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蓝的生日宴,对于简暖阳来说,没有任何实感。
回到家见到嘤嘤叫的小红,简暖阳才恍然醒来。
“今天加班,我在监控里和你说了哦。”
简暖阳换好鞋,第一时间蹲下来冲小红张开手臂。
“哼。”
小狐狸昂头,发出的语调十分字正腔圆。
“诶?”简暖阳有些懵。
换做以往,小红肯定就扑上来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回来晚了,所以生气了吗?
简暖阳很无措,坚持不懈的张着手臂。
小红算是发现了,这个人类,看着怂,实则倔。
狐狸大人抬起爪子往简暖阳的方向走,每次落地都使出很大力气,试图用“咚咚咚”的脚步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简暖阳顿时笑了,“别生气……”
“嗷呜!”小红直起身体,抬爪握住简暖阳的嘴,另一只前爪踩住简暖阳的手指。
等简暖阳顺从地住嘴,小红才抬起爪子,指指她手背上的创可贴。
这是什么?
小红瞪大眼睛盯着简暖阳,无声地问。
简暖阳讪笑一声挠挠头,不由分说把小红抓到怀里,“一点意外,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小伤。
小时候在乡下,外公外婆农活做不过来,简月柔每天都说作业很多,简暖阳就会拎着外公做的小号锄头跟到地里去。
五六岁的孩子哪干得了多少活。
但简暖阳还是喜欢去,她喜欢蹲在田埂边,用小锄头挖草。
她的手那时就常常被划伤。
外婆看到就心疼得不得了,回家拿出锡纸盖着的油霜给她抹。
直到现在,简暖阳都怀念,怀念那双每个指节都有皴裂的干燥的手,将油润的霜细细地抹在她手上的感觉。
简暖阳自己从不在意这样的伤。
甚至于,如果受伤能换来别人的呵护,她会毫不犹豫伤害自己。
但是面对小红水汪汪的眼睛,简暖阳竟然有点自责。
简暖阳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只能是自责。
她没想过,主客观因素都不在她,所以这件事应该是别人的错。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人教过她。
“吼吼吼。”小红一头扎进人类怀里,依旧哼哼唧唧地不满着。
徐千是在她和简月柔交流的时候发现的伤口,所以小红也没看见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小红气得想直接说人话,又怕吓到简暖阳。
“好啦,今天好累,我们早点睡觉吧。”花了大半个小时哄好主子,简暖阳□□了把狐狸蓬松的大尾巴。
明天很闲,简暖阳要睡一整个上午。
做午餐的间隙,她预约了赵从露的心理咨询。
猛然见到简月柔,这个冲击,简暖阳自己无法调整。
去医院之前,简暖阳先去花店挑了束花。
在周末还让人上班,她心里总有负罪感。
换了几家花店,简暖阳才找到一束薰衣草捧花,小小的一捧,赵从露可以直接放在办公室。
去赵从露办公室的路,简暖阳已经驾轻就熟。
赵从露的办公室周围极静,别的医生和病人都很少,简暖阳只以为是治疗需要。
极静的环境中,办公室里面的声音,在外面也能听见。
听见谈话声,简暖阳的步子渐渐慢下来。
上一位患者的咨询还没结束吗?
偷听别人的**很可耻,简暖阳立马生出退意。
她把怀里的花束紧了紧,准备往外走。
“赵从露。”
不属于赵医生的声音清晰地传进简暖阳的耳中。
只三个字,就让简暖阳猛然回头。
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简暖阳咬住唇,不自觉靠近几步。
这道声音简暖阳再熟悉不过了。
她的希望,她的梦魇。
是简月柔。
简月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简月柔为什么会认识赵医生?
简暖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两条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依偎着发抖,简暖阳却找不到支撑点。
双腿不受控制地再走近两步。
简暖阳的唇紧紧抿着,她想冲进去质问简月柔,她想进去。
可是手臂却传来了清晰的冰凉感觉。
原来是她濒临瘫倒,身体自动靠近了墙壁。
大脑里全是轰隆隆的噪音,可是简月柔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楚。
“谢谢你,当时我在国外,看到她的压力数据波动,不得已才联系你,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我,这么用心地治疗暖阳。”
“毕业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吧?从露,真的很感激你。”
……
贴着墙,简暖阳闭上眼睛。
紫色花束外浅粉色的雪梨纸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她手臂不断用力,将花束挤压到变形。
赵医生会主动联系她,不是因为公民健康监测局给的数据。
是因为简月柔的电话。
那么温柔那么耐心的赵医生,也是因为简月柔才会这么对待她。
可她还把一切都讲给赵医生听了。
为什么?
为什么!
简暖阳软着脚往外走。
她要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对赵从露说出所有经历,简暖阳花费了太多勇气。
这些细细碎碎的,所有都说不值一提的小事,切切实实地压垮了简暖阳的前半生。
如果不是真的快要死掉了,简暖阳不会开口的。
她向赵从露袒露了对父母,对姐妹,对所有人的怨恨。
简暖阳最恨的,是承诺会爱她却又拿她来换取爱的简月柔。
可是赵从露是简月柔的朋友。
为什么会这样?
赵从露会和简月柔说自己的怨恨吗?
她们会凑在一起嘲笑自己小气,脆弱,难堪吗?
那鼓起勇气说出这一切的自己又算什么!
算什么?
啊?
出了医院大门,薰衣草花束就被简暖阳扔掉了。
简暖阳神情恍惚,直到黄昏才从好多个路口、好多段路里找到自己的家。
脸颊中间的皮肤发紧,一阵阵发烫,因为眼泪总是被风干了又淌下。
脱了鞋,简暖阳光脚走近卧室,一头扎进被子里。
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中间对了好几次,才按中指纹感应区,简暖阳强撑着定好闹钟。
明天,明天还要上班呢。
这和徐千无关,徐千那么宽容,不准影响到工作,听见了吗,简暖阳。
简暖阳木然地抬起手。
只有用手按住下巴,牙龈才不会发抖,牙齿才不会碰撞发出磕磕绊绊的声音。
不要发出声音,小红会担心。
简暖阳仰躺着,流泪带来的鼻塞让她大脑缺氧,牙齿碰撞的声音通过头颅的骨头,还是精准传到她耳朵里。
为什么还在抖。
是手,扶着下巴的手也在抖。
简暖阳懵懵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改为单手捂住嘴,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从小,想爸妈了她就不敢哭,因为外公外婆会担心。
后来,受了委屈她也不敢哭,因为爸妈讨厌爱哭鬼。
她不要做讨人厌的爱哭鬼。
可是为什么啊!
她明明不敢当爱哭鬼了,为什么还是不喜欢她。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因为不爱我的人不喜欢,这么多年连放声大哭的权利都不给自己。
凭什么我和姐姐要被扔在乡下。
凭什么出生在A市的妹妹会得到爸爸妈妈全部的溺爱。
凭什么说会永远保护我的简月柔抛下我,践踏我的崇拜和爱。
凭什么谁都不要我。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被留在原地。
我那么努力跟上学校的进度,简晓星却说她早就在补习班学过这些知识了。
妈妈说想吃外婆做的炸酥肉,我学着外婆的做法做了,溅起的油星烫到了脸。妈妈说,脸上的红点好丑。
外公外婆的背渐渐弯了。
六岁起,我总想着多做点活,外公外婆可以多休息一点,两只手变得粗糙难看也没关系。
我八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条手链,简晓星也喜欢。
爸爸说,你的手那么丑,这个礼物不适合你,给晓星吧,我会再给你买个更好的。
我要回家,我不要留在这里,他们都不喜欢我。我哭着对外婆说。
最爱我的外婆沉默了,然后她说,小阳,你也要理解爸爸妈妈啊。
理解爸爸妈妈。
好的。
顺从姐姐。
好的。
爱护妹妹。
好的。
无数个代表忍让顺从的词快要把简暖阳的脑子挤满,她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着。
被她随意扔在一边的手机时不时会亮一下。
简暖阳又哭又笑,单手拿起手机,翻出那个早就注销的号码。
[即便他们快要把我逼死了,我也还是必须要忍让吗?外婆,你告诉我,你说最爱我,也是假的吗?]
不,错的不是外婆。
至少最错的不是外婆。
简暖阳摇着头,拨通简辉的号码。
对方没接。
简暖阳像是没意识到一样,又打。
又没人接。
再打。
……
终于接了,简暖阳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盖住简辉不耐烦的质问声。
“是你自己说成年了不需要生活费……”
“我恨你!”简暖阳对着声筒大声说。
简辉的声音断了。
他也许会生气,不,肯定会生气,简暖阳又笑。
捧着手机,简暖阳咬牙切齿地说:“你,林悦,简月柔,简晓星,我恨死你们了。”
“我恨你们。”
“简辉,我最恨你!”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去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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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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