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城。
归一宗外三千石阶。
祝由低眸看着脚下弥漫青苔的石阶，心中流淌着暖意和安定。
这算她第一次正式离开宗门后回来，在外这些天发生太多事情，等站在这石阶上她紧绷的神经才敢松懈下来。
祝由深吸一口气，跟在季顾之身后一起去往师父的太常峰。
太常峰的风格是他们归一宗唯一一座还算正常的峰，大殿辉煌宏丽，同其他大宗的感觉一样，一眼望去就惊叹不愧是大宗门。
祝由目不斜视走进大殿后面的一个洞府。
“师父，我回来了。”祝由没有听到小老头回应，有些疑惑，按照老头的性子应该过来问她要菁花酒了啊。
走过一片竹林，祝由看到往常热闹的石桌空无一人，祝由心中柯登感到不妙，绷着脸走到石桌前，果然，只看到一片竹叶。
祝由输入一些灵力进去，竹叶飘向空中，写下一段话：师弟，还有我的好徒儿，我近日夜观天象，叩问上天我归一宗的未来，结果令人心惊啊，为师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决定循着上天给的些许答案，前往蓬莱。这一去不知道何时回来，我的好徒儿，为师想到你无人照顾和教授，心下难安，于是在领事堂处我将你暂时转到师弟名下，师弟在我不在的时候就是你的师父了，放心，等为师回来，再把你放回为师的名下。还有一件不太重要的小事，我与你的师兄师姐们商量后，决定让你做代掌门。
特别致我的好徒儿一句话：别来找为师回去，不然为师绝酒半刻！
祝由：“……”
要是之前，祝由很肯定这就是师尊想要出去玩，到处找酒喝，不想做掌门，才找的一个借口，毕竟这老头在她小时候教她算命，没一个是准的，现在知道剧情后，她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祝由眸子闪过一丝谨慎，笑着和身边的季顾之说：“师父估计又是想喝酒了，归一宗怎么可能有事。”
季顾之赞同点了点头，“归一宗会越来越好的。”书中是这么写的。
祝由笑了笑，压下心中的烦闷，道：“师父既然说这段时间师叔代替师父教授，正好我的洞府还没修缮好，我到时候搬到师叔的明道峰去吧。”
看到季顾之要说些什么，祝由快速道：“师叔告辞，我去领事堂了。”
季顾之留在原地皱了皱眉。
——
祝由到了领事堂，找到簿子在自己名字那栏用灵力改成“已归”。
“祝师妹，你找我什么事？”接到祝由在“小世界”发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季理问。
“太常峰的洞府因为我上次渡劫被毁坏，要修理的话又要钱又要花时间。”祝由拍了拍季理的肩膀，温和地看着他说，“宗门的钱就花在该花的地方吧，师兄你们也别着急，慢慢修理，我理解的。”
季理感受肩膀不可忽视的力量，心里吐槽：掌门早就说了下次师妹你再破坏洞府就自己出钱修的啊，而且我们宗门哪来的大事做。
不过这些话季理是不敢对师妹说出来的，毕竟这个看起来高岭之花人模人样的大师姐就是一个腹黑的暴力狂，宗门哪个人没被她的溯洄剑霍霍过，到后来都打遍了，发现没和术士打过，还逼着他们学术法，简直痛不欲生。
季理看着眼前笑得亲切的师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个表情简直和当年争排名对战结束时，师妹笑着说“既然输了，以后就乖乖听话吧”的样子一模一样，不过还好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掌门现身了，避免了他要把才7、8岁的祝由称作师姐。
肩膀上的重量打断季理的回忆，季理回过神连忙说：“我们确实还有些其他事，哈哈，不过师妹你如果不住太常峰，那要住哪里呢？”
祝由放下手，随意道：“师兄放心。多的是地方可以住，不过师父走之前要师叔代替他老人家，大概意思就是师父不在，师叔就相当于我师父，平时在太常峰照顾师父，那现在自然要在明道峰照顾师叔了。”
季理觉得这句话有些道理，又有些奇怪，还未想清楚关键就被师妹视线一扫，连忙道：“师妹放心，到时候我们会安排好的。”
祝由点了点头，道：“多谢师兄。”往外走去，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季理在原地长吁一口气，罢了，师妹这些年也不容易，师父也说了能让她就让她，这些也不是大事，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
祝由没有回明道峰，而是去了后山的温泉，这里只有她可以使用，其实说是温泉，其实算是炼器大师后天制造的一个药池，能把药性全部融合在水里，泡在里面能感觉到躁动不安的识海平静下来，丹田开启，给人一种能把世间所有的灵力都吸过来为自己所用的感觉，足以可见池子里的药有多珍贵。
池子的样子有些像没有盖、四周低一点的炼丹炉，所以祝由有时候会自嘲自己像是用来炼丹的一味药草。
祝由褪去外衣，只着一件中衣陷入药池中央，药性被池子运转到祝由的身体里，小时候觉得痛不欲生的疼痛现在已经习惯了，躺在里面有时候还有精力放空思绪天马行空。
左手的刮骨的痛突然消失一瞬，祝由表情没有变化，懒洋洋地在心里给它计时：1、2、3
痛意席卷回来，且比之前增加数十倍，池子也意识到“它”的反扑，集中药性攻向左手，祝由就这样放松地躺着，感受两方力量不顾她的感受在她的身体里进行争斗，好似局外人，好似疼痛也与她无关。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片刻，两方力量陷入僵局，各自默契退场，停止运转的池子立刻变得冷飕飕的，里面的水变得透骨的寒，祝由没有起身——也是没有力气起身，池子里的水渐渐结成了冰，霜雪覆盖祝由的发尾，延伸到中衣，散落在睫毛。
“啪——嘭”
周围的冰碎裂，凝结成块的衣服变得柔软最后变回原来暖烘烘的样子，祝由散漫地用手梳笼已经变得干燥的头发，将头发束好后又慢悠悠地穿好外面的衣服，溯洄剑在这时也熟练地飞回祝由的手里，祝由摸了摸溯洄剑，她总是感激溯洄剑的，小时候是师父带着她来，后来她要求自己一个人来，后来有了溯洄剑，她就再也没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了。
但是，祝由心疼地抚摸溯洄剑上不易察觉的划痕，本命剑可以选择与主人一起承担损伤，也可与选择拒绝一起承担，幼时他们才绑定，第一次到这个池子里，溯洄剑就选择与她一起承担，这也是祝由为数不多的后悔，她愧疚幼时本领不够，让溯洄剑分担的多，剑身受到损害极大，在师父要为她寻找其他的剑后她拒绝了，再后来，没必要的决斗，她不会拔出溯洄剑。
溯洄剑感受到祝由的情绪，在祝由手中动了动。
祝由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任何伪装的一声笑，拿出“小世界”查看，发现在药池已经呆了五天了，将“小世界”收回后用清理术将全身处理了一下，从乾坤袋拿出一套新衣服套上。
祝由抱着溯洄剑如同平常般缓缓地走向明道峰，没人知道她忍着剧烈的疼痛。
身后药池寂静如不存在，附着的冰一瞬间就消失不见，无人可见药池池壁出现一条缝隙。
——
明道峰。
明道峰的禁制获得主人的同意后，祝由随着记忆走向师叔的洞府。
周围有着微小的变化，因师叔身体还有心里原因，明道峰一直呈现颓靡的状态，现在只改变了一点点布局，比如小溪里养了几尾鱼，石桌上留着一盘残棋，恣意生长的花被修剪了等等。
不过一点点变化，却给人感觉处在这里如沐清风，整个人都心胸开阔，懒洋洋起来。
祝由目不斜视往前走着，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些变化。
到了洞府外，祝由行礼沉声道：“弟子祝由，拜见师叔。”
“进来吧。”慵懒的声音通过灵气传来变得空灵，传到祝由地耳朵里，麻麻的。
祝由进了洞府，季顾之正躺在软榻上看书，季顾之的身体不好畏冷，地上铺着一层不会脏的毛毯，软榻上也是毛茸茸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鼻尖、脖子、手腕，还有**的脚踝。
祝由像是被烫到，下意识收回视线，让视线定在一个地方后，声调平稳地说：“师叔注意保暖。”
季顾之瞥了祝由一眼，有些奇怪，书中不是写祝由少年老成，最不喜欢随性的人，本想用这种方法让她回到自己的洞府。
季顾之把书放下，坐正身体，模糊地应了一声，略加思索片刻，看着祝由问：“你对修魔的看法是什么？”
祝由心思百转，是试探我什么吗？一边回答：“自从兹浮魔尊以来，修魔和修真不过殊途同归，是修仙的不同途径，也是有很多人反对，弟子是支持这个说法的。”
季顾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果让你选择，你是选择修真还是修魔？”
祝由想了想，修真还是修魔，对于她来说其实都无所谓，不过回答自然要是对不同的人回答不同的话，要是师父问了，自然要回答修真，现在这个被夺舍了的季顾之问了，自然要趁此机会弄清楚他变化的原因，于是祝由回答：“对如今百废待兴的修真界来说，修真要承担的责任更多吧。”
季顾之手指点了点软榻，认真地回答：“我明白了。”
祝由一个头两个大，明白什么了就明白了？
季顾之没有解释的意思，对祝由说：“我让灵鸟带你去你的洞府，好好休息吧。”
祝由无奈，拱了拱手，“是。”
季顾之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可能是看得入迷，就这样板正地坐着看起来。
“季顾之。”
“嗯。”季顾之随口应了一声，几秒后反应过来，“嗯？”皱眉疑惑地看着祝由。
祝由灿然一笑，说：“季顾之，这个名字在比赛的时候听人说过，惊鸿一剑季顾之，这是师叔吧？”
季顾之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都是以前了，快些去吧。”
祝由眼睛亮晶晶道：“那师叔也很厉害。”
季顾之看着祝由睁大眼睛后圆溜溜的眼睛，像幼犬一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这害怕的样子有些好笑，就算以后会是下手凶残的恶毒炮灰女配，她现在只是一个15岁的小女孩，枉你还是个老师，都忘记有教无类这句话了，只要他努努力矫正，这个孩子可能就可以避免走到最后那个结局，这样也算完成系统任务了。
【如果宿主想要帮助她向善，那就最好劝她入魔，看过之后的剧情，你应该明白我是对的。】
季顾之当然明白，而且小孩自己也对修魔有兴趣，他这些天也了解了，修魔也可以当作他那个世界的辅修，也算是多一条路了。
这样一想，“一个现在仍然纯善，只需要好好教育的小孩”这样的形象在季顾之心里变得不再动摇。
季顾之的眼神温和起来，对祝由说：“你的资质很好，等你长大了也会很厉害的。”
祝由高兴得用力点了点头，对季顾之说：“嗯！弟子不打扰师叔，先告辞了。”
等祝由走出洞府，纯真的笑容就变成了狡黠的笑，祝由摸了摸溯洄剑，“一个只要装幼稚就好骗的鬼魂。”
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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