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德城也的确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这座城市像一座大花园，建筑物是点缀在不同景观区的陪衬。姜玉弩来到厚德城的那一天，也从天上俯瞰过它，但那时候是白天，她还从未认真关注过，这座“大公园”在夜里看起来是什么模样。
——明亮。
“我还以为，按着这里的建筑物分布密度，夜晚的光照会不太亮。”她坐在佩雅家的私家载具里，从窗户往外间瞧。
地面上有流动星带一样的城市公共照明，与附近的建筑灯光混合在一块，像是铺在地上的银河与星子。
“城市的灯光都是反复调试过的。”佩雅很有本地人风范地说，“最早有人认为夜间亮度低一点，保持城市生态景观的朦胧美更好，但是很快又有人提出异议，说城市的夜间照明就该明亮，象征着厚德城及其居民的前途都光辉璀璨，是夜空闪耀星火，太暗了反而不吉利。”
“噗哧。”姜玉弩被最后那个接地气的说法逗笑了。
她问：“然后呢？”
“然后。”佩雅说，“就为了‘城市夜间照明该有多亮’这件事情，整个厚德城的市政，路政，城市公共管理局，城市居民代表委员会，以及几大休闲娱乐区的背后注资方，以及厚德城的城市媒体等等——这些人汇聚在一块，从市大会开到区域小会，再开回大会，方案提了一茬又一茬，各方代表竞相发言，居民意见收集都统计了三轮，最终方案来回修改无数次，各位领导管理的名字签了又签，才诞生了现在的照明方案。”
姜玉弩听完，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崇敬的表情：“……”
她也是完全没想到，小小的一桩路灯亮度调整，竟然背后还能流程这么繁琐，需要这么多人劳心费力。
佩雅对姜玉弩的“满面崇敬”投来了理解目光，她说：“这就是上三区。”
越是讲究阶级与体面的地方，就越容易陷入形式主义的困局，所有人都想要把事情做的体面，漂亮，还要体现人道主义，尽心尽力彰显人文关怀，最终的决策也就迟迟难以拍板定案。
一群优雅委婉的人里还是得有一个相对强硬果决的“独裁者”。
姜玉弩说：“还好，成为一名文职公务人员不在我的职业规划中。”
白发小姑娘说这句话的语气打趣，让佩雅也笑了起来。
“你确实不可以。”佩雅直白地说，“我根本想不出你会老老实实地坐在哪里，再跟着人群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辗转开会，更可怕的是，你还要发现每场会议对事件的推进仅‘聊胜于无’。”
和朋友聊天，一起偷偷说点看不顺眼的人事物的“小话”，时间就过去得很快。
车程都仿佛变短了。
“到了。”佩雅在载具开始下降时说。
身为本地小型地头蛇的奥莱小姐，把姜玉弩带到了又一处市内知名的娱乐区。
姜玉弩一走下载具，就立即明白这处娱乐区和翡翠穹顶区截然不同。这里依然不见高楼大厦，严格遵守着“建筑高度不能随意高过周围建筑平均水平，不可让周围人产生被俯瞰，被窥探的冒犯感”原则，只有一栋栋最高不过三层的独栋小楼。
每一栋小楼就是一间商铺，有的是餐厅，有的售卖电子产品，还有日用杂货，衣服鞋包。
可能因为厚德城是一座链接着高级异能学校的城市，在它的建筑外墙装饰上还能见到元素符号。
“那不仅仅是装饰。”佩雅注意到姜玉弩的视线落在了那些符号上，她适时轻声解说，“这些实体商铺的外墙很多都有真实的异能附着，起到防护作用，学校和这里的商业区是长期合作关系，每年都会有学校的老师和异能者协会的人一起过来，检查防护是否牢靠，蕴藏在元素符号下的异能是否还具备效用。”
姜玉弩对所有跟元素异能沾边的事都感兴趣，下意识想要多问，目光还被那些伪装成外墙装饰的元素符号吸引，结果下一秒，她觉得眼前一黑。
——佩雅反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并且不仅是捂眼睛，还有一条胳膊，它从后方绕过来，环过肩膀，强行把姜玉弩往某个她看不见的方向带。
姜玉弩：“……我看不见了。”
佩雅的声音从她后脑勺的方位飘过来，说：“你看这么多，已经够了。”
佩雅非常强硬地切断了姜玉弩对元素异能的渴望。
她把捂着眼睛的白发小姑娘像当街掳人一般，强行掳进路边一栋有着绿色尖顶的小楼。这栋小楼的外观造型很复古，门窗甚至刷上了温暖的木色，临街的窗户也不是落地玻璃大窗，而是一种款式造型都很像自旧时代复刻而来的方形菱格窗，在被分割成小块的窗玻璃和木色框架间，还点缀了许多装饰。
姜玉弩如果真不愿意，佩雅当然也是掳不动她的，她在行动上多少配合了一下对方。
进入这栋小楼时，刷成木色的门上悬挂着实体门铃，会发出清脆“叮咚”一响。
门一打开，飘出来一阵浓郁芬芳的食物香。
于是姜玉弩不用眼睛去看也知道，佩雅把她拉进了一家餐厅。
机器人服务员把二人称为“奥莱小姐”和“奥莱小姐带来的被蒙着眼睛的小姐”。
这个称呼一听就又让人明白——佩雅一定是这家店的熟客。
估摸着觉得姜玉弩都已经进店了，也不会再撒手没地就跑出店外，去继续研究那些元素符合和防御布置，佩终于松开手，还姜玉弩光明的同时，让机器人把两人引入座位。
“我请客。”佩雅说，“你需要看一下菜单吗？”
姜玉弩非常诚实地说：“我觉得比起信任菜单，我更信任你。”
佩雅就此得到一人裁决的点菜权。
据佩雅点餐时的介绍，这个有着一栋栋小楼的商业区，也是厚德城部分比较“古怀旧的居民坚持保留下来的。
“第一大区那边已经不流行主动出行购物了。”佩雅把点好的餐提交至餐厅后厨系统时说，“那边现在流行有任何需求，都直接汇报给家庭智能管家即可，第二天便会有专人将需要的一切送到府邸门口，只有在极其稀少的情况下，这些第一大区人才会去到那种不接外送订单，必须本人到场的店铺里，进行他们难能可贵的实体店购物。”
上行下效，第一大区如此行事，排位在后面的大区自然纷纷效仿。
这种能够进行实体购物和就餐的商业娱乐区都差点被取缔，因为一度被视为“不体面”。
姜玉弩在品尝到第一口餐厅食物时，先盛情赞美了佩雅的点餐水平，并表示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家人，不会再有谁比佩雅更懂得她的味蕾偏好，接着她又说：“感谢那些不断写投诉信和建议信，要求厚德城保留了这个实体购物街区的人，这家餐厅实在太有被保护的价值了，假如没了它，我该到哪里去吃这样好吃的东西？”
她说得情真意切，被一旁随时待命服务的机器人记录了发言。
片刻之后，机器人服务员忽然又滑行过来，给她们上了一份不在点餐单上的甜品。
机器人服务员热情地说：“这是后厨大厨亲手制作，指名赠送的。”
“这家餐厅也是难得还保留着人工下厨的餐厅。”佩雅说，“所以我喜欢来这里。”
像她们平时在学校吃的各种套餐，很多都是后厨的机器人在备菜出餐。人工智能按着标准菜谱制作出的标准菜色尽管也不错，不过，和真正的人类大厨制作的食物相比，总觉得人工智能的出餐似乎还是缺少一点什么。
姜玉弩觉得她吃出了一种很怀念的味道。
像是在夏特城的傍晚，从那些密集的居民楼的窗口会飘出来的，带着人类烟火气的，温暖的味道。
餐厅里也还有其他客人用餐，不过这家餐厅的座位都设计得很合理，各个座位间有景观植物遮挡，还有隔音装置，可以让每张餐桌都成为私密放松的地方，客人们能尽情和朋友聚会聊天。
店门忽然又被人推开，即使是开着隔音，也能感觉环境隐约变得嘈杂拥挤了一点，似乎有着几人走进室内。
一名机器人服务员滑进后厨，还摇了一位餐厅的真人员工出来。
姜玉弩好奇心强，她忍不住扭头，从自己座椅旁边的一棵景观树边探头，试图瞧一瞧外面的环境变化。
那是几个穿制服的人，肩膀和手臂戴徽章。
其中一人恰巧正在环视整个餐厅，表情严肃，目光机敏，她察觉到有人在探看，视线一扫就横了过来，跟正好也没躲的姜玉弩视线相触。
对方表情一顿，先发觉探看者是个小姑娘，眼神里的锐利收敛了点，接着又看清姜玉弩的脸，她竟然径自走了过来。
“你是毕校长的那个学生？”
今天也穿长风衣，曾在翡翠穹顶区的浮光厅有过一面之缘的韦特督管道。
熟人上线（？
没有漏雨，好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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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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