被厚重的黑暗吞噬得越多,只有临时架设的强光灯在远处投下惨白的光圈,几盏大功率的强光灯将仓库深处一个被隔出来的小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也毫无遮掩地将里面的景象**裸地摊开在眼前。
井汀寒的目光刚触及那片被灯光笼罩的区域,胃部瞬间剧烈地痉挛抽搐,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牙根都咬得发酸,才将那股汹涌到喉咙口的恶心感强行压了下去,但脸色已经不受控制地变得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景象超越了“尸体”的概念。
没有头颅,没有双臂。
只有一具穿着磨损严重的深蓝色工装裤的男性躯干,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扭曲角度瘫倒在布满黑褐色油污和厚厚灰尘的水泥地上。
尸体颈部的断口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撕裂状态,血肉模糊,边缘参差不齐,暗红色的血块和粘稠的组织液浸透了周围大片地面,断臂处的创口同样惨不忍睹,白森森的碎骨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江淮已经无声地蹲在了尸体旁,他动作流畅地从勘察箱里取出一次性橡胶手套,利落地戴上,他小心地避开了血迹最集中的区域,身体微微前倾,开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和一把小巧的金属镊子,极其仔细地检查断口的边缘,创面纹理以及躯干周围的地面痕迹。
“创口边缘撕裂伤非常严重,伴有明显的挤压和拉伸痕迹,”江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符合利器切割的特征,更像是被粗暴的机械力量强行撕扯分离造成的。”他微微侧过身体,用镊子尖端极其小心地拨开颈部断口附近凝结的血块和粘连的肌肉碎屑,“这里颈椎碎裂程度很高,部分皮肤和浅层肌肉组织有不自然的灼烧碳化痕迹。”他示意旁边的警员将强光灯的角度调整得更精准一些。
惨白的光束聚焦在颈部断口的最深处,靠近脊椎骨的位置。
“李楠,标记物的照片。”江淮头也没抬,伸出手。
李楠立刻递过来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装着几张现场拍摄的高清照片。
江淮接过,手指快速而稳定地翻动,然后精准地停在其中一张特写照片上,他没有递给李楠,而是直接递到了站在他侧后方的井汀寒面前,语气是纯粹的陈述:“林队,重点看这里。”
井汀寒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接过照片,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地上那具残破的躯干移开,聚焦到那张冰冷的照片上。
照片清晰地捕捉到了颈部断口深处,靠近脊椎的位置那里的皮肤和一小块裸露出来,沾染着暗红污迹的骨头表面,上面刻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线条复杂交错,边缘切割的很清晰,整体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金属质感,在周围血肉模糊的背景中,显得异常突兀,甚至一些极其细微的线条在强光照片下,似乎还反射着微弱的光。
井汀寒的瞳孔骤缩,这是通讯里提到的“奇怪标记”,这东西绝非自然形成的,杀他的人,是在挑衅吗?
“身份无法确认?”井汀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带,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服。
“对,林队。”李楠立刻回答,语速很快,带着一丝挫败,“头丢失了,无法直接从面部辨认,身上没有任何证件、钱包或者能证明身份的个人物品。DNA样本已经采集完毕,送回局里做紧急比对去了,我们正在调取周边所有能调到的监控录像,但这一片是废弃区域,监控覆盖本身就非常差,而且设备老旧,画面质量估计...”她摇了摇头。
“派人去找。”井汀寒打断了她的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一种命令感和基于经验的果断,他努力回忆着看过的刑侦剧里那些老练警官的神态,“扩大范围,查所有近期报备的失踪人口,重点筛查在这一带活动过的人,尤其是跟这些废弃工厂、港口大型机械维修、搬运有关系的工人,查他们的工装样式,查他们最近有没有反常行为或者突然失联!”
他一口气说完,感觉心脏在嗓子眼狂跳,手心瞬间被冷汗湿透,生怕自己的语气用词或者那点可能泄露的紧张被人识破。
李楠怔了一下,她看着井汀寒那张努力维持着严肃沉着的脸,眼神中那丝担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还是林警官思路清晰”的认同感。
她立刻点头:“是,林队!排查工作已经在进行中了,方向就是您说的这些,重点就是周边几个工地的临时工和港口的机械维修人员,还有几个零散的搬运队,我让他们再仔细筛一遍工装特征和近期动向!” 她立刻转身,对着警戒线外待命的警员做了个手势,低声交代了几句。
井汀寒无声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第一关,暂时蒙混过去了。
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弹出来的光屏:19分48秒
时间像沙漏里的沙子,飞快地流走。
突然井汀寒听到李楠大叫一声:“我真是服了张鹤,你能不能快一点啊,人江法医都自己看完了快!”
他侧头看去,一个瘦高的男生朝他们跑过来,看起来弱不经风的,那跑步的动作再快一点井汀寒都怕那个男生折在半路,忍不住冲他吼了一句:“小心脚下!”
那个男生有些震惊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林队,路上太堵了。”
“第二个现场位置。”江淮已经站起身,脱掉沾了些许血污和灰尘的手套,换上一副崭新的,他的目光越过仓库残破的墙壁,投向外面那几台沉默的吊机方向,眉头锁得更紧。
通讯里提到的第二个受害者,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是,师父。”“竹竿”应了一声。
“在外面,情况比这里更严重!”李楠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失去血色,“在、在3号吊机的钩子上,我就不去了林队,你们去吧。”
井汀寒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了。
三人不再停留,快步走出了仓库,一出仓库,港口的风骤然加大,带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临时架设的强光灯的光柱,交叉打在不远处一台锈迹斑斑的巨型港口吊机上。
巨大的吊臂高高扬起,吊臂末端,巨大的钢铁钩子悬在半空中。
钩子上,挂着东西。
或者说,挂着一个人形的残骸。
井汀寒只来得及看清一眼,视觉神经传递来的冲击就让他的大脑瞬间空白,他猛地转过身,再也无法控制,双手死死抓住旁边一个冰冷坚硬的集装箱壁,身体剧烈地前倾,无法抑制地干呕起来。
太惨了,比仓库里看到的景象还要惨烈。
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形了,那更像是一堆被投入了巨型工业绞碎机里反复碾压撕扯,蹂躏后,又被随意地挂在了钢铁钩子上的烂肉和碎骨。
无法分辨原色的衣物碎片,如同肮脏的补丁,深深嵌入暗红发黑糜烂模糊的血肉组织里,断裂的骨头茬子刺破稀烂的皮肉,白森森地支棱出来,在强光灯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整个“人”完全失去了任何可辨识的轮廓和特征,只有那勉强挂在巨大钩子上在寒风中微微晃荡的姿态,无声地诉说着它曾经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江淮的脚步也只是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几秒,随即,他猛地深吸了气,眼神瞬间变得尖锐,他没有去看井汀寒狼狈不堪的干呕状态,仿佛那并不存在,径直迈开步子,沉稳而坚定地走向吊机下方那片被灯光照亮的区域。
李楠的声音从后面飘来,声音因为恶心而变得有些发飘,断断续续:“是、是挂上去的,初步看,死亡方式和仓库里那位有相似之处,但、更、更彻底。应该是是整个人被卷入了大型机械的传动结构或者齿轮组里...被反复搅过....”
井汀寒捂着嘴转身,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李楠不来了,太刺激了这场面。
江淮和张鹤已经蹲在了那片血肉狼藉组织碎块散落的地面边缘。
江淮小心地避开了最集中的血泊和明显的人体组织碎片,从勘察箱里拿出强光手电,拧亮,他的动作极其专注,在一堆烂肉里找着任何可能是证物的东西。
井汀寒手脚都在发软,死亡的倒计时弹了出来,在他眼前冰冷地跳动:12分33秒
它像一柄悬在头顶不断下落的铡刀。他必须做点什么,他绝望地看向江淮专注勘察的背影,又看向那片如同屠宰场般的中心区域,大脑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在强压下无意识地掠过了吊机那布满锈迹的金属基座后方,那里堆满了生锈变形的废弃零件和断裂腐烂的破木板,沾满黑色油污的破布和各种垃圾,形成了一个光线几乎无法触及到的阴暗角落。
就在他的目光扫过那片垃圾角落的瞬间,
眼前突然出现了悬浮的淡蓝色光屏,光屏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一阵极其尖锐刺耳但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蜂鸣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中炸响。
伴随着这警报,整个光屏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覆盖,一个清晰无比的白色箭头出现了,疯狂地指向那个堆满废弃物的阴暗角落。
同时,一行冰冷的文字在闪烁的红光和箭头下方跳出:
【关键物证:异常接触残留 - 标记 [SP-1]-来源存疑】
来了,活下去的关键线索!
求生的本能像电流般窜遍全身,瞬间压倒了恐惧和恶心,他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不能冲动,他现在是“林寒”,一个经验丰富沉稳冷静的刑警,他不想让光屏抓到把柄,让那该死的倒计时归零。
他深吸一口气,让混乱的大脑清醒,脸上的惊惶和苍白被他强行压下。
井汀寒目光锐利地重新扫视整个现场,从吊钩上的残骸,到江淮勘察的区域,再到地面散落的碎片,最后,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堆满垃圾的阴暗角落。
他抬起手,手臂稳定,食指精准地指向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垃圾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过观察和分析后得出的笃定结论感,清晰地传入江淮和李楠的耳中:
“注意那个位置,”他的声音在呼啸的海风中依然稳定,“光线死角,杂物堆积严重,容易遗漏关键物证,派人过去,仔细搜查一遍,可能有东西被忽略了。” 他的语气模仿着江淮那种基于经验和现场逻辑得出结论的冷静口吻,甚至带上了一点不容置疑的味道。
说完井汀寒就知道装到了。
江淮闻声,立刻从专注的勘察状态中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个堆满废弃物的阴暗角落,江淮的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那个角落确实足够隐蔽,堆满了各种垃圾,在初步勘查中很容易被视线忽略,成为盲点。
李楠也顺着井汀寒指的方向看去,她之前确实没太注意那个角落,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明白,林队,”她迅速转身,朝着警戒线外待命的警员打了个明确的手势,提高音量喊道:“李响,还有周进,过来搜查一下吊机基座后面那个垃圾堆,仔细点!一寸也别放过,戴好手套和物证袋!”
江淮没有说什么,但他已经站起身,脱掉沾了污迹的手套,换上一副新的,也迈步朝着那个角落走了过去,脚步沉稳有力。
两个被点名的年轻警员立刻应声,动作麻利地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拿起强光手电和透明的物证袋,在李楠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阴暗的角落。他们开始动手,动作谨慎地拨开那些生锈变形的金属零件,挪开断裂腐朽的木板,在沾满厚厚油污的破布和垃圾堆里仔细地翻找。强光手电的光束在垃圾堆里来回扫动。
井汀寒的心跳得像密集的鼓点,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也跟着江淮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个垃圾堆深处。
光屏上那刺眼的白色箭头,依旧固执地指向那个方向。
时间在无声中飞快流逝,光屏再次跳出来,上面的数字冰冷地跳动:8分15秒。
同时翻找在紧张地进行,警员们很仔细,拨开一层层垃圾,强光在污秽中移动,除了翻动垃圾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和呼啸的风声,现场一片压抑的寂静,井汀寒感觉不到的身体了,只有心跳声在耳边响起时,才能确定自己的灵魂还在。
他克制不住的想,难道光屏错了?不,应该是东西被埋得太深或者已经被污染损毁了...
就在井汀寒感觉那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视网膜,时间即将耗尽时,负责在垃圾堆较深处翻找的年轻警员周进突然动作一顿,发出一声短促带着惊讶的咦声。
他立刻放轻动作,用手小心地拨开一团沾满了黑乎乎油污的破布,然后,用镊子极其谨慎地从下面夹起了一个东西。
“江法医,林队,李姐,这里有东西!”周进的声音带着发现线索的激动,他立刻将镊子夹着的东西举高,以便在强光下看清。
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束立刻交叉聚焦过去。
那是一片银色的锡纸。
皱巴巴的,边缘有些破损卷曲,上面沾满了灰尘和黑褐色的粘稠油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光泽。
看起来非常普通,像是某种便携式高热量能量棒或者巧克力棒的包装纸,被人随手丢弃在垃圾堆里。
在这充斥着血腥死亡和巨大机械的惨烈环境中,这片不起眼的垃圾,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井汀寒眼前那刺目的红色光屏上,那个清晰的白色箭头,此刻正稳稳地指向那片在强光下反射着微弱污光的银色锡纸。
标记 [SP-1] 的文字在锡纸被夹起的瞬间,似乎闪烁了一下。
江淮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片锡纸上,他上前一步,没有贸然去接,而是示意周进:“放进干净物证袋,小心,别污染。”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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