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的风吹得长发和衣摆翻动不息,一跨进阵法,如墨长发却瞬间落在后背,整个空间都是静止的,好似空气都黏着在一起,连呼吸声都黏上无形的东西,传不进耳朵当中。
古书上记载,此种阵法若是失败,做阵之人必然经脉寸断而亡。
常禅语缓缓呼出口浊气,清丽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为了给小师弟荣星驰解除身上诅咒,整个宗门想遍办法,若不是实在走头无路,她不会尝试禁术。
她不再多想,抬手捏决,朱唇开合,无声念出起阵决。
几个呼吸后,阵中骤然亮起红光,猩红蠕动的光甚至能吞噬日光,瞬间弥漫整个谷底,远远看去,犹如修罗地狱,而在地狱中央,一袭蓝白道袍的女子嘴角染血,脊背直挺,由丹田释放灵力,周身弥漫乳白色光亮。
这光亮没有持续多久,山谷上的众人警惕防着谷底迅速上升的暗红,逐渐看不见阵法中心的人,与此同时,山顶阵法中的荣星驰痛苦呻、吟一声,噗的喷出一口鲜血,颈侧血红色鬼纹印记跟着消失。
众人大喜,掌门荣禄惊喜的过去扶起来缓缓睁眼的儿子,连忙问:“感觉如何,身上可有不对?”
荣星驰站着感受一会儿,任边上的师妹擦去自己嘴角鲜血,说:“没有不适,反而感觉一直压抑我修行的那股力量不见了。”
“太好了!”负责教导他的持恒长老感慨,“这下以你的天赋,不出五年就能拿下仙门榜首!我们千刃宗终于要出一个高修。”
荣禄抬手制止他,“仙门榜首并不重要,若是有机会顿悟飞升,千刃宗后世后代都将位于仙门之首。”
他们讨论的事情并没让荣星驰提起兴趣,反而拧眉到崖边去看谷底情况。
自他诅咒消失,谷底红光逐渐暗淡,依旧弥漫着血色雾气,看不清下面那人具体如何。
众人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斟酌措辞,都没有贸然开口。
见他沉默,小师妹上来安慰:“师兄,师姐会没事的,等着血雾散尽,我就立马去谷底把师姐找回来。”
荣星驰微微摇头,深邃眼底闪过一丝嫌弃的得意,“我亲自下去。”
话音刚落,他便干脆利落纵身跳下去,小师妹惊呼一声,跟到崖边,看清浑浊粘稠血雾瞬间把手缩回来,盯着下面的视线里满是不服。
半炷香后,谷底闪过一丝金光,荣星驰踏空归来,一脸悲痛道:“师姐不见了。”
小师妹顿时惊喜抬头,后知后觉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也换上悲痛表情,“怎么会呢,师姐明明是千刃宗现有修为最高的一个,怎么会对付不了这个阵法。”
荣禄拧眉把视线停在她身上,过了会儿才说:“罢了,稍后再派弟子下去寻找,我们先回宗门。”
十几个过来护法的人浩浩荡荡回了千刃宗,望月谷底血雾依旧,最终也无人来寻。
常禅语经脉爆裂,浑身是血躺在谷底,望着不见天的红色,无声笑起来。
这抹笑致死也留在她脸上。
她原以为死后会消散于世间,入轮回也好,做无名野鬼也罢,不会再有任何生前的记忆挂念,却不想再次睁眼,看见躺在地上的自己。
残阳穿过层叠山谷落到她脸上,珊红一道,被血污盖了大半的脸如此有了些血色,常禅语沉默盯着自己,无声轻叹,控制着飘渺透明的魂魄往宗门去。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千刃宗长大,宗门上下对她好的就只有小师弟,其他师兄师姐和小师妹都嫌弃她毫无背景的出身,明里暗里说她是山下乞丐,从不与她靠近。
小师弟自小身上就有诅咒,发作时痛苦万分,常禅语在门外守着他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
她并不可惜自己这条命,若不是师弟在宗门内对她处处照顾,她也无法活过每一个难熬的寒冬和修为突破时刻,她这条命因小师弟得以活到如今,为小师弟而死又如何。
现在最要紧的是去看看师弟的诅咒是否完全解除。
魂魄离体的感觉并不好受,常禅语一步一停飘了一天一夜才到千刃宗山腰正门的牌匾处。
她抬头往上看自己自小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三个大字,视线不自觉被旁边的红布吸引,她出神的望着,似乎有所察觉。
山上从未有过喜事,红色只出现在药房里,如今连牌匾上都要挂上红布,恐怕是宗内很重要的人遇喜。
难道是宗主门下两位师兄中的一个?
常禅语收敛心神迅速飘上去想一看究竟,却在路上遇到正在上山的喜轿,八个轿夫小声吆喝着登山号,各个都是满头大汗,竟是寻常百姓抬轿上这千级台阶。
她心中疑惑更大,一炷香后,人到了大殿外,望着满山喜红竟觉得自小长大的地方陌生的几乎认不出来。
大殿内,宗主荣禄身着尊贵衣袍坐在主位,下面是一身红袍的荣星驰,脸上尽是谦虚恭敬的喜色,再往后是几位长老,除此之外不见其他人踪影,殿外四处空荡,连一个路过的弟子都看不见。
常禅语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在荣星驰满是喜色的脸上,发生了什么自然不用别人解释,她透明虚化的身体在烈日下站了许久,直到看见喜轿露出一丝边缘。
荣星驰站起来到门边迎接,他穿过常禅语魂魄盯着前方,惊喜慰叹,声声字字都化作冰锥插进常禅语心口。
原来是她最爱的小师弟迎娶新娘,怪不得宗主这么重视。
小师弟诅咒解除,长命百岁,自然要娶妻生子。
魂魄流不下泪,心口往下滴的血又无人可见,常禅语扯动僵硬的嘴角笑起来,不知是满意还是讽刺,笑得喉咙嘶哑干哕,像个疯子一般转头盯着自小与她至亲至爱的小师弟。
是谁陪你日日练剑,是谁陪你彻夜燃灯苦读。
你竟连我的丧期都不肯错开,就这么急着与别人厮守终生!荣星驰!你竟然骗我去为你而死!
她的嘶吼冲不破人与魂魄之间的限制,没人能听见她的心碎。
她为荣星驰活了十几年,最后竟落得惨死无人问的结果。
若是千刃宗负她也就罢了,可是荣星驰,你如今满心欢喜时,难道就一点也想不起自己还有个为你赴阵丧命的师姐?
常禅语越笑越觉得人世荒唐,原来人命当真贱如野草,可这偏偏是她自己作贱。
既然看透了这一切,她对千刃宗再无留恋之情,干脆离开去进轮回,来生再也不要遇见这些凉薄之人。
可她一转身,立马被梧桐树下撑伞而立的人吸引视线。
那人竟在她看过去时直直抬眼瞧来,分明是能看见她的存在。
常禅语谨慎盯着,突然认出那是常年一人在后山修行的大师兄,是宗主名下首席徒弟,很少在其他弟子面前露面。
他能看见自己?
常禅语与对方只见过几次,如今她如此痛恨千刃宗,再不想与任何人沾上联系,于是又往山下去。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寻轮回路,所以飘的有些漫无目的,透明身体在感受到风时顿了片刻。
自她离体,从未感受过世间任何,如今竟然能感受到风?
可她要去轮回,难道不该与这世间的关联越来越淡,怎么反而开始能感受到了。
她抬眼看了下烈日,低头时难免看见新娘被搀扶下喜轿这一幕,心中钝痛四起,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你想不想见见他们的真面目?”
常禅语顺着声音回头,与远处梧桐密叶下的人四目相对,对方如纸般苍白的脸上竟绽放一丝运筹帷幄的得意。
他比常禅语的魂魄更像个鬼,眼神疯戾,紧紧盯着常禅语,嘴角逐渐勾起,似乎是满意为自己物色的这个好猎物。
“我都知道。”常禅语声音不大,隔着一整个校场的距离,传不到对方耳朵里。
为何对方能看见自己?
常禅语缓步走到他面前,逐渐看清对方精致的五官,锋利眼尾缀着一颗小痣,看向她的眼神透着冷漠嘲讽。
“你为他付出一切,人家转头就迎了喜轿上山。”他语气跟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气质一样阴冷,“是你所求如此,还是他恩将仇报?”
常禅语并不回答,静静看着对方,等他继续往后说。
月鸣枝终于收起脸上嘲弄,冷哼一声,将黑伞压低了些,盖住眉眼,问:“若我能将你复活,你最想做什么?”
他们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但嘴角死死抿着的弧度依旧能看出恨意,是让对方安心的恨意。
“屠尽千刃宗。”常禅语说。
月鸣枝又是一声笑哼,将伞压的更低些,“今晚来后山找我。”
话落不等常禅语回复,便撑伞在树荫下离开。
他一步也不肯踏进阳光里,连身上衣袍都厚如大氅,专为遮住落在他腿上的光亮。
常禅语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其他师姐告诉自己的,大师兄月鸣枝因研究邪术走火入魔,再也见不得日光,终日如恶鬼一般缩在黑暗里,是宗门师兄弟的反例,谁也不许像他一样去研究邪术。
可她盯着仔细避光的身影,觉得月鸣枝不是那种傻到会伤害自己的人。
我实在不会写简介朋友们,感情线大概就是前期互相合作利用,后期互相日久生情,但依旧认为对方在利用自己,差点火葬场(可能有两章火葬场)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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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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