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烫啊!”街边支着小摊的老伯用油纸包好刚出炉的烤山芋朝越似霰一递。
“多谢老伯”越似霰付了钱,接过冒着热气的山芋,随手抛给江流,“这芋头有那么好吃?”
江流敏捷接住,熟练地剥好分成两半,一半递回给越似霰,眼神示意她接住:“好吃。”
江流说着凑近闻了闻芋头的香气,然后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越似霰收回放在江流脸上的目光,准备埋头大啃,江流却忽然腾出一只手摁住她脑门:“每回都须得为师提醒不成?”
江流的手心被烤芋头烘得暖烘烘的,刚触及越似霰,她便有些不自在地偏头躲开,懊恼嘀咕了一声:“你拍我做甚?”
“不长记性!”江流收回手,“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没有痛觉,吃东西更应小心被烫伤才是——这芋头还冒着滚气,应该边吹边吃——”
越似霰不服地扬起头瞪他一眼。
“大霰,”江流似笑非笑,“还要为师替你吹凉不成?”
“忒麻烦”越似霰皱眉啧了一声,“若我在军中吃东西也这样老牛似的慢吞吞,我爹早把碗给我摔了——”
江流眼中笑意散去,埋头佯装啃芋头来掩盖胸口间收敛的叹息声。
越似霰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勾腰仰头盯着江流紧蹙的眉头看,一时恍惚,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变得很近。江流反手按住越似霰肆无忌惮凑近他的脑门,屈指一敲:“不好好吃东西,盯着为师发什么愣?”
“嘶——”越似霰佯装吃痛,一掌拍开江流的“无情指”表示抗议:“师父!你成天对着我的脑门不是拍就是敲——就不怕给我敲傻了么?”
江流面色回暖,玩笑道:“傻点挺好,省的你成天到晚想鬼点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鬼点子?”越似霰十分欠揍地挑眉一笑,“最近手头紧,方才见师父蹙眉的样子甚美,想照着作幅画拿去卖了贴补家用呢!”
“变成大霰后是要将军府吃垮了不成?”闻言,江流哭笑不得,伸出食指虚虚一点越似霰的鼻尖,“你啊你——”
“我少吃点不要紧,主要是为了师父——”越似霰得寸进尺,腾出一只手,拍在江流肩头上捏了捏,“师父谪仙人似的戳在将军府,徒儿可不得把您仔细供着,要是让您吃了苦头,越大帅不得拔掉我一层皮?”
“没大没小!”江流一掌打掉她的爪子,“油腔滑调!”
越似霰在江流雪白的肩头留下一个炭烤五指印,发出奸计得逞的坏笑长而去。江流无奈摇头,掸落肩头的碳灰,才不紧不慢地缀在这逆徒身后。
此时的越似霰尚且不能完全猜到江流因何发出叹息,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能揭开全部真相。
十年前,越家军在越望山的带领下,经过一场死战,以三千精锐及越望山长子越千珉的性命为代价,终于将频繁来犯的外族全部驱逐出越州——凌国的西北门关。经此一役,因战争流离的百姓回到故土,在越家军的帮助下重新开始安居乐业。
越似霰和江流现下所在的回马镇是整个越州最繁华的小镇,虽地处边陲,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喝玩乐样样不缺。同样,人也不缺。
镇上处处都是人,买家、卖家、只看不买的、过路的……不至于摩拳接踵,但也算得上一派生龙活虎的热闹。
越似霰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路招猫逗狗,就连路过的麻雀她都要凑到跟前去跟人家叽叽喳喳几句。江流就跟个老妈子似的,不厌其烦地催促她赶在天黑之前回将军府去——明日一早还得去军营报道呢。
“好容易出来一趟,师父就知道催!”越似霰像根泥鳅一样从江流去捉她的手下滑过,蹿进一家铺子,贼兮兮地冲江流一勾手,“师父快来!”
江流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与她目光对峙,意思是——不来。
“来嘛师父——”越似霰并起三指贴在额边,“我发誓,这是最后一家!”
江流无奈叹息,抬头看见越似霰正上方的牌匾,写着“清音坊”三个大字——原来此处是回马镇上唯一一家乐器铺。
江流埋头低笑一声,自语道:“今日玩得这般疯,还记得给我换新弦的幌子。”
清音坊内,越似霰挑来选去,没找着一根满意的琴弦,便招手唤来老板:“老板,清音坊的琴弦,就只有这些么?”
老板是位颇有风情的妇人,人称三娘。三娘闻言轻笑回道:“姑娘原是行家!”
说着,三娘转身进入里间,拿着一个雕工精美的檀木匣子走出,打开给越似霰看:“姑娘看这副琴弦如何?”
越似霰眼前一亮,仔细地拿出琴弦用指尖感受:“摸着还不错!”
“师父看如何?”江流凑了过来,越似霰把琴弦递到他跟前,“不若换上试试音色?”
自江流进门开始,三娘就已经在悄悄观察他了,此时听越似霰唤他师父,心中顿时有了猜测。三娘来回打量师徒二人,又惊又喜道:“你、你们,你们可是越将军之女和那位江先生?”
“不错,”冷不丁被人认出身份,越似霰不好意思地一挠头,“老板这是先认出师父,才认得我的吧?”
江流只冲三娘点头致意。他虽没说话,但面相和善,不笑也似笑,一双眼睛看过来时,总教人心生亲近之感。
三娘心花怒放,端茶倒水地招呼师徒二人坐下:“江先生快请坐!越姑娘也请坐!”
面对三娘突如其来的热情,江流礼貌的表情中透露出一丝局促。越似霰倒是求之不得,大喇喇地往那儿一坐,端起热茶笑嘻嘻打趣道:“这算是沾了师父的光了,师父快坐,你不坐徒儿可不好意思白喝三娘的茶水。”
她说着不好意思,话音刚落就咕噜灌下一杯热茶,心道:不愧是我师父,三娘竟拿这么好的茶招待他!
见越似霰自如如此,江流也不好推脱,只能规矩入座。
“实不相瞒,’清音坊‘就是为江先生开的呢!”三娘一拍手,语出惊人道。
越似霰一口茶呛进鼻腔,江流也闹了个大红脸,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越似霰顺气,一边嗫嚅道:“我、你、姑娘、这……这话……”
越似霰终于缓过劲来,接上江流的话:“三娘,这话可不兴乱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当我师娘!”
“嗐——”三娘笑着摆摆手,“误会啦误会啦!奴家的意思是,江先生,是奴家的财神爷呢!”
江流长舒一口气。
“此话怎讲?”越似霰支起脑袋等待下文。
三娘细细道来——
回马镇原是没几个人会弹琴的,乐器铺子的生意没得做,三娘一开始在这里只能靠卖豆腐勉强维持生计。自从江流做了越似霰的西席先生后,为了给越似霰创造一股文雅的向学风气,越望山专程派人去请了镇上的学龄儿童同她一道跟着江流读书习琴。而后为了将这股好学风气贯彻到底,越望山一不做二不休,将请来陪读的村民放宽条件,只要是自愿的,不论男女老幼,皆可自行前来将军府旁听。
最开始来凑热闹的那拨人,才不是冲着江流来的,而是想借机进一进将军府,膜拜膜拜他们的守护神越大帅。其中就有几个胆子大的姑娘,头回来将军府,大帅没见着,倒是为江流的气度所折服。江流对前来旁听的村民一视同仁的耐心认真,为保障初学时的趣味性,江流从乐曲入手,让大家边听边识字。江流一曲出手,引得在场所有“学子”竞折腰。几堂课过后,竟在回马镇这个以锻造兵器出名的小镇刮起了一股尚乐之风。
后来,将军府的门槛都快被每日前来旁听的村民踏破了,怕惹出骚乱,越望山才不得已下令取消掉陪读一事。越望山也借机敲打越似霰——要她好好珍惜跟着江流求学的机会,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三娘虽没赶上入将军府旁听的机会,却赶上机遇,凭借会弹琴的本事,开起了乐器铺子。但弹琴这种事,就算是天纵奇才,也得靠经年累月的苦练,才能上个境界。这股尚乐风才刮起来不过十年,寻常来清音坊的客人,不是初学者,就是弹得二五稀松眼玩客,柜台展示的琴弦也够练习用了。
越好的琴弦越贵,三娘是个有良心的生意人,买卖主打一个实惠。真正的好东西,她想留给有需要的人。
三娘越讲越激动,好在克制住了直接上手的冲动:“今日,可算是让我见着活的财神爷了!”
三娘说着就要将她珍藏的琴弦送给“财神爷”,江流自觉受之有愧不肯要,越似霰掏出自己攒了许久的二两银子塞进三娘手中,买下这副琴弦送给江流。
江流拗得过三娘却拗不过越似霰。三娘觉得过意不去,说什么也要让越似霰当场验货,有问题包退换。越似霰解下江流的琴囊,轻车熟路地拿出他那张没有名字的琴,亲手给她师父换上新弦。
“试试看?”越似霰邀功似的冲江流一扬下巴。
江流自是不肯让偶尔乖顺的逆徒扫兴,老老实实地抚琴试音。一试,便试出了问题。
却不是弦本身有问题。
透过环境到弦音的转换,江流听见了不同寻常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不属于越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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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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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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