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太宰发出很轻的一声嗤笑，也不算是嘲讽，只是像真的看到了一个笑话，他让我自己想。
“你起码告诉我看到哪里想笑。”
他大发慈悲道：“解决龙头战争的方式。”
我承认自己的眼界不算开阔。就算在以暴力为商品的组织里，我也更擅长参与或指挥具体的作战，而不是策划一场战争。如果太宰不说，我就去“问问”更能看清本质的人好了。】
第二天青山夏带着织田作之助依次拜访了警察署、町内会、神社等地方。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厚皮册上写两笔，像是在记录灵感之类的。织田作之助比较有印象的，是一位对他发出邀请的运输公司老板，看着身上很有故事的样子。老板和他介绍薪资后，青山夏上前一句“谢谢您的好意了，不过没有BLACK LAGOON的待遇，就暂时别想着占这孩子的便宜哦”把人打发走了。
“BLACK LAGOON？”织田作之助有个大概的印象，是一个跨洋活动的组织。
“他们啊。姑且嘛……算是我仇人吧。不过，不是敌人。论薪资也没有多优厚，也一样在黑暗中挣扎，甚至会取人性命。但是至少他们给人归处。”
很矛盾的说法，织田作之助没法理解，但是表示记下了，青山夏很快开启了新话题：“神社的婆婆担心你呢，以后常来这里看看吧。”
“好。”
“今天你有想做的工作吗﹖警察的话就得认真上学考试了。不过织田你，有案底吧？”
“没有。”
“撒谎，”看着那根左右摇摆的呆毛，青山夏再一次伸出罪恶的手薅了一把，“换班的狱警认识你。”
织田作之助不吭声了。
“好吧，可能有误会，但你至少有对我隐瞒？过去的问题是被什么人解决了吗……那样也好。神社比较清闲一点，为人世祈福也算是一种保护他人吧。町内会就更是为人服务了，你年纪不大，身手又好，会很受欢迎的。”
“我.......”
青山夏认真看着他，等他回答。
“我……想去港口mafia。”
青山夏温柔耐心的脸色一下收回，似乎对天翻了个白眼：”你的身手肯定进入那边没问题，但这不是还有一天时间吗，明天去武装侦探社看看好了。”
“武装侦探社?”
“一个隶属于黄昏时刻的组织，也就是‘中间’派。站中间这种事，很难，很难的。但他们的确有这个能耐。本来更想推荐你去仓鼠使的侦探社，但是她毕竟不在横滨啊。”
“好。”
回家路上她似乎已经忘了一开始说的那些房租伙食费，高高兴兴领着织田作之助进商场买了两套衣服：“不错，小孩子就该穿亮点的颜色，黑漆漆的，不好。这样看起来像话多了。”
织田作之助对衣物没什么要求，但是看她的模样似乎在刻意引导他远离港口mafia。
“谢谢。”
青山夏弯着眼睛笑笑：“走吧走吧，小煤该饿了，得快点赶回去。”
他加快了脚步：”嗯。”
进门后，青山夏先给猫添了猫粮，把铲屎的工作直接丢给织田作之助，打开了电视。
节目里播报着近期由于地下势力火并而受到影响的居民生活区，青山夏看向他：“作之助，你为什么想要加入港口mafia”
“我想保护人。”
青山夏用下巴一指电视，用无奈的语气说：“那去错地方了吧。现在那边的首领可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老不死，滥杀无辜背信弃义，去那边的话就南辕北辙了。”
但是，只有在那里的话，想对他下手的人应该才会有所顾忌。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这样平稳的日子能维持多久：“那武装侦探社呢。”
她打了个响指：“社长人品绝对没问题，侦探社的宗旨也是保护民众，不过有考核。”
“什么样的考核？”
“那就是你过去之后的事了…….明天去看看吧。对了，《明暗》得给我一下。”
他点头：“你知道《明暗》的结局吗？”
并不，青山夏回答。不过她相信，很快会有机会。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本书的场景，织田作之助提出要离开一趟，去取一样东西。
她对织田作之助的来去并无阻拦，当晚，他带回了一幅画，巨大的画幅用细腻笔触描绘着勤勉劳作的农夫农妇。尺寸不小，目测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抬起来。
”唔……你很喜欢这幅画？”她打量了一眼。
“不。只是替人保管。家里……”他刚想问是否有合适的藏匿地点，青山夏大手一挥：
“挂墙上吧。”
……也行？
第三天，青山夏带着织田作之助到一家名为漩涡的咖啡馆吃早餐，她还在结账时顺手购入了一些烘烤甜点。然后按了四楼的电梯直达侦探社门口，按响门铃。
由于早期人手不多，来开门的人正是侦探社社长本人福泽谕吉，他看着织田作之助，很快就从记忆中发掘出关于这名少年杀手的信息：“是你啊，少年。好久不见。”
织田作之助对这位正直但不死板的武士显然也有印象：“你还记得我?”
福泽谕吉点头：“去年，你和我提出要把监狱的伙食换成咖喱饭。”
“啊.....”想起之前被坏心眼女人拆穿的所谓案底，他蓝眸中罕见地闪过一丝窘迫。
青山夏闷笑出声：“今天晚上吃咖喱饭好了。”
织田作之助极快答应下来，像是怕她反悔。
福泽谕吉知晓了他们拜访的缘由，是替织田作之助找工作。他对这位退役少年杀手点点头：“目前侦探社的确人手不足，你的加入，会成为我们很大的助力。但是，我们会对你进行一次考核。以及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转行?”
“我想保护人。”织田作之助没有犹豫地回答。
福泽谕吉目光中多了一些认可：“那么，期待你未来的表现。”
“谢谢。”
另一头，青山夏把厚皮册摊开在和侦探社的小侦探江户川乱步讨论着什么：“......放在上风口?没问题，你真是慧眼如炬，这样一来就不会影响到生活区的空气了。”
织田作之助看着江户川乱步，微微睁大眼睛。
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是曾经帮他找出过凶手的侦探。上次见面的时候，他看上去思维异常跳脱活跃，像需要福泽谕吉的引导才能正常对话的样子，而现在和青山夏的交流顺利得像是多年熟稔的友人一样。
以江户川乱步的智慧，青山夏提出的这些问题都可以一眼看穿，但她又是提供了零食，又是给足夸奖，乱步就没有吝啬答案。青山夏合上厚皮册，吐出了一口浊气：“真是帮大忙了呢.....我应该早点来的。”
“你们认识?”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发问。
江户川乱步眼睛并未睁开，懒懒挥手：“不认识，但是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吧。”他转头看似在嘲笑青山夏，实际上并没有恶意地指出了事实：“你这本这是为笨蛋写的说明书吗？提早来找我也没用，之前的计划就是废纸而已，根本没有可行性。新方案虽然很慢，但是成功率从零到有吧。”
“什么方案?
青山夏走过来，口吻带着一点不自觉的埋怨：“就是昨天说的嘛。我觉得目前横滨的六十多个地下势力真的混战起来局面会很难看的。虽然很讨厌什么‘混道上的就要讲道义’这种虚伪的东西.......但是时候要教他们这个道理了。”
织田作之助问：“怎么做?”大有一种她敢说他就敢信的态度，福泽谕吉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微微垂眸看着地面，突然扬起明媚的笑容：“用爱与梦想感化一下吧。”
织田作之助：?
青山夏领着织田作离开武装侦探社：“好在乱步没有揭穿我之前的事情....福泽阁下知道的话估计会把我赶出来吧。”
“之前做的事情，有很严重吗？”织田作之助并不觉得对方像是会触动“银狼”原则的那类人。
在电梯门开之前，青山夏眼神一片冷寂：“对于目前的虚假平稳而言，掀起争斗是会牵扯到普通人生活的。我的计划很简陋，觉得混战两个月会引来政府关注的话，分成三年，逐个击破，就没那么显眼了不是吗。”
织田作之助少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样的青山夏，比说出“天下无敌”的她，比动不动就满嘴跑火车撒谎的她，一回到家就和沙发融为一体的她，陌生得多。
很快青山夏按了按眉心：“不过乱步指出了这场战争真正的隐患.……我把因果弄反了啊，真是。”
他还想再问，被按住了肩膀：“外面不是谈事的地方哦，我们回家说吧。晚饭吃咖喱饭，对吗?”
“嗯。”
晚上的确吃了咖喱，红黄色系的胡萝卜和土豆粒，搭配小巧青豆点缀，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青山夏在餐桌上非常沉默，快吃完时，才开始回答之前的问题：“所谓隐患就是，高濑会在替横滨高层做脏活。不止他们一家，很多组织背后都有那些蠹虫在出力。组织提供经费支持竞选，选举上的人，则为他们的黑色产业网开一门。如果想要这些组织一个个消失，就得让那些蠹虫一个个先倒台。”
“所以，你想连根拔起吗?”织田作之助很快理清了背后的逻辑。
青山夏用手按住额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小猫一跃到了她的膝盖，喵了一声安抚。“我没事......小煤。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了。连根拔起呢……作之助说了很了不起的话。听上去很酷。但是，总不可能全都暗杀过去吧。”
织田作之助第一个想到的同样是这个方式。但这绝对是不合理的，他给对方递了张纸巾。
“谢谢……你别这个表情嘛，都说了不可能。首先违背了我的’无敌‘原则....其次，绝对会引发大规模混乱的。”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
她擦去嘴角的污渍：“好难.......只是一个横滨就已经是这么难了。怪不得最后屑森满口‘最优解’，因为那样难度至少是有界限的嘛。”
“谁？”
青山夏趴在餐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歪头看他：“你见到就懂了，好孩子别学他。江户川的意思是，扶持清廉党上台，长久而言算是最有利的做法。我之前再怎么搬弄是非也只是无用功而已。道理我已经明白了.....只是，成功概率从零到有而已，时间跨度这么长，谁能保证一开始的清流，会不会成为浑水。”
“需要我做什么吗?”他看着青山夏的眼睛。那里似乎藏了太多近乎于杞人忧天一般的忧虑。
她摇摇头：“我知道作之助很强大，但这种个体的强大对整个城市而言，太渺小。在我想出怎么做之后，再向你求助吧。对了.......现在的确要要你做的事。清理桌面~咖喱不及时洗掉会留味道的！”
看着织田作之助任劳任怨收拾的背影，青山夏完全没有压榨童工的自觉。她一下下抚摸着猫的背部：“小煤……有时候我都有点羡慕织田了。想不出答案就不想，交给别人就可以。抄三刻构想这种答案……果然还是和他本人请教吧，解题思路什么的。”
织田作之助只是手上忙，耳朵没闲着一点：“三刻构想?”
青山夏食指点了点下巴，随后欢欣地一拍掌：“你不是喜欢那本书吗﹖我们去找作者。本来今天想直接委托福泽阁下的，但是那时候心里杂念过多不是好时机。明天一起去侦探社吧~”
他想说他目前还没收到考题。
“嗯。”
次日，武装侦探社。福泽谕吉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这位夏目先生，此外，我需要得知你发布委托的原因。”
织田作之助开口：“因为要抄……”答案。
青山夏眼疾手快按住他的嘴，掏出怀里的《明暗》：“这个......唉。太想看结局了。跑遍了市面找不到。”
福泽谕吉接过书、，看了看，作者的确正是他的老师夏目漱石。
巧合吗，少年被拦住的那句话是什么？
青山夏松开织田作之助，摆出十足诚恳的表情：“我和这孩子都是夏目先生的书迷呢......夏目先生的文字像是黑夜中的灯火，为我指明了解决问题之道。而空荡荡的结局像我空荡荡的心，每天抓心挠肝地想，饭也吃不下了。希望能找到夏目先生，至少得知这个结局.....只言片语也好，或者只是见见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人，估计就能找到答案。无论如何都希望见一面，所以，拜托了!”
福泽谕吉看了一眼正在玩弹珠的乱步，对方非常不客气地拆台：“太假了。和你模仿的那个欺诈师相比起来实在拙劣！不过，社长你就答应下来吧，她没有恶意。”
年长的武士沉默片刻，合上书，把书还给青山夏：“我答应你，”他转向织田作之助：”至于织田少年你，由于今天正好出现了突发事件，我和乱步接手另一家委托暂时走不开，就作为你的入社考核吧。你呢，准备好了吗？”
织田作之助缓缓点头：“准备好了。”
【“看得出来，你对过去有一些了解，又混杂太多东西，有用的信息少得可怜。还有，太慢了，小夏。”
我知道。
但这是必要的。织田作之助的死于我而言也像一场侦探游戏，现在我必须知道“why done it”，才可以逆转悲剧。不是直接原因，而是更深入的东西。
我没有品味过和他同样的希望，也就没法感同身受他的绝望。鹫峰雪绪生于□□的家庭，一早就知道，根本不会有脱离的可能。她和三十一样从来都不回应我。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走，就像不理解织田作为什么留下。
他能品味到的、清晰的理想与常人的幸福，我理解不了的话，只能让“青山夏”去找到。】
此时的妹是没有责任意识的，也没有打工的意识（此处特指：上这个b班到底是为什么，而不是劳动和收获的交换）。她感觉到自己不对的地方也会诚实写下来，这样如果太宰觉得有影响，他会提两句，就像本章，其他的也只是“哦，小夏你是这样想的”稍微剖析然后记住，就算提前预料到了结局也会等妹写完，首领为数不多的消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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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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