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高中就算是结束了。
他跟同宿舍的人并不熟。
平时只是问问题，也没一起吃过饭，互相留了个合照，也就分开了。
王丽英和李安康到的时候，同宿舍人已经走完了。
他终于拿到了手机，电话手表就可以离开他的世界了。
他躲在厕所，给李拭雪发消息。
李舟：考完了。
李拭雪：假期好好玩。
李舟：嗯。
他收起手机。
爸妈还在问他考试怎样。
李舟温和地笑了一下：“还行。”
他的暑假生活开始了。
他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玩，他平时网瘾不重，只是用手机查资料比较多，刚放假睡了两天。
李安康非要组个饭局，要庆祝他高考完。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同意了。
他吃不下就对了。
除了那些平淡的家常菜，他几乎吃不下什么大油大盐的东西，看见就想吐。
是县城里很有名的一家做虾的。
他平时根本不注意社交，也懒得记住那些叔叔阿姨的长相。
如今一看，除了那一两个面孔，都是陌生人。
但是按照李安康的话来说，那些都是他的熟人。
面前的桌上最中心是一锅虾，其余还有各种各样的菜，他吃了一口青菜，闷闷地听他们讲话。
是一些哪家哪家又死了人、又有人结婚、谁家孩子满月...
然后就是喝酒。
他吃了半盘的青菜，吃了一小碗的白米饭，就有微微的饱腹感，放下筷子，他就不想吃了。
王丽英和李安康都在喝酒。
整个房间都是呛人的酒味。
李安康举起精致的小酒杯：“这酒可是我四千多买的，好酒呢！快喝喝啥味！”
李安康又给王丽英夹菜，带着酒气的微醺，拿腔带调：“多吃点肉，看你瘦的那个样子，看我对你好不好？”
说完了又对着李舟说：“阿舟，看我对你妈是不是很好？”
李舟手指僵住，良久才闷闷道：“嗯。”
后来就成了酒局。
李安康给李舟倒了酒，让他练喝酒，即便李舟连连推辞，他还是倒了满杯。
李舟垂眼看着酒杯中的酒。
喝到最后，烂醉如泥，李安康才看到李舟的酒还没动。
“阿舟，喝了快，可贵呢！”李安康满脸都是红的，手指摇摇晃晃终于指准了李舟，见李舟没动，板起了脸，好像丢了面子，语气重了一些：“快喝。”
李舟张张嘴，酒气熏得他想吐，只想拒绝。
可他看到李安康的皱起的眉头，只觉得从心底上来的害怕。
周围的叔叔阿姨也看出李舟不想喝，劝起来：“阿舟还小，不想喝就不喝，一杯酒，你给喝了不就不浪费了。哎呀，还是个小孩呢。”
李安康的脸立刻笑起来，对着那些叔叔阿姨：“哎呀，哪里小孩，都马上成年了...哦对了，阿舟，你啥时候生啊？”
生日。
李舟：“六月三十日。”
李安康面对着李舟又板起脸，要捞回自己的脸面，皱眉：“看吧，快成年了，快喝了，你以后要练练喝酒呢，马上要上社会了...”
李舟不想听了。
他喝了酒。
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只想吐。
“我去上个厕所。”他闷闷站起来说了句。
也没人理他，他就出去了。
他埋头在洗漱台上吐，然后漱口。
那酒刚刚下了肚，现在胃里就有些疼。
他一开始以为是肚子疼，漱完口，蹲了一会厕，才发现是胃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醉了，脚轻轻的，眼前有点重影。
他靠在墙边给哥发消息，字也打不明白：哥，你什候，回来？
李拭雪：喝酒了？
李拭雪：六月二十九号的车票。赶得上你的生日。
李舟：嗯，我，刚刚，你，见你。
李拭雪：你想见我？
李舟：嗯。
李拭雪打了电话过来，还是视频电话。
画面里的李拭雪有两个，都笑的很温柔。
“阿舟现在在哪？”
李舟迷迷糊糊地想看清李拭雪，凑得离手机很近，眨眨眼：“哥？”
李拭雪盯着屏幕里的人：“你怎么喝酒了？”
“李拭雪，你怎么挂机了？”
李拭雪没搭理舍友，站起来，走到阳台，看着屏幕里满脸红晕的人：“怎么喝酒了？”
李舟理解了一会李拭雪的话，才勉强组织了语言，然后驯服了这张奇怪的不听使唤的嘴：“爸,嗯，让我，练一下。”
六月，就算是夜，也格外燥热。
到了阳台，没了空调，身上温度一下子升高了许多。
李拭雪呼吸很热：“爸还在喝吗？”
李舟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道：“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拭雪：“六月二十九。”
李舟又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拭雪就耐心地重复回答。
过了好久，李舟才像是刚接收到答案：“哥要给我带生日礼物。”
李拭雪盯着屏幕里有些迷迷瞪瞪的人，笑了一下，不似以往的温柔，带一些棱角，温声道：“好。”
李舟看着屏幕里的人，愣住：“哥。”
李拭雪面对着李舟，笑点就会变得很低，忍不住唇角就翘起来：“怎么了？”
李舟听到了王丽英叫他的声音，他跟说什么小秘密一样凑近了手机，带着很明显的呼吸的声音，小声道：“你长得很好看。”
李拭雪就看到屏幕里的人凑近，只留下一双眼睛和乌黑的头发，说了几个字，然后屏幕猛地关闭了。
结束通话。
李拭雪握着手机的指尖麻了一瞬，把屏幕上的录屏关了，然后又去翻一遍相册里的视频。
“不是，又是你弟？你不能边打游戏边打电话吗？！”
李拭雪取了耳机，没回答他：“十二点了，我洗个澡就要睡觉了。”
“那你把手机给我，我们得凑个五排呀，少你一个，我帮你开，你快点洗完回来。”
那人想拿李拭雪的手机，被躲开了。
李拭雪：“不行，我挂机会扣分。”
“没事的。”
李拭雪呵呵一声：“不扣你的分，当然没事。”
李拭雪打了个哈欠，带着手机去洗澡了。
李舟听到了王丽英的声音就把电话挂掉了，他扶着墙，歪歪扭扭朝着王丽英那边去：“我在这。”
他们喝完酒了，该走了。
李舟今天还是第一次喝酒，他漱了口，不记得味道了，只有胃里的轻微的疼痛帮他记着味道。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可是好像有太多话想跟哥说。
他就又发消息。
已经是凌晨一点。
李舟发了个消息：哥，哥。
他没想过李拭雪会回。
结果李拭雪回了。
李拭雪：怎么了？
李舟：能打，电话吗？
李拭雪：可以。
李舟有些开心，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那边过了一会才接。
入眼是湿漉漉的头发，还有脖子，还有胸膛。
李舟突然觉得脸热，很热，他眨眨眼想把电话挂了，他的嘴喝了酒之后说话就颠三倒四的：“我...先，你先，洗，我，我挂。”
李拭雪阻止了：“别挂。”
李舟瞪着一双无处落脚的眼睛，左右扫视，啊了一声，才道：“我，我睡。”
李拭雪：“你睡，开着电话。”
李舟睡不着，他有很多想说的，他想说很多东西。
他拒绝不了李拭雪，只得听话，把手机放在了枕边，侧躺在枕头上。
李拭雪就只能看到一片黑暗，然后就是从黑暗里传出的那些轻轻的呼吸声。
李舟也能听到李拭雪的呼吸声，有些奇怪，带着一些喘息，但他现在已经睡了，没问。
李拭雪的声音很低，很轻很轻叫了一声：“阿舟。”
李舟吓了一跳，呼吸停滞，他以为李拭雪发现他没睡觉了，刚想说话，就听到李拭雪含笑的微哑的声音，很小声，带着一丝愉悦。
“晚安。”
原来是说晚安。
李舟呼出一口气。
李拭雪听着那边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声音，处理了手心的黏腻。
还好，虽然是大学宿舍，四人间，这个寝室却只有两个人睡，正好配套两个独立卫浴。他不用急。
空气中还遗留着一丝奇怪的气味。
李拭雪没挂电话，看着屏幕里那张截图，微红的迷离的脸。
真可爱。
他的手指落在了照片上的嘴唇处，轻轻擦了一下，好像隔着屏幕擦掉了李舟唇上的水润的光。
阿舟。
阿舟。
呼吸声清浅，逐渐变得绵长。
但凡阿舟看一下手机，他就要暴露了，但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绝对不会看的。
可是那种刺激感让快感再次累积，他反复咀嚼阿舟两字，缱绻又暧昧。
绝对不是哥哥对弟弟那般。
他盯着屏幕上人的唇、眼睛、鼻子再到头发。
李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干了点啥，翻了手机，才发现自己昨天从一点开始给李拭雪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一下打到三点半。
最后是李拭雪三点半的消息。
李拭雪：我要睡了，就先挂了。
他只隐隐约约记得昨天在饭店也打了个电话，内容什么也记不清了。
头还有些疼。
已经九点了。
他去洗漱，然后回来开始查哥那个大学的专业资料。
又过了几天，这几天里又有饭局，他都没喝酒。
出成绩那天，他很早就在电脑前坐着。
他知道自己能上哥那个大学，却还是紧张。
他怕出意外。
分出来了。
675。
太好了，肯定能上哥那个大学。
他也没几个关系紧密的朋友，发消息给哥说，跟几个老师说了成绩，又跟爸妈报了成绩，才去睡觉。
李安康很激动，冲进门，抱住他转了两圈，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丽英也开心。
要是他的成绩能让他们一直开心就好了。
李安康甚至说要给他花钱找帮忙报考学校的。
李舟：“不用，我自己看。”
李舟不在意这些成绩，也不在意钱，他只想和李拭雪在一个学校，他只想跟着李拭雪。
李安康高兴地又准备了一个聚会，只不过到最后又成了酒局。
他没喝酒。
低头，就看到了消息提示。
李拭雪：阿舟真厉害，想报考哪里的学校？
李舟刚想回，就被李安康叫住。
“阿舟，吃饭别看手机，没礼貌。”李安康已经喝醉了，就这样看着他，习惯性地开始了说教：“你这眼睛，就是看手机看坏的。”
他最近去测了一次眼睛度数，二百度，但他不想带眼镜，只是需要的时候会戴上。
李舟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这结论，他张张嘴：“我平时不怎么看手机。”
李安康皱起眉，脸色阴沉了一些：“你看这孩子，还学会犟嘴了。哎呦我的天，阿舟少玩点手机...”
王丽英插嘴：“你喝醉了，阿舟这孩子向来玩手机少，乖巧懂事，比拭雪玩手机少。”
李舟：...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另一个人来比较一下。
他不明白，怎么好好说话也成犟嘴了。
他不再说话，低头对着盘子发呆。
他吃完了饭，只等着他们喝完酒就走。
虽说是为他才有的这一桌子人，可是这一圈的叔叔阿姨，几乎没有他认识的，在场的所有人，最不愿意坐在这里的，也是他。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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