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京城朱雀大街几千里外的清凉寺禅房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清凉寺是青州当地望族王氏家族集资建成。
作为王氏家族出身的傅老夫人早年并不信奉佛理，只是接连碰上丧夫丧子丧孙的白事，再坚强的人，也需要精神寄托。她每日诵读佛经，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多积累些阴德，保佑地下的至亲。
傅老夫人身着褐色居士服，盘腿坐在蒲团上，苍老的手还不断地转着珠子。
——这样的日常她已经保持了五年，从大孙子战死沙场那年起。
傅老夫人抬眼看向蒲团对面的那个人：“阿锦，征儿可接受那姑娘？”
齐嬷嬷闺名唤作齐锦，只不过年纪大了，大家都爱称呼她为齐嬷嬷，只有相伴几十年的傅老夫人依旧唤她为阿锦。
齐嬷嬷一笑，眼角的褶子都多了好几层：“接受，当晚就成事儿了。床上还染着元红呢。”
傅老夫人缓缓点头：“接受就好，傅家该添丁了。”
齐嬷嬷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夫人，咱们要不要瞒着征少爷有关那个凌姑娘的来历啊？虽然我在秦楼楚馆买下她前，她并未被破身，可就怕征少爷知道后心里有疙瘩。”
傅老夫人摇摇头：“不必了，征儿不在乎这些。若是真在乎这个，也不至于对个被毁了婚约的农家姑娘念念不忘了。希望这个凌姑娘能让征儿忘了她吧。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征儿不应该沉溺在过去。”
齐嬷嬷：“希望如此吧。”
傅老夫人似是想到什么，又添了一句：“确定那个姑娘与其他人断了纠葛了吧？”
傅老夫人只想为傅家添丁，并不希望看到其他人牵扯进来，把事情搞复杂了。
齐嬷嬷信誓旦旦：“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所以我买下她前，特意调查了一番。
我去挑人那天，正好碰上她背着个包袱往跟老鸨讨价还价。只一眼，我就瞧上她了。
从老鸨口中，我得知那个姑娘是双亲皆逝，自行前往秦楼楚馆讨生活的。
而且，我还看到她的包袱只有一套洗的发白的衣裳以及一支银簪。但是我还奇怪她为何不典当了银簪，她却说那是亲人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我一听就觉得，抛开身份不谈，这样重情重义又貌美干净的姑娘，正好配得上咱们家少爷。”
傅老夫人点头：“嗯，阿锦办事，我放心。”
齐嬷嬷是在傅征离开京城之后才动身前往清凉寺的，一想到在府里听说的事情，齐嬷嬷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齐嬷嬷叹了一口气，道：“夫人，您远在青州有所不知，征少爷带兵出征前，经过京城的城关，被京卫兵拦下，检查了好久才放行。
援镇军出征，那是满朝皆知的大事，如今镇州危急，京兵卫却使这些绊子，不是恶心人是什么？”
傅老夫人转动珠子的手停下，沉默半晌，珠子才继续转动起来。
傅老夫人问：“征儿怎么处理？”
齐嬷嬷恨铁不成钢：“不知怎么的，京卫兵下的这么明显的绊子，征少爷也能忍。”
傅老夫人缓缓点头：“这才对。”
齐嬷嬷眼神里满是疑惑。
傅老夫人抬眼看向大敞开来的窗，齐嬷嬷立即意会，起身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傅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开始说道：“京卫兵归谁管？”
齐嬷嬷：“太监总管。”
傅老夫人：“太监总管听谁的？”
齐嬷嬷：“自然是听皇上的。”
齐嬷嬷能在傅老夫人身边待这几十年，自然也不是个笨的。
齐嬷嬷突然低下声说：“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这是为何？”
派傅征平定镇州动乱的人是皇帝，派人阻拦援镇军的也是皇帝，这两件事太矛盾了，齐嬷嬷不明白。
傅老夫人：“可以说是皇上的意思，也可以说不是。”
傅老夫人不排除是某些人利用皇帝多疑的性格，间接对援镇军使绊子。若是身为将领的傅征不跳进坑里，只会惹得皇帝更加猜疑。
傅老夫人这些年把至尊之位上的那个人看得很透，他可以重任傅家人，因为少了傅家，沂国的内部以及周边的动乱就难以平定。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猜忌。
只有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在看到满意的结果后，他才会消弭随时升起的猜疑。
齐嬷嬷听完傅老夫人的解释，眼眶早已通红：“夫人，傅家为沂国牺牲了太多，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他怎么…”
傅老夫人叹息：“自古以来君王对能臣大多猜疑不断，这是很难避免的。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提醒征儿多小心皇帝的试探。
疑心这种东西，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如今两个哥儿还小，傅家就只有征儿能撑门面，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齐嬷嬷擦泪：“是。”
一番谈话过后，傅老夫人提笔再写家书，第一句仍是——“吾孙征儿亲启”。
……
傅征刚与战雷详谈后，就有人来禀报凌跃在炊事军的事迹。
毕竟他和凌跃是合作关系，对于她所做的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不会干涉。
况且，凌跃周围也没个女眷，确实无聊，若是能给军队帮上忙，倒也算是一举两得。
傅征回复道：“无事，看着点，别让她闯出祸端即可。”
禀报者抱拳答应。
战雷在一旁感叹道：“没想到将军还找了个能.干的姑娘啊，颇有傅老夫人当奶奶的风范呐！”
战雷也是听着傅老将军与其妻子相濡以沫的故事长大的，一下子就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
傅征并未言语，脑子里只想到了阔别多年的灵儿。
入夜，主帅帐篷内，凌跃坐在临时搭建的床边，用浴巾擦着未干的头发。
凌跃率先打破沉默。
凌跃：“将军，这段时间太无聊了，我就寻思着去炊事军那搭把手。”
傅征那边水声不停：“我已知晓此事。”
凌跃有些意外，但想想整个军队都有傅征的眼线，倒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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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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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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