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消失了一晚上，直到清晨动乱平息，才施施然负手回来，活像一宿不着家，清晨才踩着露水，满脸餍足回家的猫。
他先打量一眼几人，对玉绝音道：“你又为拖油瓶出手了。”
黄蓉脸色憔悴，正因小弟心有愧疚，听到这番话，也没像往日那样与宫九争辩。
小弟却一反常态道：“怎么，你嫉妒了？”
宫九立刻眼神不善地看小弟。
“不是第一次了。”玉绝音还在旁边赞同地点头，对宫九道：“不必如此，你若有难，我也同样会出手。”
宫九：“……”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索性说起昨晚的事。
昨晚李家设宴，宫九想看李、王二氏作什么妖，一口答应下来。
果不其然，宴上两家再次重提瓜分快活王势力的打算，典雅用词也掩饰不了其中的贪婪与血腥。
宫九心里讥笑两家人好胆，居然敢在枭雄眼皮底下作妖，面上模棱两可打太极，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李家主事之人正要举杯敬酒，突然天降突袭，刺客们大火烧营，杀得人头滚滚。
中原定鼎已有四十余年，送亲的世家子弟们久居太平，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几乎吓得魂不附体。
若不是开始时袭击者们的重心不在世家营地，后来又有玉绝音一人一剑震慑宵小，世家营地早就被杀散了。
宫九见到席间李家人惶恐——迷惑——暴怒的神色变化，立刻明白了这次袭击的来龙去脉。他冷眼旁观，只觉这真是快活王挑的好盟友。
后来快活王掀去伪装不做豪侠，将军阀统帅的做派摆上台面，指挥手下展开战争的场面，令侥幸活下来的世家诸人战战兢兢。最后堆砌的京观，更是令他们脸色惨白。
如今的状况，与最初的设想相差太远。
他们此时才惊醒，此处是西域而非中原，这片土地的野蛮超乎他们想象。
汉文化的仁义礼智信在这里几乎没有生存的土壤，刀剑、鲜血、杀戮才是这片土地的统治力量。
受雇佣来袭击快活王的沙匪不仅胆大包天，还不讲究信誉，竟打的是黑白通吃的算盘。
宫九面带嘲讽评论昨夜众人表现，活似自己一点都没推波助澜。
玉绝音若有所思：“这么说，你也没见到王怜花？”
宫九道：“他？一样的心怀鬼胎。”
玉绝音道：“我看到他在快活王身边。”
宫九以为玉绝音是说王怜花搭上了快活王边，却不知他的话是另外一个意思。
急风骑士乃快活王身边第一心腹，王怜花化身急风骑士，可不就是“在快活王身边”？
不过宫九倒是没猜错，王怜花确实“心怀鬼胎”。
第二天夜里，溜回来的王怜花被小弟堵个正着。
绯衣公子笑着拱手：“玉小公子夜安。”
只要王怜花愿意，这个小混蛋可以比狄飞惊更贴心。毕竟，他的嘴比狄大堂主甜一万倍被，脸皮也比对方厚一万倍。
小弟被他的笑脸和称呼一噎，质问的气势顿时凝滞。
“大哥找你。”小弟深深看了王怜花一眼，将质问之词压下，传完话转身就走。
王怜花笑晏晏地跟在小弟身后去见玉绝音。
“你爹是快活王，而你想杀了他。”
这是玉绝音见到王怜花说的第一句话。
王怜花立刻失了笑容：“玉兄何出此荒唐之言？”
玉绝音继续道：“你娘是昔年江湖闻名的云梦仙子王云梦，你爹是诈死隐遁的万家生佛柴玉关。你们母子被柴玉关抛弃，一直想报复他。”
王怜花沉默片刻，叹气道：“……这么荒唐的话是哪儿来的？”
玉绝音道：“不用担心，快活王的耳目什么都听不到。”
王怜花忽地粲然一笑：“玉公子想说什么？”
玉绝音道：“快活王背后的靠山是谁？”
到底是不是西方魔教？
王怜花笑道：“快活王的靠山，他在西域俨然如一国国主，玉公子怎么会认为这样的人背后还有靠山？”
玉绝音道：“西域势力交错，人种繁多，萨珊波斯、中原、吐蕃、草原……哪个不是足以倾国的势力，也许有人能孤身创下偌大基业，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快活王——他早就习惯了走捷径。”
王怜花目光闪动，用钦佩地口吻道：“玉兄果然好眼力，快活王背后确实有靠山。”
他语气欢快地卖了个关子：“你们可知天下第一美人是谁？”
小弟道：“不是你娘云梦仙子嘛？”
王怜花道：“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小弟道：“如今是谁？”
黄蓉疑惑道：“江湖流传的美人有不少，但从没谁提过什么江湖第一美人。”
王怜花笑吟吟地揭露谜底：“那是他们不敢。诸位可听过大漠石林石观音的大名？”
小弟道：“我仿佛听过，据说她是这世上最神秘、最动人的女人，女人中的女人。只要有男人见过她，便再也离不开她。”
王怜花击掌笑道：“没错，就是她。”
黄蓉眨眼道：“若我没记错爹爹的话，石观音成名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王怜花笑道：“是啊，一代新人换旧人，她已经老了。所以为了保住江湖第一美人的风光，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俊俏少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石观音爱美色，也爱美名。很多年以前，她就开始狩猎江湖中容貌出名的美人，不仅有男人，也有女人。”
他故意将声音压得鬼气森森。
“石观音仗着宗师修为胡作非为。男人被她掳去做禁脔，女人或被她杀死，或服药毁容，几乎无一幸免。”
黄蓉激灵灵打个冷战，她这是第一次发现世上还有如此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恶意。
小弟冷冷道：“不知令堂当初是如何避开此等灾厄？”
王怜花摊手洒脱道：“母亲虽美，但当初石观音找上门时，正是她为情伤痛，容貌憔悴之时。石观音见过母亲的真容，没有动手，大笑着离去。被人如此讥讽，家母为此深恨多年。”
玉绝音皱眉道：“快活王的靠山是石观音？她凭什么？”
王怜花笑容无辜，口中说着谁都不信的谎言：“我不知道。”
宫九此时才结束冷眼旁观，开口道：“高昌？车师？还是于阗？石观音到底嫁给了哪国国主？”
王怜花惊异地看一眼宫九，道：“不知道，但她肯定控制了不止一个西域小国，这里有不少她的庙宇。石观音与西方魔教的纷争也因此而起。”
道统之争。
怪不得快活王身边埋了那么多西方魔教的钉子。
背后的靠山能与玉罗刹一较长短，怪不得柴玉关的两个旧情人要抛弃前怨，不如此绝无可能杀掉快活王。
玉绝音道：“昨夜突袭，其中也有你的手笔。”
王怜花矢口否认，表示自己不过是世家不成器的偏支子弟，绝不会枉顾家族惹怒盘踞关外的庞然大物。
无论绯衣少年如何狡辩，都不能动摇玉绝音认定的结论。
王怜花是快活王的儿子，他对生父的恶意浓厚而久远。
玉绝音盯着王怜花的眼睛道：“你误导快活王，让他以为我是那个被他抛弃的儿子。”
此言一出，宫九的眼神顿时恶毒得可怕。
快活王，他也配？！
王怜花百般抵赖，此时只能认栽：玉绝音确实知道了他们母子此生最大的秘密。
“玉兄莫非也是同道中人？”王怜花恢复了镇定，笑容满面地说，“就是不知快活王与玉兄是什么关系。”
“啪！”
无形掌风将王怜花的脸扇得歪到一边。
宫九傲慢地说：“柴玉关，小人也。收起你的小心思。”
王怜花舔去唇角血迹，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玉绝音皱眉，但并没有干涉宫九的言行。
王怜花低低笑道：“快活王占据交通要害，地位微妙，不仅背靠石观音，还与中原世家、草原王庭、西方魔教暗中勾搭。玉兄和宫兄看来都对此很感兴趣……”
宫九神情高深。
玉绝音道：“你已经试过正面突袭的手段，除非中原或者草原出兵镇压，撮尔小国些许兵力根本奈何不得快活王。接下来，你们想暗中谋杀？”
“快活王手段很辣，势力庞大，兼之盟友众多，不是可以短时间图谋的人。”王怜花苦笑着摇头，似是没了主意。
玉绝音也不管这个小滑头是否做戏，径直道：“只要你能做到不令快活王的势力落入任何一方手中，我可以支持你。”他转向宫九，“你们之间的条件自己谈。”
宫九居高临下俯视王怜花。
王怜花微微一笑。
两人之间涌动着诡谲的气场。
玉绝音没管他们谈成什么样，只要拔掉玉罗刹的爪牙，断去玉罗刹的羽翼，他并不在意西域之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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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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