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里，某布置温馨的会客厅里，宋陌来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昏昏欲睡。
房间炽白的灯光啪地一声打开，厚重军靴踩地的声音一步一步靠近。
宋陌来揉了揉眼睛，就看见一身军装的梁辰手上拿着一摞资料大步走来，高高束起的马尾在脑后晃动。梁辰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对宋陌来伸出手。
“你好，我叫梁辰，是幸存者联盟基地的总督。”
宋陌来伸出手握了一下：“宋陌来。没想到刚刚是总督大人亲自出门救人，真是荣幸之至。”
“不是为了救人。”，梁辰认真道：“幸存者基地即将超载，这次出门是为了探查情况，扩建基地，刚巧碰到了你们而已。”
梁辰一看就是精英教育下的标准产物，行走坐卧一板一眼地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刚刚救援的时候还不是特别明显，但一回到这种颇有情调的会客厅，他往乱世中那把价值不菲的椅子上一靠，就会天然地让坐在对面的人感受到一种仰视的压迫。
“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宋陌来坐直了身体，目光扫过梁辰脖子上一串浅浅的圆疤，落在梁辰脸上：“总督大人把我叫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梁辰把资料推过去：“ITQ测试。”
他又递过去一支笔：“这是国际创伤问卷。你们刚刚经历过巨大创伤，我需要确定你是否需要后续针对PTSD的援助。主要判断的是你是否‘此时此刻再次经历’，‘逃避’和——”
“和‘当前感到威胁’。”，宋陌来把纸笔推了回去：“总督大人，我不需要做这个问卷。我经历过的创伤太多了，多到最后简直以毒攻毒、百毒不侵了，今天这点小事儿根本不会对我造成困扰。事实上，你也无法逼迫我做这个问卷。我可以随我心意交出一份正常人、PTSD或者CPTSD的答卷。”
梁辰沉默了一下：“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凑近了一些，双眼直视宋陌来：“你是从其他世界其他星球来的人，对吗？”
“对。”
这并不是一个能够被遮掩过去的事情。在2045世界，所有人都疲于奔命，没有人会穿得和他们一样光鲜亮丽。其他人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但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是梁辰。
梁辰不会错失这种细节。
梁辰听了这话激动起来，虽然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但是双眼蓬出了亮光：“那你们知道怎么能从这个星球走出去吗？”
宋陌来心道您老人家有所不知，以郑导恐怖人脉联系到的顶尖科学家都没法立时从这里救人出去，那就是真的完全没办法了。虽然帝国那边拍着胸脯保证半年能救人，但是干过科研的都知道，科研成果是最最不能强求的事儿。开题的时候项目计划书上的时间线和实验目的是一回事，真做起来遇上个什么没想到过的技术难关，拖上个三年五载，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道。”，他老实回答：“我们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现在根本出不去，不然还能轮到被丧尸追？我现在甚至都不确定这里有没有出去的路。梁总督，我们可能出不去了，保不齐得在你这吃住一辈子了。”
谁知道梁辰听了这话更加激动了，直接就抓住了宋陌来的肩膀：“可是你们能进来！只要有路能进来，那就一定有路能出去！宋先生，我一直都有一个猜想。”
“我们星球虽然地处帝国的边缘，但是我们也听过太阳系的故事，知道蓝星澎湃的过去。你能想象吗？我们这里所有星网的基站都没有被损毁！这东西就跟从前的互联网似的，让我们这个星球的人即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即便地缘偏远，但是技术、文化、语言都能够跟外界同步发展互相交融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网络发展之前呢？”
梁辰抓着宋陌来的肩膀，难得带上了一点狂热：“到底是谁告诉我们星网创立了？又是谁把我们这个小地方接入星网的呢？退一万步讲，画地图的人怎么知道我们的存在？这一切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是有人肉身来过我们这个星球！能来，就能走！”
“我想请宋先生在有消息的时候通知我。如果可以，最好能带我们一起走，包括，包括那些存活的丧尸。带他们走，然后找到救他们的办法。”
梁辰痛苦地低下头：“他们也不是想要变成这样的，他们只是病了。我们如果都走了，等着他们的就只有一个死了。”
他刚刚说话间早就已经起身，现在是正在以一个压迫感极强的角度俯视着宋陌来的眼睛，几乎妄图用这种威慑将宋陌来的灵魂压出体外。
宋陌来仰视着梁辰没有说话，半晌呵呵地笑了。他把手搭上梁辰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拍了两下。
“梁总督，我很欣赏你的智慧和勇气。我也同意您的说法，能来就能走。至于疫苗的事情，我也很愿意帮您。但是带着丧尸一起走的事情，恕我没有办法答应。”
梁辰的手骤然收紧，在那近乎能将钢板撕碎的手劲下，宋陌来跟没事儿人一样站了起来。
“总督大人，请问2045星球爆发丧尸疫病有多久了？”
“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一个只能靠着血液传播的疫病，席卷了一个交通并不发达星球，感染了数十亿人，您觉得这正常吗？”
梁辰抿了一下嘴。
宋陌来摊手：“您看，您也知道这不对劲。这种情况，除非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就只有可能是这个疫病的传播能力远比我们想得要恐怖，甚至说，他可能还有一些我们根本没想到过的传播方法。将感染病毒的人带回帝国主经济区，我无法做到，也无法做主。”
他拨掉梁辰的手，和煦地笑了一下：“我会想办法将情况汇报给帝国，寻求医药专家的帮助。我的能力您刚刚应该已经旁观过，在基地期间，如果有任何需要我都可以帮忙。但是将‘所有人都带走’的这种幼稚的想法，希望您能够放弃。”
梁辰垂下手，哼笑一声：“别人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陌来，你住着这里的基地，享受着这里的一切，甚至不愿意顺着我说两句好听的。”
“我从来不答应我无法做到的事情。”，宋陌来打了个响指，笑得痞气：“就是来你们这逛一圈都这样，要是住下了回头被你发现是骗你的，你不得杀了我？行了行了，总督大人要打要杀就现在给句话吧！”
*
宋陌来端着餐盘在正在蛐蛐的元望身边坐下，桌上十个嘉宾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所有人一齐闭嘴，转头看向宋陌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宋陌来摸了摸脸。
元望就是嘉宾里那个娃娃脸，他竖起大拇指。
“老大，看不出来你也是炒cp专业户啊！你现在是真的火了，以后记得谨言慎行……”
“我什么真的火了？”，宋陌来莫名其妙。
“你跟梁辰总督的cp啊！”，长发男李佳明凑过来嘀嘀咕咕地：“我的个老天爷，你是真有胆子啊！竟然敢炒什么宿敌cp！还在人家总督的办公室跟人家吵架，最后还来了句要杀要剐给句话！真多亏了人家梁总督是个好人，不然你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元望也凑过来：“此招虽险，胜算却大啊！宿敌cp哎，最近很火的！老大，你那个播播间的热度都快创吉尼斯纪录了！你自己没看吗？”
宋陌来总算在他们的三言两语之间听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吵架吵上头了，他都忘了自己身上的微型摄像头和麦还开着呢！这下好了，刚刚吵那一架全直播出去了！
他匆匆忙忙点开通讯表，直播间的实时动态被投映在了餐桌上。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块花体字弹幕刷屏。
【还有什么比们一诺千金不畏强权的宋老师*虚心听劝又怜爱人才的梁总督更好嗑的吗？】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
宋陌来：？
下一波弹幕很快顶上。
【立场相对的两个好宝宝。梁总督只是为了自己星球的居民，而们宋老师考虑的却是全星际。如果有来生——】
宋陌来火速关掉了弹幕，面前元望和李佳明一脸姨母笑。
“不是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怎么就嗑起来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元望摇了摇手指：“自爆一下，我原来是个糊豆。我们团一共三个人，其他两个好兄弟炒了cp，剩下的个我就被丢过来炒cp了。以我十年贴身电灯泡的经验，你们这个cp简直就是宿敌赛道的天选之子。”
宋陌来一脸茫然，头顶的呆毛晃了晃：“宿敌赛道是什么？”
元望真是恨铁不成钢，恨恨地塞了一口素鸡：“就是你们两个因为立场的原因，恨不得把对方弄死。也因为想把对方弄死，所以不断揣摩对方心境，预判对方的动作，以至于你们互相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然后呢，你们两个就会被对方的闪光点所吸引，最后达到了一种人前打得有来有回，人后床……”
“打住！再说不让播了哈！”，李佳明插了进来。
【小宋？小宋啊！闲下来了吗？听明白什么是宿敌了吗？】
郑导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麦中响起。
宋陌来简直无语了：“不是，你们连我们几个人聊天也要录啊！”
【嘿嘿这不是为了真实嘛，咱们是每天除了睡觉换衣服上厕所会自动黑屏打码，其他时候全天候直播的！闲话少叙哈！小宋，你们这个cp的势头非常好，热度非常高。我觉得你呢，多创造一点独处的机会，没事多拉扯一下，等你们这个累计观看破十亿，我给所有人都涨三百万酬金！行了，挂了哈！】
【嘟嘟嘟——】
“喂？郑导喂？”。
通讯对面只剩下一阵忙音。
宋陌来气得拍了一下大腿：“还去接触？我的天呐，梁辰那个做事情顾头不顾尾的人，要不是碰巧遇见，我根本都不想再和他见下一面好吗？！什么宿敌？我是真的烦好吗？”
元望无情地用自己的通讯表打开了直播间。斗大的弹幕飞了过去。
【有那味了】
【天这就是真宿敌的魅力吗？我要坐等们宋老师打脸了。许愿就在今天】
“关掉，关掉！”，宋陌来脑袋都要炸了。
说实话的能来参加恋综，那么他或多或少也是做好了被拉郎配炒cp的心理准备的。不过那个木呆呆满脑子只有自己星球这些居民的圣母还是算了算了！
那人那么一根筋，万一炒着炒着对方当真了怎么办？万一当真了之后又发现一切都是恋综炒cp的小把戏罢了，又怎么办？
元望挪了挪座位，贴到了宋陌来的身上。
“老大，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太刻意炒cp。”
宋陌来刚要点头，元望又道：“因为你俩已经很真了，人工糖不如天然糖。不过咱们还是得有点计划，不能抓瞎，晚上回宿舍我就给你制定一个计划。你今天的任务就是要到对方的通讯号码。”
宋陌来觉得自己脑袋上垂下了三根黑线。
他张口就来：“不可能！我这几天绝对不可能和他有交集了！”
元望刚要说话，食堂天花板上的灯却毫无征兆地亮起了红灯。
食堂入口处出现了一个高挑颀长的倒三角身影，梁辰点了一下耳麦，声音顿时响彻整个食堂：“三区接到了求援信号。全体戒严！”
说完这句话他大步向宋陌来他们桌走来：“宋陌来先生！你刚刚说的有需求你都会帮忙，做数吗？”
“作数作数作数，你能不能先把麦关掉？”
梁辰并没有理会：“三区污染非常严重，地势复杂，我的人基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刚刚宋先生救同伴时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请问此番可以一同前去帮忙吗？”
宋陌来简直能看到其他人脑袋上正在滴流乱转的cp雷达。他很抓狂地想说不能不行不可以，除非你把那个广播喇叭拿掉。
郑导的声音响起。
【我给你加六百万。】
宋陌来扯头发的手瞬间就松下来了。
他搓了一把脸，在其他十个同伴期许的眼光中勉强点了一下头。
“能和梁总督共事，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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