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日子,只不过恰逢殿试放榜,楚梓桑便悄悄出了宫,为某个人去上了一柱香。
待拜过了菩萨,楚梓桑便寻一僻静的偏殿静坐,静候着半月前早已约好的人。
只是等到案上的茶水由温热变得透凉,自花窗外投射进的支离破碎的光影变得模糊黯淡,再到余音绕梁的诵经声渐渐消停,她要等的人还迟迟未来。
楚梓桑微微蹙眉,有些不耐,碧螺上前禀告:“殿下,今日咱们还是先回宫吧,马上便要敲钟了。绥雁王殿下的门生若是中榜,那王爷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楚梓桑不虞,却也只好起身扫掉衣裙上的杏叶,轻声道:“备车吧,回宫。”
楚梓桑刚踏出殿门,一枝桂花便划到她的面前,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惊的她有些失神。
“本王今日若不来,岂不是要让公主殿下空等一场?”玄衣少年调笑道。
看到久违的人,楚梓桑郁结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说话间也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如何?你那门生可是前一甲?若连二甲都不是,我必要治你的罪。”
萧明菏思索片刻,轻笑着用桂花枝点了点她的下颌:“那就不劳殿下治我这莫须有的罪了。区区探花而已,手到擒来。”
楚梓桑侧过脸避开花枝,伸手抽走了它,对碧螺和紫竹道:“今日本宫为父皇母后祈福,与明镜师姐相谈甚欢,天色已晚,便在寺中用了斋饭,待明日回宫罢。”
碧螺与紫竹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点起蜡烛退了出去。
楚梓桑找出笔墨纸砚,摊开宣纸拂袖执笔,萧明菏便立在一旁为她研墨。
她写下自翰林院编修至丞相的官职,萧明菏一愣:“公主这是?”
楚梓桑搁下笔,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且听好,五年时间务必要将他提携至这一位置。莫说五年太短,这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大的期限。如今大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我势必要在危难之际护大齐于水火。”她的野心,可不止局限于一个公主。
烛火映得她的眸子如秋水般明亮,萧明菏眯眯眼,手指尖勾住楚梓桑垂下的墨发缠绕几圈,附在她耳边戏谑道:“那是自然,我的殿下。不过您还未及笄吧,怎么不为自己的人生大事多考虑考虑呢?”
长期的相处下来楚梓桑已对他这忽如其来的不着调的调戏习以为常。蹙眉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声警告:“不要在谈正事的时候犯病。我想不必我再提醒你,娶了我你的前途基本上就是毁了,希望你能知道,跟我合作比与我成亲得到的更多。”
萧明菏笑着摊开双手,装模作样竖起三根手指:“好好好好,臣保证往后绝对不会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了。”
楚梓桑冷冷看他一眼,推门而出。
萧明菏望着因她离去而留下的清冷月光,阴恻恻的笑笑。难道只靠这一句轻飘飘的保证,他便永远只是一个闲散的异姓王了吗?
他召来侍卫,吩咐道:“告诉柳晟德,几日后若宫中办秋日宴为婙玉公主相看夫婿,不办则已,若办,务必让他好好表现。”
他顿了顿,补充:“另外告诉他,倒也不必有太大压力,楚梓桑届时自有对策。”
秋日宴,宫中。
新科进士着官袍走在宫道上意气风发,谈笑甚欢。几位夫人穿金戴银,面上亦是止不住的喜气。惟有一少年郎忧心忡忡,走的心不在焉。
科举四宴本由礼部主持,按规矩,新科进士们此刻本不应出现在这里。但先皇后所出的婙玉公主楚梓桑即将及笄,继后便向皇帝自请操办一场秋日宴,提前为公主相看一位良婿。
柳晟德作为新科探花,在翰林院还未走马上任,便被划入驸马候选名单之中。他懊恼的抬头看向四四方方的天空,绥雁王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总不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都说绥雁王一个异姓王,端的是无心权政闲云野鹤之风,可他自己看,真正的绥雁王未必如此。
武举状元徐瑁昇看他郁郁不乐,上前揶揄:“怎么了探花郎?先是金榜题名,又快要洞房花烛,怎么,不高兴呀?听说婙玉公主天资聪颖,跟几位皇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啊,跟先皇后长得那是一等一的像。虽说吧,咱也没见过公主跟先皇后长什么样,可王爷与先后乃一族而出,单看王爷的样貌便可见一斑。”
柳晟德烦闷的推开他:“你懂什么啊,我跟婙玉公主连见都没见过一面,就凭我这点儿成绩,若真就胡乱被点了鸳鸯谱那怎么成啊。王爷说携玉公主自有对策,可我看公主殿下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哪儿能跟皇权叫板呢。”
“你这一说倒也在理,再怎么说现在的皇后也是继后,也真是狠心,还未及笄就这么急着急相看人家。不都说后娘的拳头,晌午的日头嘛,说不定就真把你们指在一起了。这下好了,你失去前途,人家失去幸福,两败俱伤。哎不过啊,先后母家那可是大世家,你们家也是士族,怎么说对你们族中小辈还是有好处的。”徐瑁昇搜肠刮肚想出些宽慰的话,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柳晟德悲催地叹了口气:“不会安慰人就别说了,快进去吧。我感觉右眼皮跳的厉害,心也有些发慌。”
楚梓桑坐着铜镜前,百无聊赖地听着碧螺与紫竹汇报着宴会的流程,待阮秋与阮夏为她梳好发髻。
她盯着铜镜中的那张脸,扶扶发髻,叹道:“你们的手艺又进步了,多好啊……不过可惜,这样的发髻梳不了几天了。”
碧螺愤愤道:“皇后娘娘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殿下您还有半个月才行及笄礼,她就这么急着给您看夫家,跟看谁都能当驸马似的。”
楚梓桑冷下脸,碧螺意识到说错了话,忙请罪:“殿下恕罪,奴婢失言了。”
她揉揉酸痛的太阳穴挥挥手:“都退下吧,都忙活了一早上了,让本宫清净清净。”
殿门闭上,立刻寂静了许多。楚梓桑半倚在榻上,握着一个纸人出神。
这纸人是前几日扎好的,上面用娟秀的字迹虔诚地写着“萧明菏”。
她的手无意识收紧,纸人的头几乎要被掰断了。萧明菏……立场不明,若她有朝一日与太子楚忻鹤夺国君之位,他与萧家必是一个绊脚石。
“这纸扎的也太不精致了,等过几天我亲手用玉雕一个送你。”萧明菏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一览无余。
楚梓桑惊地把纸人摔掉在地,扭头幽怨的看他一眼,带着做了坏事被正主发现的心虚:“你如何进来的?”
萧明菏笑着拍拍她的头,楚梓桑推开他,跑去铜镜前仔细理理发髻:“保持距离,我快及笄了男女授受不亲懂吗?”
萧明菏撇撇嘴跟了上去,拿出一支做工精良的玉簪做势要把她垂下的头发盘起。
楚梓桑扭头瞪了他一眼:“有这时间在我这儿捣乱,你还不如想想方法怎么弄死楚忻鹤呢。”
萧明菏小心把玉簪插进盘起的鬓发中,满意地端详一番:“别那么急嘛,咱们要干大事起码要等你及笄出宫立府不是?不过我一直都不明白一点,楚忻鹤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你怎么就这么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呢?”
楚梓桑起身漫不经心道:“你不也是他表舅?我觉得他德不配位不行吗?父皇虽算不得昏庸,可实在无能,如今只能勉勉强强维系着大齐王朝。皇兄更是荒淫无度,这些年母后又过于宠杀他,早就难堪大任了。哼,与其让这祖辈的江山毁于他们之手,倒不如我去上位。时候差不多了,走吧,请王爷随我一起去看看大厦倾倒前的奢靡。”
熙宁帝与周皇后居上位,众臣分坐下位。待极尽天家礼仪、酒过三巡后,皇后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婙玉还有三月就该及笄了吧?陛下,婙玉自幼便不爱在深宫中拘束,不如早日在宫外开府,或许更自在些。”
熙宁帝沉思片刻,看向自始至终低顺着眉眼缄默不语的楚梓桑:“婙玉,你愿意吗?”
楚梓桑敛了神色无悲无喜:“既然是诸姐妹都没有的殊荣,儿臣定谢父皇母后隆恩。”她心中嗤笑,两位及笄了的公主还未开府议亲,这时倒是想起她来了,装什么母慈女孝。
柳晟德坐在位上瑟瑟发抖,心中悲嚎:不是说她自有对策吗?!怎么就谢恩了?呜呜呜现在洞房有了,马上就要找驸马了呜呜呜。
“柳爱卿不住发抖,可是身子不适啊?”周皇后凭印象找拟定好的驸马名单上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快都成筛子的柳晟德。
楚梓桑蹙眉瞪了一眼萧明菏,柳晟德这是什么意思?吸引皇后的注意力?
萧明菏无辜地摇摇头,示意她继续看。
柳晟德懵了一下,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哐”的一声跪下:“请娘娘恕臣殿前失仪。”
“无妨,初入仕途的年轻人,本宫不怪你,别紧张。本宫问你身子可是有些不适?”周皇后语气温和宽厚,确有母仪天下的慈悲,真的像是在关心年轻的心臣子。可好死不死,柳晟德想起了周家是什么样的大家,这听起来就像是在问他今天能不能去死一样。
柳晟德低垂着头,只觉得侧方是萧明菏看戏的眼神,对面是楚梓桑要活剐他的目光。
他手心潮湿一片,额角沁出薄汗,吞咽了一口口水,哆哆嗦嗦回话:“臣自幼便身子弱,一到入秋便容易风寒。近几年又得了些怪症,看了些许郎中都不见好。若是平日里不多劳作还好,若是过于劳累,恐怕易折耗了身体。不然臣断不会这么大年纪还未议亲。”
熙宁帝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哦?何等恶疾会如此严重?罢了,等过些时日本宫派太医院的太医去给爱卿瞧瞧,卿年纪轻轻,被这种病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柳晟德松了口气,忙谢过圣恩。
熙宁帝、周皇后、楚梓桑与萧明菏各怀心事,意味不明的打量着着柳晟德。
待筵席结束,回到寝宫梳洗一番,楚梓桑屏退伺候的宫女们,点上一支蜡烛细细把玩着玉簪。
烛光的照映下白玉通透润泽,背面有些凹凸。她细细端详,只见上面雕纂着“提携玉龙为君死”。
楚梓桑轻笑,烛火染尽眸中悲欢。萧明菏当真是……枭心鹤貌,做戏把自己也套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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