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千素来声音温润，可单一个“又”字却分外刺耳。空气中多了一丝肃杀氛围。
“魔尊应该明白，你的出现，不过是旸诚公主此生中一场意外。”尧千的话没有半点温度。
“人生不就是一场又一场意外堆砌的结果吗？”洛央先墨羽一步说道，她从心里反感尧千这句话。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随意给她下了判决书。该如何，不该如何，该遇见谁，不该遇见谁，什么是她能知道的，什么她想都别想。就像在越王府时，她想学武像父亲一样驰骋沙场，却被告知她不能做甚至不能想这些。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学些棋琴书画，寻一如意郎君，才是她应该有人生。
尧千没想到洛央会这样回应自己，心里泛起阵阵难受，司命女仙从前不是这样的。天界的司命女仙，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乖巧听话又不乏俏皮可爱，尽忠职守且能力卓越。最重要的是，那个洛央，会无条件地信任依赖和支持自己。他不知道洛央什么时候变了，等他发现时，已是天帝拟下一道“打落凡间，世世受苦，永不为神”的诏书之时。尧千作为天界位高权重神力一流的上神，倾其所能和武神靖容一起为洛央降罪至“千年天牢，三生落凡”。
尧千微微叹口气：“魔尊，我不去追究你和三太子如何干涉天界内政。也不管你为何忽然对天界上神如此关心。但你要明白，洛央现在是领罪受罚，三生落凡。你若想为她好，便不要干涉她的人间命格，待她走完这凡人的三生苦难，便可重回天界。你贸然扰乱她的人生，只会滋生更多变故，延长她的苦难。”
洛央听懂了眼前人的话，却无法接受不敢相信。不禁双手紧紧抓住墨羽的手腕。
尧千句句在理，墨羽无法反驳。
他若想帮她，最好便是不再管她，任她在人间历经苦难。三千年前的墨羽，可能会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地带走洛央，再护她周全。但三千年后的墨羽不会。
“风神所言在理。天界内政，魔界断然无暇理会。”墨羽瞅了眼还紧抓着自己不放的洛央，“本座也不曾想到，龙域入口边受人欺辱的小姑娘，竟然会是司命女仙。”
墨羽把洛央的手从自己手臂拿下，却反手握住了洛央的手腕。
不快地微微眯眼，墨羽看着尧千，“只是这几日本座与司命女仙相谈甚欢，贸然交与风神颇感不适。待我与她小叙一日，便送回齐洲城。”
说罢，不待尧千回应，墨羽便拉着洛央消失了。
尧千松了口气，三千年前的六界劫难，对墨羽确实还是有很大的影响。
“这是哪？”洛央打量周围奢华却以暗沉冷调为主的布置。
“魔宫。”墨羽沏了杯茶，递与洛央。
“谢谢师父！”洛央双手接过，细细品茗。
墨羽稍愣了下，这司命女仙，居然还管自己叫师父呢。
“你现在知道自己是神仙了？”
洛央还在细细回味茶香甘润，听闻墨羽这样问，实话说道，“也许那人说的是真的吧，但我没有实感。什么历劫什么受罚的，我都不在乎。不过，想想之前发生的事，我倒是想问，我在天界犯了什么大错。这惩罚也是太狠了。”
墨羽听她语气倒是洒脱，问道：“你不怕我再把你送回去了？”
“比起怕，我更多的是愤怒。”洛央坦白讲道，“这几日我也见识过你们的神通广大了，你们要我回去过那流离失所东躲西藏的日子，我有什么办法？我愤怒的是，自己真是，宛如棋子一般，任人摆弄。”洛央还憋了好多话没说，说了又能怎样，不过是渺小的人类或被贬的神的无能怒号罢了。而且她没必要对墨羽生气，她能感到，墨羽没有要害她伤他的心，何况墨羽帮她够多了。
墨羽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安慰这位可怜的神仙。
二人沉默少许，洛央开口道：“虽然你肯定不会教我什么了，就这一日师徒，徒儿唯求两件事。”洛央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墨羽从始至终都没答应过收她这个徒弟啊，更何况，她这个徒弟非但什么也给不了师父，还一味索求。
墨羽托腮看着洛央，等待下文。
“我想知道，从一开始，为什么师父就待我那样好。”洛央慌忙补充，“哪怕以后一定会忘记，起码，能不能让我现下明了？”洛央捧着茶杯，望向墨羽的眼神充满渴求。
“因为，天界的司命女仙，是个叛逆的姑娘。”墨羽坦诚又认真地回答，“她和我曾经很像，因为一些善良的叛逆，受了很多苦难，也同样连累了许多人。我在魔宫听闻有这样一位女仙存在，心生好奇便去了解了一些司命女仙的故事。和你在人间偶遇，实属机缘巧合。那晚你在龙宫休息之后，我有去了解人间的旸诚公主。你总是质疑和不甘，你总想跳脱出那些条条框框。你认为自己一定能战胜所谓的既定的命运，就像司命女仙认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改写人类的苦难。有些傻，”墨羽顿了顿微微一笑，“也很可爱。”
洛央有些忘我的看着墨羽黝黑的眼睛。她没想到，墨羽竟然会这样耐心又真诚地回答她的问题，亦没想到，原来那么早之前，墨羽便去关注传说中的司命女仙了，不由心口温热动容。
“第二件呢？”
洛央回过神，稍稍行礼：“谢谢我一日的师父，魔尊墨羽。”她起身考虑了一会才道，“也许天界的神仙需要我完完全全以一个普通凡人的身份在人间受难，但是，我唯一希望自己能和普通凡人不一样的地方是，我能记住你。”
墨羽挑眉，这属实在他意料之外。
洛央此言一出，便觉有些头晕恍惚，她扶住桌面支撑自己，晃了晃头想保持清醒。
“你说得对，我……一直都很叛逆，反正，反正什么都做不了。那么,记住你，是……是……”未能说出那句“记住你，也许是我反抗命运的唯一方式了。” 洛央失去意识向前栽倒。
像预料到一样从容，墨羽顺手将她揽在怀里。
洛央当然不知道，墨羽给她的那杯茶里被施了咒法。待明早醒来，她将忘记所有。
墨羽抱她在床上躺下，因为咒法的作用，洛央睡得昏沉。墨羽细细观察着洛央的睡脸。今日过后，司命女仙与魔尊墨羽，再无关系。
除去偶尔喃喃梦呓，那晚洛央睡得很香。
洛央在齐洲城郊一件简单朴素却也凉爽干净能遮风避雨的茅草屋醒来，她猛得坐起，只感到一阵头痛。
待头痛渐缓，洛央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粗布衣裳，虽然材质寻常确实是完好无损。她好一会方才想起来，昨日自己逃亡到齐洲城外的潭水边，喝了些潭水便昏倒过去，后来是一对住在郊外的哑巴夫妇发现了她，瞧她可怜便带回家休息了一夜。
眼下，那对夫妇应该去耕种了。洛央下床，发现破旧的八仙桌上摆着一碗余温尚存的粥，而自己的破烂衣服已经被洗干净晾在屋外，心头一暖。洛央走出屋子，远远看见正在地里做农活的夫妇，惭愧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屋中虽有食材，她却什么都不会做。她想学着越王府的侍女们打理这屋子，奈何房间又实在整洁。数月奔波逃亡的生活，又耗净了她身上携带的所有值钱之物。
洛央当真是无以为报了。
她喝完了八仙桌上的粥，洗干净碗，准备下地学学农活。不料刚走出门口便遇见了回屋的哑巴妇人，妇人看见洛央起来了，高兴地用手比比划划。
“多谢二位留宿之恩……”不等洛央说完，妇人拉着洛央进厨房，指了指锅又指了指桌上瓶瓶罐罐，还给洛央塞了个钱袋。洛央终于明白，妇人希望自己去齐洲城内买些油盐。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很快就回！”
洛央拿着钱袋，用粗布带随意盘好自己的头发。无非就是买些油盐，难道自己还有那么好认吗？
齐洲不比皇城繁荣喧闹，却也别有一番景致。洛央边走便留意周围是否有自己的通缉令，所幸并未见到。她在靠近城门最近的集市随意买了些油盐，正准备往城门走，却发现城门处拥堵了不少人，似乎出不去。
洛央感到不妙，打倒往回走，随便找了附近一个瓜果摊的老板询问缘由。
“也不知道怎么，就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上头忽然就说什么齐洲城内混入了什么……叫啥来着？旸诚公主？皇城传来的消息，好像是什么罪臣之女吧？也跟我没啥关系，总之就是出城麻烦了些，小姑娘，我这瓜果可新鲜，你要不要啊？”
殊不知洛央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不用了，谢谢大哥。”洛央匆忙告退，朝城中走去，她时不时回头瞅一眼城门，猜想大概是官兵拿着她的画像挨个审查。
简直过于巧合了，仿佛有人暗中观察她，她前脚不过刚踏入城中不过半时辰，后脚就封城查人。洛央不禁打个冷颤。既然如此，她只能试试女扮男装了。洛央加快脚步寻找人少的地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