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内的气氛变得愈加压抑。如今正是初春时节，寒气带着露水挂在管道上，滴滴答答地往地下砸。砸得人心烦。
对峙很快分出了胜负——徐靖重重哼了一声，走开了。傅文谦自始至终头也没抬。浅栗色的毛绒脑袋站在原地半冷半怂地瑟瑟发抖，唯有张凝怀着一颗善良博爱的心对他招招手：“早，团团。”
团团的全名乃是李团圆，在末日降临的那天失去了父母，被同样失去了儿子的李奶奶捡了回去。李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漂亮能干的知青，老了也闲不住手脚，会的也多。末日对老人很残忍，但好在首都算是稳定，李奶奶就仗着从前学过的护理功夫在医院里帮忙，起早贪黑地竟也把李团圆拉扯大了。李团圆从小没正经上过学，都靠李奶奶杂七杂八地捡书回来给他读。等再大一点，李团圆就报名去了首都基地里，接受作战训练。
这其实是一件很无奈也很现实的事儿。末日降临得太突然，城市与城市之间被丧尸切断、包围，随之而来的就是国家的分崩离析，交通阻塞，各类物资都紧缺，然后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代替了货币经济。末日前的资本变得毫无意义，只有实力才能换来粮食。想要养活自己的家人，青壮年劳动力们就必须出来战斗。
除了傅文谦是新来的，张凝这支小队每个人都对李奶奶很熟悉了。李奶奶舍不得孙子辛苦，隔天就要带点汤汤水水来队里看孙子。物资极度匮乏，只有顶尖的小队才能分到一点新鲜的食材，李奶奶带来的那些汤水其实就寡淡得跟白开没啥区别。但末世里能活下来的老人本就罕见，队里的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失去家人，很难不被亲情打动，一来二去就熟捻起来。李奶奶不管任何时间场合都按小名喊孙子，于是队员们也跟着“团团团团”地喊。一开始李团圆还会脸红着恼羞成怒，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从心态上进入一个摆烂的阶段。
“张队，昨儿的情形，我都没找到空子问问。”李团圆凑近了张凝，压低声音问：“徐哥干嘛生那么大气？我觉得傅哥人就是话少了点，脾气还挺好。你看刚才徐哥那么骂他，他都没生气耶。”
张凝煞有介事地跟着一起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道：“小孩子少管大人的闲事。”
李团圆不服气地撇撇嘴。末世里哪来的小孩子，不用说他也能猜到——末世里最多的仇，不过人命官司罢了。
张凝伸出手揉了揉年轻人的发顶，默了片刻，到底还是多了一句嘴：“是徐家妹妹从前跟着文谦，后来丢了条腿。你心里知道就行，嘴上也避忌着些，往后他俩吵起来你也别掺和进去，听懂了没？”
“后来丢了条腿”，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究竟实情如何，怕也只有当事人和傅文谦心里清楚。李团圆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识趣地没再多问。
张凝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古旧的烟盒来，烟盒里只装着一支凉烟，烟里的薄荷味几乎要散了干净。末世里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的物资都可以被归类进奢侈品里去。于是她很珍惜地把这支奢侈品拿出来，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上现出了一点享受的表情：“不过帮你奶奶买菜？你确定那是你傅哥做的？”
李团圆含糊地打着哈哈：“我觉得算是。”
“什么叫算是，小墙头草。”张凝没好气地啪啪拍他脑袋：“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咱们该出发了。”
…………
天光熹微，李团圆背着自己的包，眯着眼睛望天上黯淡的星子。他的思绪有点混乱，但本能还是让他站得离傅文谦远了些。张凝看起来却有些焦躁，站在最前面往马路上探头，时不时把口袋里那根珍贵的烟拿出来闻一闻醒神。
“已经迟到了至少两个小时了，怎么回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凝的情绪愈发敏感起来：“周围好安静，是不是不太对劲？”
“这是荒郊野岭，不安静才怪。”徐靖冷飕飕道：“别想那么多，肯定就路上有点事儿耽搁了。你要说末日里的路况还能一帆风顺，那才不对劲。”
张凝站在掩体后面，还是忍不住地紧紧盯着马路尽头：“也许是我太紧张了……但我的预感不太好。”
徐靖没好气道：“疑神疑鬼。咱们的任务就只是站在这儿接人，要么车队来了咱们上车走，要么车队没来咱们回去报告，难不成丧尸还能开着车来找我们干一架？”
“嘘嘘嘘徐哥你别乌鸦嘴！”李团圆哭丧着脸，感同身受地跟着张凝一起精神紧绷：“我奶奶给我讲过达尔文的进化论……说不定丧尸真的能进化到会开车啊！”
“你这才叫乌鸦嘴。”徐靖拍他脑袋：“进化进化，你咋不去帮丧尸考个驾照呢？”
“来了！”张凝突然出声道。四人小队齐齐往马路尽头望去，果然看见一辆车冲了过来，扬起的尘土被车灯照着，在夜色中飘飘荡荡。
“速度太快了。”傅文谦终于舍得开一开他那金口：“只有一辆车……车后面有东西。”
话音刚落，三个男人齐齐掏出手枪上膛，分散在掩体后藏好。张凝带的是队里唯一一把狙击枪，她在墙体上找了个缺口驾着枪，透过瞄准镜观察远处的情况：“这样的车速，应该已经甩掉了大部分丧尸……确认司机安全，车后有……有十只左右，不是变种，准备战斗！”
玩闹归玩闹，每支能出来做任务的小队都受过严格的作战训练，而首都养着的小队更是个中翘楚，四人迅速进入了作战状态。张凝开了第一枪，不仅为了攻击，还为了提示司机小队的所处位置。手枪的射程不够，瞄准精度也差，傅文谦干脆起身绕过去，远远开两枪引开了几只追得算紧的。
此起彼伏的枪声里，徐靖掏出哨子，问道：“等会直接跑还是打？”
“打。”张凝皱眉道：“数量不多，能应付。首都附近的原则是能清就清，不要留下祸患。”
徐靖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吹响了哨子。这是基地里规定的联络方式，二长一短表示战斗。司机似乎已经被逼到了一个极度恐慌的精神状态，到了工厂门前才想起急刹。没有提前减速的轮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整辆车侧滑出去撞在张凝他们藏身的掩体上，险险翻车。
张凝骂了一声，顺势把车当成新的掩体架枪。李团圆忙着打开车门，把早已经吓得浑身发软的司机拖出来：“可恶，这家伙好沉啊……怎么还有人比我还胆小啊！”
傅文谦在远处高声警示：“车后！”
徐靖哐地一拳砸退漏网之鱼两步，随即一个近距离点射，丧尸的脑袋爆开在李团圆两步之外——现在被吓到浑身发软的人有两个了。李团圆真挚地向司机道歉：“对不起。”
还在神游天外的司机：“啊？”
“不用理他，这小子脑回路从小异于常人。”徐靖一边说一边检查自己的手。如果人身上有一点破皮，一旦被丧尸直接接触到伤口，就会被同样感染成丧尸。徐靖戴了防护用的作战手套，但谨慎为上，不到紧要关头，还是不要同丧尸打拳击。
李团圆看着徐靖的动作反应过来，有点感动，于是又真挚地向徐靖道谢：“谢谢徐哥。”
张凝收起枪，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抬头冲稍远的傅文谦喊道：“刚才那个是最后一个？”
傅文谦默数着地上的丧尸块，停了一停，然后才回道：“是。”
张凝这才算彻底松下了一口气，绕到汽车另一侧查看李团圆和司机的情况。李团圆倒是没事，这会儿扶着司机勉强站了起来。司机头上的帽子被碰掉了，原本看不太清楚的脸露了出来——原来这还是个姑娘。李团圆作为一个从没跟女孩子这么牵过手的纯情小男生，立刻脸色爆红发出青春夹子音：“你好你好你没事吧同志？我叫李团圆！”
徐靖一眼洞悉此人萌动的春心，冷酷无情地拆台道：“你管人姑娘这小体格叫沉？我看你刚在这光拖人就拖了半天，回去你这训练量得翻倍。”
李团圆哀嚎一声，老实了。
团团可爱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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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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